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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瞽者幻戏 ...

  •   景生一大清早便出了门,在屋外买得一包绿豆糕,就随着清风向前走去。路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也都是一大早起来工作的苦命人,街边倒是零散着一些卖早点的摊子。他抬头看了看天,天边已经有了一丝亮白,正一点点的中和着天空的墨蓝。
      “也不早了,他该来了吧?”景生默默念着,脚步也不听,一直向前走。渐渐的他听见前方隐约传来鼓声,一下下,就像是敲打在他心上。“他果然已经在了。”
      景生加快脚步,鼓声也逐渐清晰起来,节奏明快,旋律苍劲,却不是沙场点兵的硬朗,而是那种抵死缠绵的决绝。景生就这样随着鼓声,到了那个人身前。
      “你来了。”那人停了手中动作,鼓声戛然而止,景生觉得有些失落。
      “趁热吃吧,刚买的绿豆糕。”景生讲手中手帕包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每日都得你照顾,真是谢谢。”鼓师笑了笑,接过手帕。他的手很白,手指细长,手骨有些硬质,一看就能知晓里面蕴藏的力道。
      “听你的鼓音,里面似乎藏着一个故事,我想听听。”景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出了内心想法。
      那人笑了笑,“我叫叶文靖,是个瞽者。”说完,也不再理景生,拿出绿豆糕慢慢的吃。他吃得很仔细,虽然眼睑平合如鼓皮,一看便知道无法视物,但他依旧很仔细的一口一口咬着绿豆糕,仿佛那是十分珍贵的佳肴。景生没有看见,叶文靖低头时一闪而过的落寞神色。
      “叶文靖?好名字,和你的鼓很配。”景生见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尴尬的挠了挠头,“瞽者?如此说来你原来是宫中的......”
      “谢谢你的绿豆糕,很好吃。”似有意似无意,叶文靖正好打断景生的话。接着,他将手帕放入怀内,继续敲起鼓来。
      景生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叶文靖击鼓。他双眼虽瞎,脸型却很耐看,此时正闭着双眼,头和身体随着手击打鼓面的动作也微微晃起来,头发放纵于风的任性。渐渐的,太阳升了起来,晨曦打在他脸上,给他蒙上一层金色的边。景生看着,竟出了神。
      景生记不得自己那日是如何回到的家,他一直沉浸在那鼓声中,到后来他早已分不清脑中闪过更多的是那鼓还是那个人。
      于是他开始四处打听叶文靖这个人。叫叶文靖,鼓击得很好,又是乐宫,他觉得很容易便能知晓。
      但他问了很多人,也托了很多人帮他打探,却没有得到一个结果。好像大家都很有默契的遗忘了某些事,止口不言,他自然也就无从知晓。
      所以他还是每日清晨买了糕点给叶文靖带去,然后安静的站在旁边听他击鼓。叶文靖每天都一大早坐在大道旁,正对着延阙桥的方向,不停地击鼓。待得日沉月升,也便离去。景生觉得他应该是在等待一个人,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们之间又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直到某一天,景生偷听到邻居家两个女人的对话。
      景生的邻居是一对夫妇,普普通通的百姓,丈夫在外做苦活,妇人在家带孩子,偶尔缝补一些东西,补贴家用。而这样的女人,自然是喜欢八卦的。
      那日妇人的表姐从外地过来看她,男人出了门,景生便听得两人闲聊起来。他本来不想听,但却听到“瞽者”、“叶”、“瞎了”这样的字眼,忍不住凑得近了些。
      “哎,最近宫中的事你知道吗?”
      “你是说六皇子和那个乐宫的事?我当然知道了,听说那个乐宫还傻愣愣的一直等着六皇子回来接他呢。”
      “二皇子的人都没想过杀了那乐宫?”
      “一个打破鼓的,估计二皇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吧?而且也不见得那乐宫对六皇子有多重要吧,你看人家这样走了,留下他一个瞎子,都不心疼。”
      “听说那个乐宫特别受六皇子喜欢呢,日日唤之为他击鼓,夜夜陪他同眠,都这样了,怎么说舍就舍?”
      “男人,还不就那样?就算六皇子再喜欢他,也是图个新鲜吧?对男人能有啥感情,还不是为了那档子事。”
      “哎,我可听说六皇子和那个乐宫是有真感情的,据说六皇子和二皇子直接干上,也是因为二皇子的人数次侮辱那个乐宫,欺他是个瞎子。”
      “谁知道呢?那宫中日日有人争斗,今天是二皇子剩了六皇子,过些日子还指不定又是谁呢。我们啊,安安稳稳过我们的小日子,天塌了也有高人顶。”
      景生静静听着,他完全明白了,前段时间他出远门,倒是不知道这段宫中变故。但好奇心被满足的时候,心下却突然空下来一片,他有些发慌。
      后来景生啥也没说,也没有告诉叶文靖他听到的话,依旧每天听叶文靖击鼓,偶尔和对方聊得几句,倒也畅快。
      就这样过了十几个春秋,景生开始老了,鬓角都有些发白,但他还是每天早上天刚亮就起来,往延阙桥边走去。因为这十几年,叶文靖天天对着同一个方向击鼓,任是什么天气,也没有断过。
      “你......还在等他?”景生终于有些忍不住,涩声的问。
      叶文靖一下子停住双手,头抬了抬,向着前方。他愣了一会,还是开了口。“是的,我和他约好了,就在这里等着。”说着,他又击起了鼓。
      “家里生意繁忙,以后我不能每日都来了,你记得早上自己准备糕点。”景生想了想,又开了口,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见,转身走了。
      他没有看见,不远处桥头停着的一辆马车,帘子掀开,一到目光凝向这边,隔了良久,帘子才又放下。
      而帘子揭开的同时,击鼓的叶文靖很开心的笑了。
      过了几日,景生再带着桂花糕去那个地方时,没有见到叶文靖。据说,他是携着鼓,上了一辆马车,就这样走了。
      “叶文靖,要是以后我们还能遇到,我想我能从鼓声认出你,但你那时怕是早就忘记我了吧?我不是你要等的人,不过还好,你终究是等到了。”景生看着延阙桥,反而笑出了声。
      “得了这十几年的鼓声,也便够了。”
      说着,竟似那人本就不存在一般,拿出一块桂花糕吃着,转身离开。
      晨曦映照下来,风吹起地上的尘灰,激腾着渐渐远去。
      瞽者幻戏。这情爱,本就是盲术一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瞽者幻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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