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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蓬山案·一 ...

  •   “诶,学终考核的结果出来了,那个新来的又拿了第一!”
      “可别吧,怎么还没个人来制裁一下他?”
      “莫得提了,何长劳差点没把他从终长老那边抢过来,成天运了好东西往那边送,自家弟子都快气自闭了,谈个毛的制裁。”
      长休学终张榜前挤满了看成绩的弟子们,热热闹闹地三五议论着。当然谈论的内容无非就是文试的最后一题变态机辩和武试里把人按在地上摩擦单方面殴打的铁血考官何辙之,以及长休弟子们听到名字就羡得咬牙切齿的新晋弟子谢子婴。
      “这次机辩出得真是刁钻。要说这当年平川之战,既要攻魔守城,这剑选卧桥雪的话,虽是普渡容灵之剑,对魔种而言就少些气魄;选斩千山的话,只在前期有效力,持久是短板,至多三个回合;选象无形,则少了阴柔,无法运用护城河的优势起水为盾,大火燎原必然导致满城荒芜。最适合的是春无极,极尽攻防两势,又屈伸自在,只可惜是暴戾之剑,御剑者只怕稍不留神就会戾气入障,反倒起死了魔灵。不得不说今年的文试出得有水平,这回能拿第一的帖子我定要好好观摩一二。”
      有人认出来眼前这位正是从前的文试一哥沈听河,忙道:“沈兄谦逊了。”沈听河摆了摆手没作回应,身旁的人却仍有一搭没一搭地道:
      “不知沈兄选了哪一把剑?”
      “未有高见,以我目前绵薄能力,只能选卧桥雪。”
      “也是,卧桥雪正适合沈兄的性格,论剑,还是得得心应手的好。”
      “不知杨兄有何高见?”
      “杨某粗人一个,没什么想法,我惯用斩千山这般快迅的剑,至于成绩就凭运气吧。”
      “杨兄果然潇洒。”
      “出了出了!机辩的文章张榜了!”
      远处不知道谁喊了声,却见榜上果然添了许多答卷,依照着等级顺序排列,总榜前的人群又立刻挤到了文榜前,忙着找自己的答卷。
      “沈师兄拿了榜眼!果然是卓睿出群!”有人喊。沈听河却淡淡地摇了摇头,随着人群来到了比较靠前的卷榜前,果然看见萧遇真长老朱笔提评:“有普渡之心,剑道小成,也只是小成。”
      他料到会有这样的评语,于是在心中记了下来,尔后又抬头,看见榜首答卷上潇潇洒洒的提名:
      “谢子婴”
      “春无极!他选了春无极!这也太狂了吧!”
      “倒是没料到有人敢选春无极,年轻气盛啊。”
      “这些的也太……”
      有人忽然道了一句,后边的话还未出口,人群忽得全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彼此都明白那未出口的评价。
      太嚣张了。
      特别是他的最后一句,更是被萧长老画了出来,旁批了“得道”二字——
      “剑道在道不在剑。”
      “好一个剑道在道不在剑。”杨路低声反复喃喃了几遍,忽然爽朗地笑出声:“诸位,杨某方才好若醍醐灌顶,隐约觉得要冲进大重天的门槛了,在下先行告辞,有礼了。”
      沈听河也了然一笑,微微颔首道:“沈某也颇受启发,现也要回去好好参透,恐怕能助我踏入小圆满之境,在下也先行告退了。”
      “杨师弟和沈师弟果真是年少有成,如今竟都到了圆满临门之地了,惭愧啊。”
      “这谢子婴是哪方神圣?我这刚出关,还不是很明白。”
      “谢子婴是终长老三年前领回来的,破格录入了内门弟子,和大师兄享受同等待遇,从此文院武院全都改姓了谢。三年了,次次都是榜首,一次也没放过水。现在考前咱都拜他了。”
      “说起大师兄,若他当年没有遭遇那般,今日怕也这般辉煌得志吧。”
      于是榜前弟子不由得沉默下来,谁都在心里叹了口气。曾经也有这样一个次次榜首的神话,只可惜天道残忍,一代天骄如今沦为常人,还饱受病痛折磨。不仅如此,新人得志怕更能挑起他心里头那根痛苦经,更何况还同住一檐下,怕是夜夜除非,感叹天道无常了吧。
      “都散了吧,得去赶年终最后一节早课了。”
      忽然有人这样道,于是弟子们纷纷揭了自己的答卷,三三两两往炊房赶去抢为数不多的肉包子,长休的“天行榜”前重归了一片冷清。
      与此同时,在弟子们口中反复提到的两位转世锦鲤,正在偏院里痛苦拉锯,主题说来惭愧,正是“师弟是否应该多睡十分钟”。
      正方辩友谢子婴还窝在被子里,眼神有点恍惚,哑着嗓子给自己争取道:“师兄,我还在长身体,睡眠是很重要的。”
      反方辩友翟宴山显然刀枪不入,断然回绝道:“一码归一码,早课的规矩不能破。”
      谢子婴话里还带着困意:“师兄,你不能这么木头,这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是能改的。我让小胖帮我带早饭,十分钟后我御剑过去,也铁定比许长老要快些。”
      翟宴山无奈又好笑:“你倒是还精打细算的。”
      “是吧,师兄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拿个榜首,半夜里背卦演背到破晓呢。”谢子婴嘟囔几句,“都是为了你呀师兄,我听说拿了榜首才能带人随队去给三针堂主贺寿,听说那堂主针法一流,指不定师兄的病就能治了。”
      翟宴山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来往门外走,谢子婴在床上小声问了两句,话里还粘着鼻音:“师兄你上哪去呀?”
      翟宴山像是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应道:
      “假还是要请的。”
      谢子婴清醒了不少,突然反应过来师兄的意思,于是话尾都带着恃宠而骄的调调:“那我还想喝肉粥。”
      “你这蹬鼻子上脸的。”翟宴山失笑,却也应了下来,替他关了门窗,理了理袄衫,才踏入长休十二月的雪里。
      谢子婴心里快要被自个儿师兄给可爱死了,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待到翟宴山给合上了门才终于咧开嘴无声地笑,在被子里滚来滚去的。关了窗的屋里溢着暖气,他浑身上下都暖和得不行。
      他算是发现了,对付师兄,撒娇卖惨比讲道理有用得多。
      自我澎湃了一会之后,他才收了脸色,想起他昨夜做的梦。
      不只是昨晚,每一个有梦的夜晚,都是一模一样的梦。
      他听见有小孩子的尖叫声和哭声,从密密麻麻的虫子的覆盖之下传来,而他被捆着手脚坐在他们中间,却安然无恙。
      有人朝他走来,那人衣袂白净,袖摆纷飞,身上有着刚熏的檀香味,一双擦得干净,却洗不净血腥味的手。
      他抬头看去,只看到那人腰上一枚玉玦,系着红色的流苏缀子,那上边刻着字,尽是锋芒的四个字。
      可他记不起来。
      终焚和翟宴山没有瞒他,把事情的缘由全都告诉了他,交由他充足的选择空间。
      他留了下来,因为他无路可走。偌大的江湖,他记不起任何一个熟人,只有记忆力模模糊糊的在东街摸爬滚打,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于是他点了头,成为长休破格收录的弟子,拜在只有一个徒弟的终长老门下。
      这下再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的人情,于是只好干脆搅在一起,混作两个人的事。
      五年之限只剩两年,翟宴山的病一点着落也没有,三年只堪堪调养了生息,虽重又复健康之态,却再也提不起剑,沦为常人。
      师兄的剑就收在他房间的剑匣里,翟宴山每日临睡前都会擦拭它。
      谢子婴从小就听着这剑和人长大,人们都说这梦踏杨花的主人少年天资,小小年纪就在道源竞技的擂台上拔了头筹。他那时也想,这样的人将来一定十分潇洒。
      可惜命这一字,最是难说,最是难测。
      “小谢。”翟宴山在门口轻声喊他。
      谢子婴这才从杂乱的思绪里回了神,忙道“师兄快进来”,匆匆忙忙爬出被子,跑去清理翟宴山外袍上的雪迹。
      “师兄跑着回来的?”他听到翟宴山有些乱的呼吸声,低下头有些自责,“是我不好,师兄身体刚恢复,就耍小性子让师兄去帮我带早饭。”
      “你师兄没那么娇弱。”翟宴山关了门,脱下外袍,坐在炉边呵了呵手,“你平日里是不是总欺负那个谁….叫小胖那个。”
      “我哪有,每日比我对他更好了。”
      “他听说我要来取你的早饭,都快要哭出来了,扭扭捏捏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个包子,一看就知道你平常总抢他的。”
      谢子婴“嘿嘿”两声,朝他师兄眨眨眼:“炊房包子难抢,我平日都是让他帮我带一个,他那是想吃我这份,舍不得给呢。”
      翟宴山把包子和粥拿给他,闻言笑了笑,道:“赶紧吃吧,明日就只能吃三针的养生水果糊了。”
      “不会吧?这么快就过去?我这还没开始放假呢。”谢子婴闻言一愣,嘴里含着包子含糊不清地抱怨,“不是,三针这么大一个门派,堂主做寿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还请我们吃水果糊,这也太抠了吧。”
      “这倒不奇怪,就是这堂主的寿辰明明是在七日后,却要我们这么早出发,有些奇怪。”
      “这倒也是。”谢子婴嘟囔两句,“师兄,你说我都要选谁和我一起去呢?要不我就带个你吧,其他人我不熟。”
      “宗里有冬季特训,萧长老留我下来给师弟师妹们做功课。”翟宴山淡淡道,“三针的姑娘太可怕了,师兄不敢去。”
      谢子婴刚想反驳说从前以翟宴山的功夫哪里至于怕那些姑娘,又突然想到他师兄才貌双全却不懂人间半点烟火,如今在感情上还是个木头瓜子,多半是被那些姑娘给追求怕了。于是稍微偏过脸去调整了一下表情,刻意作出了正经的脸色。
      “笑什么你。”翟宴山弹了他的额头,“你到那边就知道了,那些姑娘实在是……”
      他忽然语塞,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是”了半天也没“是”出个什么来。“算了,反正你明天就知道了。”
      他转头看见谢子婴笑眯眯的眼角,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你现在剑道未成,不可耽于女色,知道吗?”
      谢子婴心道女色哪有师兄好看,面上仍乖乖点头:“放心吧师兄,我现在一心想着能找到治好师兄的法子呢。”
      “你就爱说这些漂亮话,你要把自己的修行放在第一位,我的病治与不……”
      “知道啦。”他打断翟宴山,不愿意听他后边的话,“都听师兄的。”
      “我去练剑啦,师兄你好好休息。”他穿好衣服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关上门时脸色才慢慢收束起来,站在门口兀自思忱了一会儿,才裹上外袍大步离开。
      他的外袍口袋里贴着一朵梅花,是他清晨练剑时无意拂下的。
      可这长休方圆上下几百里,哪里有什么梅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秋蓬山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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