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沦陷记》盛开在冬季

4、子卿

　　前几天下的雪尽数融尽，混着尘土变成烂泥，冷冰冰的空气又将路上的烂泥冻的崎岖不平，天又阴沉了下来，北风呼呼的吹，冰冷刺骨。

　　谢府门前，太监柳邕从轿子里出来，一阵风吹来，冷的他一哆嗦，“哎呦，这鬼天气，冻死杂家了。”

　　小太监尖着嗓子喊，“谢小将军前来接旨。”末了还拉着长长的尾音。

　　之华、谢夫人和杨雪娥匆匆从灵堂里走出，跪拜，“臣谢之华接旨。”

　　柳邕翘着兰花指将手中的明黄色圣旨打开，耷拉着的嘴轻张，“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谢振国英勇善战，忠君爱国，于幽谷捐躯，朕慎痛之，追封谢定公。其五子谢之华年少有为，特封为右藏使，于下月上任，赏金三百两，布百匹，粮三百石，钦此。”太监柳邕看一眼谢之华，“右藏使接旨吧。”

　　“臣谢之华领旨，叩谢皇恩。”谢之华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僵硬，心中满是苍凉，垂下的头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柳邕褶皱的脸笑的像一朵菊花一样，“杂家给右藏使道喜了。”桑知将手中的荷包放进柳邕的手中，柳邕的脸笑的更加的灿烂。他一摆手中的浮尘，“回。”小太监连忙弯着腰小心的扶着他往外走。

　　“爷，起来吧，”青松弯腰扶住之华。

　　谢之华嘲讽的笑笑，呵，右藏使啊！

　　又飞起了小雪花，转而越飞越大，鹅毛一样的雪飘飘洒洒的下着，不一会儿，那都是白茫茫的。

　　一对雪白的队伍在这鹅毛般的大雪里前行，可是本该在家里躲着的百姓们大雪天气纷纷出门，来送他们的最后一程。

　　纸钱混着雪片，漫天的白，没有一个人说话，寂静的只有脚踏在积雪上的声音，咯吱咯吱。

　　唢呐手这时吹了起来，嘹亮的唢呐声响破天际，婉转，凄楚。

　　路两边的百姓们红着眼睛，眼眶里流出的热泪滴到脚下的皑皑白雪上。

　　......

　　谢之华跪在墓碑前，将额头狠狠的磕在地上，那满是茧子的手狠狠的抓着地上的土，她看着墓碑上父亲的名字，眼睛是那么的坚定、狠厉，“父亲，之华会好好的守着谢家，敢动谢家者，杀！”

　　从这一刻起，她，谢之华，会为了谢家而不择手段，会让害死父兄的人不得好死，那怕前路满是荆棘，她，不怕，不惧。

　　她就那样一直跪着，大雪掩盖了她的腿，将她的腿冻的毫无知觉，将她的脸冻的清白，只有这样折磨着自己，才能将心中那滔天的痛苦压下去一点。

　　一件厚厚的披风落在她的肩上，白色的狐狸毛围住了她的脸，隔绝了那刺骨的寒风与鹅毛般的雪片，之华扭过头看着身后的人。

　　一身月白色长袍的赵子卿看着之华，在雪地里跪着的她是那么的倔强，无声的悲凉包裹着她，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她和他。

　　她的脸是那种不辨雌雄的美，看着她时，你会下意识的忽略掉她的性别，只知道她是那个将他的心搅乱的谢之华

　　他的心在这时狠狠的抽搐，雪里跪着的她是那么的倔强，他终于知道了那微妙的感觉是什么，她能让他无法坐在东宫里静心的批改奏折，能让他的舌头失去味觉，能让他坐立不安，那是心悦啊，困扰了他整整一年的迷雾终于揭开。

　　“还能起来吗？”赵子卿问。

　　之华用手撑着地，腿已经麻了，像无数的虫子在她的腿里面爬，赵子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才不至于让她摔倒。

　　“多谢太子殿下。”

　　赵子卿笑笑，“无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子卿，太子殿下冷冰冰的，我不想它从你的口中叫出来。”

　　之华看着眼前的人，他是那种如玉一般的男子，轻轻一笑，便叫人如沐春风，也许谦谦君子就该是他这样的人。

　　突然一阵巨疼从小腹开始蔓延，一只无形的手在小腹里揉搓，疼的之华这一下子弯起了腰，双手用力的按在肚子上，那双略弯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她咬着牙，鼻翼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吓坏了一旁的赵子卿。

　　“你怎么了，肚子疼？”他的声音里带着焦急。

　　之华点点头。赵子卿扭头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谢家的目的在京城的西郊，这里荒无人烟，放眼望去，满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时一缕青烟娉娉袅袅的从树林里飘出来，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前年打猎的时候，他无意间发现在那林子里有一户人家，是一对年老的夫妇，老者是一个猎户，曾与他相识。

　　“忍一下，我背你去找户人家。”

　　之华看着在她眼前蹲下的人，心颤了颤，“我自己能走。”

　　赵子卿见她不肯让自己背着，站起身，将她一个横抱，抬脚就走。

　　赵子卿抱着之华来到自己的马前，将她一把放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拥着她来到林子里。

　　“到了，”赵子卿抱着她下马。之华的脸色变了一下，又强撑着恢复原状，就在刚才赵子卿抱她下马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一股热流喷涌了出来，带着一股子压力，从秘密的地方出来，汹涌澎湃，挡都挡不住。

　　之华咬咬自己的下嘴唇，“放我下来，我没事。”她带了些许羞恼。

　　赵子卿不肯，直抱着她进了木屋，“蔡大爷，编竹筐呢。”

　　蔡大爷一看是他，赶紧放下手头的活计，笑着说：“王公子来了，来快找个地方坐下，这是？”他看了看赵子卿抱着的之华。

　　赵子卿犹豫了一下，眼睛看了一下之华，想着该怎么说，“是在下的弟弟，她腹痛难忍。”

　　之华从赵子卿的怀里挣扎出来，只是赵子卿的袖子，腰部均沾了鲜红的印子，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之华无奈的闭上眼睛，嘴角紧紧的抿着，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子卿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又赶紧看之华，见她后面一片血红，皱着眉头旋即又舒展开来。之华是个女子呢。

　　蔡大娘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了看眼前的一面，她拉着之华就朝里屋走。

　　里屋，蔡大娘笑笑对之华说：“姑娘这是月信来了吧？”

　　之华很不想承认，难堪的低下头，蔡大娘理解的笑笑，“没事的，姑娘家都会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等她收拾好出来后，蔡大娘已经将饭菜摆好了，一碗炒腊肉，一碗炒鸡蛋，半碗咸菜丝，灰瓷碗里的小米粥冒着热气。

　　“猎户人家，没什么好的，粗茶淡饭还望姑娘不嫌弃。”

　　之华忙说，“大爷客气了，这些很好。”

　　吃饭的时候她只吃小米粥和咸菜丝，蔡大娘将鸡蛋推到她的面前，“来，吃点鸡蛋。”

　　“谢谢大娘，我尚在孝期，不食荤菜的。”

　　吃完饭后，他们准备离开，蔡大爷夫妇站在雪地里送他们，“王公子有空再来。”

　　“告辞。”

　　蔡大爷夫妇回到木屋里，发现桌子上放着一锭元宝，“等他下次来，一定要还给他。”蔡大爷喃喃的说。

　　之华在马上对身后的人说：“你知道了？”她的声音里有满满的戒备，不由的握紧了袖子里的暗剑。

　　赵子卿听出她话语里的戒备，于是他将全部脱出。

　　“我早就知道，还记得前年你落过一次水吗？是我救的你，那时就知道了。”他清亮的声音坦坦荡荡。

　　“早就知道啊。” 之华的声音很轻，飘散在呼呼的风里面。

　　赵子卿将她放到谢府的后门，嘱咐她道：“别再碰凉的东西。”

　　之华看着他走远，脸上热热的，心里也热热的，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啊，如果不是太子该多好，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那人的气息包围着她，淡淡的竹香，淡淡的心安。

　　犹如她的第一次葵水，来的猝不及防，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