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沦陷记》盛开在冬季

7、债

　　血肉横飞的夜晚，她被鲜血所浸泡，漫天的红，染红了整个谷底，血色侵染了她的眼睛，破败的一个宋字大旗在硝烟中飘摇，那是谁的血，又飞溅到了军旗上，一个个倒下的身躯，压垮了那摇摇欲坠的宋旗。

　　父亲的惊呼声从耳边飞快的穿过，仓促，短暂，她来不及寻找，那声音又消失不见。脚下是什么，在灼烧着她的脚，她低头，那是尸骨堆起的尚在流着鲜血的山，而大哥的声音从她脚下的那座山底下传出来，她大喊：大哥，拼命的掀开一具具尸体，最底下压着的赫然是一条断臂，是她不曾找回来的大哥的手臂。

　　画面陡然一转，她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下，密密麻麻的马蹄从她的身上踏过去，她开始变的血肉模糊，陷进泥里，突然她变成了旁观者，眼睁睁的看着二哥倒下去，千军万马从他的身上踏过去，她惊呼，绝望，什么都做不了。

　　“之华，等这次的北伐结束了，我一定要回去陪着你三嫂生产，她那么怕疼，娇气，我不放心。”

　　“之华，快走，我掩护你。”

　　一把长刀从三哥的身后落下来，她看着那把刀，绝望的大喊：“不。”

　　“等腊月，我就把你四嫂娶进门，”四哥腼腆的说，那是她所熟悉的声音，清亮，温柔。

　　五万具尸体，将那凹下去的峡谷填平，黎明时一群群贼乌盘旋在上空，脚下鲜血横流，头上不见天日。

　　绝望，窒息。

　　之华一下子惊醒过来，剧烈跳动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真正的刽子手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谁都能忘记，她，不能。

　　没有人给他们公道，她去争取，去讨伐，鲜血染红的账，怎能赊欠，怎容赊欠！

　　她起身，一遍一遍的擦着自己的刀，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心中的恨归于平静，将梦中的恐惧与绝望压下去。压在心的最底处。

　　对于她来说，等待黎明是一种煎熬。

　　天微微亮，青松推开门，走进来，他知道公子总是醒的很早，所以总天色一亮的时候就起身，服侍他。他不知道，之华已经醒来好久了，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刀，来安慰自己。

　　匆匆的吃过一些早饭，之华来到母亲的屋子里。

　　母亲正在和囡囡一起吃饭，二嫂死后，囡囡就挪到了母亲的院子里，与母亲同吃同住。

　　她很懂事，小大人一样坐在桌子前，自己吃饭。

　　囡囡前几日还偷偷的自己往二嫂以前住的院子里跑，说是去找娘亲，母亲告诉她，娘亲生病了，需要静养，她不能去打扰她，囡囡瞪着圆圆的大眼睛问：囡囡就看一眼也不行吗？母亲回答她，只要她好好的吃饭，睡觉，快快长大，等她长大了，母亲就会回来了，囡囡问母亲，什么是长大？像小叔一样高吗？

　　她非要之华在院子里的大树上用刀刻一条和之华一样高的线，每天都去看一看，比一比，她的懂事让之华心酸，难受。

　　她不再找自己的父亲，因为她知道，也亲眼看着那装在父亲的黑色木箱子被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大坑里，可是她不知道，那个大坑里不仅埋葬着父亲，还有她的娘亲。

　　之华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可是她知道，将自己最亲的人血淋淋的从心里面挖走的感觉有多疼。

　　她总想着，时间会淡化那份最初的疼痛，晚一天告诉囡囡，她便能将那份伤痛减轻一点。

　　坐在桌子前的母亲苍老的让之华的心酸涩不以，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那一头青丝里丝丝缕缕的银白，每天早上总要增添许多，母亲的眼睛不再如以前的目光那般清明，太多的泪水流尽了她所有的年华，她真的老了，这是之华多么不愿意见到，又多么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时间能够倒流该多好，她一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那怕让她粉身碎骨，她也是愿意的。

　　见过母亲后，之华去看小郎林，十几天的时间，小家伙长的大变样，由原来的红脸蛋变成现在白白的脸，样子与三哥像的地方颇多，听桑知说，小家伙足足比刚出生的时候胖了一斤多、快两斤了。

　　大哥的儿子，二哥的女儿，三哥的郎林，是谢家的希望，是支撑着母亲、她继续前进的希望，是她们能够咬着牙不惧伤痛的明天。

　　血债，她会亲自讨要回来，而他们她会好好的守着，保护着。

　　之华的职位，是掌管帝王的一个内库不忙，却也不闲。

　　今日是她的休沐日，之华又来到了槐花巷子。突然，两个妇女的交谈声进了她的耳朵。

　　“赵长史听说搬走了，不在这里住着了。”另一个说，“听我夫君说，大概一个月前，赵长史曾匆匆的从芳娘子的院子里走出来，脸色惨白惨白的，丢了魂儿一样，对了，他好像还背了一个麻袋，我夫君和他说话，他连搭理一声都不，就那样匆匆的走了。”

　　“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奇怪。”

　　“大嫂，是什么样的一个麻袋，能和我说一下吗？”之华有些迫切的问。

　　那妇女想了想，“恩，应该是一个装粮食的袋子，我没有看到，是我的夫君说的。”

　　“那大嫂平时用的麻袋可以装多种的粮食。”

　　“大概四五十斤，”妇人说着还用手笔画了一下，“大概这么大。”

　　“多谢大嫂，大嫂的夫君在家里吗？”

　　“夫君外出了，要半个月后再回来。”

　　之华心事重重的离开，四五十斤的麻袋能装什么呢？成年的女子定是装不下的，一个小孩子从她的身边跑过去，撞了她一下。

　　孩子，小孩子，之华的脑子里灵光一现。

　　芳娘子的孩子！！

　　如果孩子死了，赵长史会怎么做，如果孩子还活着，那他会把孩子带到哪里去呢？

　　如果孩子还活着这个猜想，让之华的心砰砰直跳。

　　无形中给了她一点希望，无论死活，她一定要找到芳娘子的孩子。

　　可是要去哪里找，层层的迷雾环绕着她，赵长史已经受过一次逼迫，也搬离了槐花巷子，肯定会做出防备，现在再去问他无疑是一个愚蠢的做法，线索在哪里呢？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谢小弟，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