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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   第十一章。

      明明过去了许多年,林故若依然能够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感受,是从高空坠落下来,无人所托的失重感。

      她不知道自己在书房里蹲了多久,站起来时反倒松了口气。

      林故若是喜欢容磊的,少女时代的暗恋是对整个世界的柔软。

      她是在感情上极不诚恳的人,过去的经历使得她诚恳不了。

      年幼时林故若曾次次捧出真心,又次次被摔得粉碎,诚恳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得什么嘉奖,而是无穷尽的疏离。

      家里祖辈都是做殡葬生意的,父亲上面还有个哥哥,妻子因病无法生育,家里这辈到林故若这里就只有她一个独苗。

      家庭关系和睦、奶奶去世的早,一家六口住在一个大房子里。

      林故若得到了全家的厚爱,父母竭尽所能的对她好,大伯和伯母也待她如亲生。

      家里生活富足无忧,然而林故若的年幼时过得实在不算好。

      自从邻家青梅张甜梨因父母原因举家移民搬走以后,林故若就再也没有新的朋友了。

      她每次和别的小朋友玩,没几天对方就不再理她,她心大,外加母亲告诉她,“人与人之间交往,别问为什么疏离,合则聚,不合则散,莫强求。”

      林故若从没问过小朋友为什么突然不理自己,她努力不去放在过心上。

      直到有位家长看到她如同看到什么邪祟,惊恐地搂起自家孩子,当着她的面指责,“以后不许和她玩,她家里做死人生意,不吉利,沾到你身上怎么办?”

      那时林故若不过四五岁大,她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无措的揪着白裙子,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每个朋友都会离开,被迫接受。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往往只是对方的家长看过自己一眼,就会永远失去这个朋友。

      年幼的林故若蹲在家门口嚎啕大哭,大伯母耐心的哄她,了解了事情经过以后,抱着她上门去找刚才那家人。

      大伯母身体不好,说起话来总是柔柔弱弱,那天却异常的刚强,要求对方给林故若。

      那家人扯着嗓子嚷,“不让你们家小孩子和我孩子玩有什么问题!你们就是不吉利,还不许别人说了?干这种买卖注定阴损后辈的,你自己都生不出孩子,你妯娌生的不一定是什么东西呢,怕不是天煞孤星吧,我凭什么要给她道歉?”

      “你家里是从来不死人吗?”大伯母把林故若交到匆匆赶来的母亲怀里,上前一步质问道,“我就问你,你家里没死过人吗?”

      林故若从来没因为其他玩伴不在和自己玩抱怨过什么,家人也可以理解对方父母的意思,可现在不行,不能再忍,因为对方对林故若说了很不好的话,伤害到了林故若。

      “那能一样吗?”那家人顿了顿,皱着眉头反驳,“我们家人走了,是正常走,和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大伯母插着腰反问,“我们做殡葬生意,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你告诉我哪里不一样?你家里人过世没找我们做殡葬吗?你是能自己全权料理一切,还是能够亲自去火化?”

      当时那家人住在筒子楼里,谁家吵了架,别家都能听得清楚,他们在院子里吵,不少人出来嗑瓜子围观。

      吃瓜群众窃窃私语,给新来的邻居科普事情的前因。

      忽有小年轻拨开人群,站出来仗义直言,“我觉得人家说的没毛病啊,既然丧葬这行它存在,就有它的意义,就是合理的。”

      接着估摸是怕被波及,声音小了不少,“你们嫌弃人家晦气,回家说就完了,对着人家孩子发火这是干什么呢啊。”

      那家人气急败坏的咆哮,“我就发了,怎么了?”

      大伯母撸起袖子晚上冲,被林故若的母亲拉住,“……别拉我,你再说一次试试。”

      再后来的事情林故若没能参与,她先被母亲送回了家,没过两天他们就搬了家。

      倒不是那天没吵赢,那天父亲和大伯父及时赶到,骂到对方摔门回家。

      而是家里人认识到,周遭人知根知底的环境已经无法让林故若再过快乐的童年时光。

      新搬的住处是南平某个重点小学的附近,离家里人工作的地方车程四十分钟远。

      起初林故若是高兴的,这个年纪的她对世界充满好奇心,且不懂得那样多的人情世故,有朋友和她一起玩就足够开心。

      紧接着她就迎来了第一次转学,原因是新交的朋友和林故若聊天,自报家门的介绍了自己的家庭情况,“我爸爸是大货车司机、妈妈是银行职员,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呀。”

      林故若诚实的讲出自己父母的职业,那个小朋友当时没什么特殊反应。

      可没几天全班就传开了,于是别的小朋友们手拉手做游戏,她永远是被孤立排除在外的那个,有人疯跑撞倒了她绝不会道歉,只会说你活该。

      林故若在这次转学后终于开始明白,自家祖辈从事的行业在其他人眼里不详。

      她并不不想说谎,可在这样的事情上诚恳没有任何用处,连带着老师都会教她别那么诚实,有些谎言是善意的,更是必要的。

      大家用心良苦,小心翼翼的想要给她营造最好的环境,她不想再打破。

      有人问就说父母教她的那套词,“我爸爸妈妈都是机械厂的职工。”

      第二次转学是母亲去给她开家长会,早年家中的殡葬生意远没有现在做的那么大,父母还是要亲力亲为,有同学的家长一眼就认出了母亲。

      接踵而至的新一轮的排挤和冷暴力,林故若被灌上“说谎精”的名头,匆匆转学。

      小学跳过一级,辗转过四所学校,南平重点的几所小学,林故若都读过一阵子。

      她的性子好,花钱又爽快,每次都能迅速的交到许多朋友,然后又迅速的被单方面绝交。

      不能堂堂正正的说父母的职业,每年的家长会是母亲去拜托朋友来帮忙开。

      林故若在家庭给她的无尽疼爱里长大,同样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攻击,哪怕她和她的家人什么错都没有。

      所幸是爱让人有足够的底气,可以抵挡住这些没有任何道理和意义的偏激。

      孩子太年幼,心理承受能力不足,唯一的处理方法是不停的转学,避开那些闲言碎语。

      等林故若稍稍长大一些后,她不需要再多做些什么,就可以主动的令旁人闭嘴。

      她是最优秀的那个,长相出众、性格极佳、成绩永远是第一,奖项拿到手软。

      初中就读于某所重点中学,和“闺蜜”太要好,不忍心骗她什么,林故若就交代了家底儿,“闺蜜”则表示理解,不会乱说。

      中学生活风平浪静,直到初三这位“闺蜜”暗恋的男孩子突然冲林故若表白,事情再次被抖落出来。

      和“闺蜜”玩的好的女孩子在放学后堵住她的去路,讥讽的喊她,“撒谎精、撬墙角。”

      林故若不愠不怒,指着前闺蜜,淡淡地陈述事实,“我撒什么慌了?你们除了她之外,还有人问过我家里人做什么的吗?如果没有,那我究竟撒了什么慌?”

      “小齐的爸爸就是你们家料理的后事,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错?”前闺蜜趾高气昂问。

      “所以我哪里有错?”林故若耸肩,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凉意,咄咄反击,“小齐她爹去世,是我杀的吗?死去的人活不回来,没人做丧葬生意,难道要抛尸荒野吗?”

      她站得笔直,落日的余韵拉出瘦长的影子。

      林故若没有后退、没有回避,甚至迎着前闺蜜往前走了两步,惊得前闺蜜小群体疾步后退。

      “小齐又没通知我她父亲离世了,关我什么事?是想要我给她打折吗?全世界每分每秒都有人因各种各样的原因离世,我还有义务都知道了?”

      “还有,你暗恋谁,从来没和我说过,我也不喜欢你暗恋的人。我没有错,我当然不用道歉,倒是你们,把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归咎到别人头上,来换取自己内心的解脱,我觉得你们才可笑。”

      这件事被林故若用来当晚饭饭桌上的笑料讲给家人听,母亲和大伯母边给她碗里堆成小山,边问,“那要不要再给你换个学校?”

      “不要,没几天就中考了,麻烦。”林故若咀嚼着饭菜,含糊不清的讲,“再说我又没吃她们家大米,谁管她们要不要理解我,是她们不配和我当朋友……爸,给我削个苹果。”

      饶是如此,中考之后作为南平中考状元顺利考入南平一中,本应该被分去一班的林故若,还是被家里人以全票否决了她的一票。

      强行被塞进了二班。

      少女时期的林故若厌倦掩饰自己祖辈从事的行业,凭着自己的辛苦努力赚钱,没伤天害理,林故若以家人为傲,她要堂堂正正的说出来。

      二班里百分之九十的人是同班级直升上过来的,彼此相熟。

      林故若在黑板上,一笔一画的写完自己的名字,看着台下陌生的脸庞。

      认真讲道,“我叫林故若,名字就黑板上这样写,我家里是从事殡葬行业的,清平殡仪服务公司是我们家开的,请多关照。”

      她弯腰鞠躬,说出这话代表着林故若从开头就选择与无法接受她家庭背景的人割裂,两不相干。

      迎接她的不是预料中的沉默或者是讨论。

      “唉,你家里这么酷啊,你能和我讲讲流程吗?”十几岁的少年人,总是好奇心重的。

      舒悦窈更直接,冲她扔了块巧克力,“我叫舒悦窈,收了我的巧克力,就是我好朋友啦。”

      二班这群活宝二世祖家里的主营的生意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大概是商场如战场,豪门更是波云诡谲。

      他们要比同龄人见识多、接受能力高、根本不在乎你家里做什么的,只要你人能玩的来,那大家以后就在一起玩,不光不避讳,还想听听故事。

      家里人做的选择直接让林故若无比快乐的度过了两年高中时光。

      而她和容磊初见在家里殡仪馆,容家死了大儿子,容磊死了大哥,结果开心的不行,就差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些年以来,林故若能和谁成为朋友,前提都建立在对方不介意林故若的家世的背景之上。

      林故若一度以为容磊是完全不在乎的,相识最初的两年里,他们是同桌、是国际数竞的队友、是谈天说地,通宵饮酒的知己。

      大多数事情林故若都和容磊讲得太坦诚,那时母亲生病,几次化疗都不算乐观。林故若在亲属们面前强颜欢笑,却可以抱着容磊嚎啕大哭,讲自己其实很害怕,不想失去母亲。

      她唯一藏起来的只有自己是喜欢他的。

      所以在林故若十八岁生日那天酒醉,共枕眠醒来的时刻,容磊搂着她问,“我们算什么关系?”

      她倦得抬不起手臂,用头去蹭容磊的肩膀,拖着调子答,“随便,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林故若那天是期待过容磊说,“算男女朋友的。”

      然而没有得到这样的答复。

      没有就没有,反正他们一直在一起,没差。

      即便那天在书房无意间听到容磊和亲属对自己的定位评价,林故若也非常迅速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她足够努力,母亲也足够努力,医生尽了全力。
      可依然连母亲都留不住,至亲离去尚且无力,何况容磊呢?

      生离死别,人间常态,去寻欢作乐吧,终有一散的我们。

      后来数年他们保持着如情侣般的生活,当然也吵架过、闹过脾气。

      可林故若始终守口如瓶,从没提及过那天自己听到了些什么,更没有找人倾诉,这件事情说了出去显得容磊不是个东西。

      容磊对她足够好,好到林故若可以接受容磊是玩玩而已的事实。

      得到了这样深情厚意的爱护,容磊根本不亏欠自己些什么。

      只是这段关系之中,林故若永远做着随时抽身而退的准备。

      ****

      “对不起,我错了。”容磊清冽悦耳的嗓音把林故若从旧事里唤回。

      明媚的阳光游弋在红木地板上,泛着润亮的光芒。

      容磊五指顺进林故若的栗色发间,用脑袋去碰她的额头,“我们谈谈,不想冷战了,我根本无法接受没有你消息的日子,来和好吧。”

      林故若抽了下鼻子,轻声应,“好,我们谈谈。”

  • 作者有话要说:  殡葬行业的确是普世价值观里被避讳的,若若从来不会因为对方不和自己做朋友而有什么意见。
    我尊重每个正当的行业,他们的存在有理由,不被理解和接受,不是被肆意责怪和谩骂的理由。
    所以若若才会骂回去呢w。
    作者非常擅长写势均力敌,端水水平挺好,女主亲妈,不会出现虐女主,最后轻飘飘原谅场景。
    *最后我为我儿容磊说一句,他没想过玩玩而已,真没有,有内情,但绝不妨碍他是个狗比的事实,随便骂。
    红包随机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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