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福芳姐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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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翠翠飞速回到家，背上的篓子都来不及放下。她一推开半掩的木门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旁边田大婶正在照顾着，还有其他看热闹的人把这屋子围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这会儿正是八月初，田里的春玉米很快就能收了，这两天也得打扫屋子准备晾晒，可是大家又都对这事很感兴趣。
村子里多久没出过这种大事了？
翠翠赶快拨开人群钻进去，焦急地摇晃着妈妈的手，“妈！妈你怎么了？”
刘二气喘吁吁地跟着进去了，呆愣了一晌，抓住旁边的田大婶忙问道，“婶子，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田大婶看着两个惊疑不定的孩子，羞愧地低下头，抹着眼泪，“家门不幸、都是我家门不幸，没教好福芳！”
后面的田二婶是个管不住嘴的，这会儿人多，即使出事的是她妯娌，她也嚷嚷开了。
“还不是福芳那个心气儿高的丫头！前几天妈都发话了，家里没钱供她上大学，还有好几个小的要上学呢！谁知道她就闹腾了那么久！”
“田二婶，这我们都知道了！后来呢？不是说国庆把孩子打了一顿就好了吗！”旁边的村民问道。
有人捧哏，田二婶更加心满意足了，“福芳那个丫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哩！今天早上一起来，可怜老太太就发现家里的钱没了，全被福芳那个丫头卷走去打工了！”
翠翠听见这话，猛然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
福芳姐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上周都还在劝她要继续复读，不要放弃，也和她约定以后一起上大学。即使是前两天福芳姐神神叨叨地说要南下打工，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南下打工，有什么好的？外面还那么乱！
村里人大多也是这个感受，平日福芳心气儿高了些，不过学习也好，怎么突然做出这事来了！
“那这和翠翠妈又有啥关系？咋她就突然晕倒……”
“嗨，你们不知道，我们田里今年新种的粮食得十月份才收，眼下实在是周转不过来了，四五个小崽子都要上学，福芳她弟弟还被老太太当成心肝儿似的宠着要去镇上上学哩！可不就是从翠翠妈那里借了笔钱过来周转吗……反正十月份收了会还的！”
从她家借了笔钱周转？
翠翠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刘二立刻蹲过来扶住她，“姐，这可咋办啊？你之前知道吗？”
纵使翠翠平日好说话，这会儿也忍不住想要骂人了。母亲从来没说过这事，她根本不知道！
她蹲在床边，摇摇头，牙关紧咬，尽力让自己赶快冷静下来。
田大婶听见田二婶还在那里幸灾乐祸地宣扬，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
出了这事，田老太太肯定还是会想办法让孩子们上学的，无非就是从其他家再借一些。可是这还钱，就得是她和国庆来还了。
他们好端端地就背上了债务，妯娌怎么还在那边幸灾乐祸？
“行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回来，还嫌家里丢的脸不够多吗！”这时，隔壁的田老太太终于出来了，直接语气严厉地把两个儿媳都骂了一通。
这事都够丢人的了，老二媳妇这个没眼色的东西还在外面到处宣扬，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
“大家不赶快打扫屋子还留在这里看热闹啊！田里的玉米可是马上就能收了的！”老太太这么说了，大家才轰然而散，可是中午这会儿听到的八卦足够他们记很久了，私下里还是议论纷纷。
“看来翠翠妈是真的惨……她这马上又该买药了吧？小二那孩子马上也要开学交学费了，这一百来块钱从哪里出的来？”
“真是作孽啊……福芳平日看着挺上进的，谁知道芯子里竟然是这么一个货色！可算是把她爸妈和翠翠他们家都害惨了！”
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才算是又安静了下来，静得只能听到蝉鸣鸟叫，还有刘二鞋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翠翠的上衣都汗湿了，她只是专心看着母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刘二捞起上衣的下摆就当洗脸毛巾擦了把头上的汗，不耐烦地走来走去，又问道，“福芳姐怎么做出这事来了！妈借过去的钱，他们还的了吗？”
一时半会儿，估计是还不了了的。
翠翠心下暗忖，但是又忍不住抱有一点期望，希望田家能更有良心一些，看在母亲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先还了！
“我下午去问问。”她最后这样说道，又去打了点水来，给母亲擦擦脸。
中午姐弟俩草草地煮了点面粉疙瘩汤喝了，谁也没心思再去干点儿别的。村卫生室的夏医生已经过来看过了，说是没啥大事，就是气急攻心加上体虚，一下子晕了过去，休息一会儿应该就会醒了。
翠翠把弟弟支开去收拾屋子，他们家也得准备收玉米了。自己呆在母亲屋子里，从床下把家里还剩下的那点钱找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
家里的钱，只剩下八块六毛三分，其中大半还是过年时大舅硬塞过来的。说起来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毕竟农村都没啥好花钱的地方，可是要让弟弟上学，再给母亲买一些养身体的药却又远远不够。小二到时候住校费、学杂费、书本费、笔墨本子，还有吃饭，哪个不需要钱？
等到冬天，又得烧炉子取暖。母亲吸不得烟味儿，烧木材也会难受，只能买点好的无烟煤，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算来算去，哪里都缺钱啊！
这会儿，床上的母亲也正好醒了。她的相貌温婉，性格也比较温柔，当年就是凭借着这一点吸引了下乡的刘善明，可现在也因为这一点陷入了无助的境地。
“翠翠……”
翠翠连忙过去扶起母亲，把枕头往她身后垫好让她坐着，又去端了一碗水过来。
“我对不起你们俩啊……是妈没用……田老太太一说我就把钱借了……”王腊梅低声啜泣着，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床铺，满脑的悔恨。
家里还剩多少钱她能不知道？可是田老太太一说起平日在地里帮忙，又说定会按时还钱，还会给一些利息，她禁不住那话，最后还是借了。
现在想想，村里那么多户人家，田老太太怎么就非要找他们借？还不是她这个母亲太弱，好借钱啊！
出了事，田老太太什么话都没说，这钱能不能回来还不知道。
到时候翠翠复读怎么办？小二上学怎么办？她这身体，大不了省了这半年的药，无非就是难受点，可是孩子的学费生活费也不够啊！
翠翠看得心里压抑得紧，只能努力安慰母亲，“没事……我能挣钱……我长大了……”
她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只恨自己一向不怎么会说话，这会儿也安慰不到母亲，跟着急得掉眼泪！
话是这么说，这一个月到底能赚多少翠翠心里也没底。她自己肯定是不准备读了，但是弟弟的学费和母亲的病都拖不起，万一母亲断药半年，过冬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一想到这里，鼻腔顿时又酸涩起来，硬生生地被翠翠憋了回去。
母亲听她这么说到底还是松了口气，整个人有些虚脱地向后靠去，“翠翠你说的对，妈再想想办法，从其他人家那里借一点，总归是有办法的……”
总归是有办法的……
翠翠也这么想着。
下午，翠翠把兴怀拉出去，商量着，“我去村儿东面借一圈，你去西面儿。”
全村问一遍，能借多少是多少。
兴怀立刻拍拍胸脯，“姐，你放心！我一定借回来！”
两人分道扬镳，翠翠率先就去了隔壁牛家，牛大嫂看见她笑意盈盈，“翠翠，今个咋来了？”
“牛大嫂……”翠翠深吸一口气，“我家最近有点困难，想要借点钱。”她睁大眼睛，竭力表现出真诚，可是紧握的手和轻咬的嘴唇还是透露出她的紧张，而在她的视线里，牛大嫂的笑意也一点点淡去。
“借钱啊……”拉长的尾声透露出几分为难，翠翠连忙说道，“不用太多，一点都行！”
她会记着的好，以后会还的！
她的手心慢慢出了汗，牛大嫂脸上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这场等待足足有三分钟，好似空气都寂静了下来。牛大嫂眉头皱起，终于叹口气说，“我进去问问老太太！”
翠翠感激地在外面等着。
她只知道牛家老太太常年在床上躺着，没怎么见过，也不晓得到底好不好相处。
没多久，牛大嫂出来喊道，“翠翠，老太太喊你进去。”
“哎！”
她忙跟着进了里屋，屋子里昏暗极了，还有一股老旧腐朽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
“翠翠儿？”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
“是，我在这里。”她上前一步握住老太太的手，让她浑浊的双眼能看清自己。
牛老太太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盯着她看了半晌，喉咙里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声音，慢慢探出右手，作势要拿枕头旁边的木盒子。牛大嫂连忙递过来，老太太哆哆嗦嗦地拿钥匙开了盒子，眯着眼睛，一张一张地着钱，最后数出了一把毛票子，一毛两毛一分两分的都有，递给翠翠。
那双眼睛即使浑浊了也依旧凌厉，看得翠翠一个哆嗦。她珍惜地把钱接过来，抿唇道，“我们以后会还的。”
这么说着，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九九零年八月二日，刘翠翠从牛家借得三块六毛钱。”
“会还？嗤——！”牛老太太用那双昏花的老眼再次看了下翠翠，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不是我说，你妈可真是没用！当年嫁了个知青抓不住人的心，让他跑了，生下你们两个孩子还不肯改嫁，养都养不活哦！现在都多大的人了，还能让人给欺负成这样！我指望她还？还不如指望她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男人给她还了！”
“老太太！”翠翠猛地抬起头，眼里跃动着两点怒火，咬着牙压低声音道，“您这样说过了……”
牛大嫂尴尬地站在一旁不敢阻止，牛老太太更是不屑一顾，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小丫头片子！你懂个什么！要我说，王腊梅没这个本事养孩子就别生下来！当娘她还不够格呢，早点找个人嫁了才是正道！一个寡妇……不趁着还有点姿色的时候找个人……”
“老太太……”翠翠再次打断她的话，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这钱我不借了。”
手里的笔早已戳破纸张，她干脆把小本子收起来，钱塞回牛大嫂手里，冷硬地扔下这句话就冲出了大门！
母亲无论怎么样都好好地把她和弟弟养大了，那是她的母亲！
如果从牛老太太这里借钱的代价是让母亲被这样诋毁的话，那这钱她不借了！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福芳姐跑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