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时代》陆尚恩

5、游戏（五）

　　叶风定睛一看，庭院里虽然人多，却有几个地方聚的更满。她踮起脚尖，在一众女孩的包围圈里看到了一个穿着传统日式服装的男孩子。他正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着，刘海儿斜斜地散在额前，眼角还有颗泪痣，十分清秀，对身旁玩家们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

　　“第三代AI技术已经能使机甲人形化，银河联盟将古代地球各国的文化加以保留，用知名武器作为机甲的名字，并赋予他们不同的性格。”

　　这声音竟是从耳边传进来的，叶风伸手一摸，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通讯器，很像过去的入耳式蓝牙耳机，但又比传统的耳机小很多，更为隐蔽，不凑近了根本看不出来。此时，旁白引导音正在耐心地继续解释。

　　“刚加入联盟军，只能使用小型或中型机甲——方才的‘大和守安定’真身便是一架中型机甲，随着您在联盟军中地位的提升，您的机甲使用权限也会升级，将有机会驾驶大型装备。”

　　叶风往前走了几步，在池塘边又看见了一架机甲的智能化身——他比大和守安定活泼不少，穿着一个齿的木屐，饶有兴致地朝一众玩家介绍着自己。

　　“这位是‘今剑’，真身是小型机甲。”引导音解释道，“历史上的‘今剑’跟随了源义经一生，是义经公的守护刀。”

　　叶风刚开始玩“机甲英雄”的时候，总是以小机甲的机动性取胜。但她这几年积累了经验，又打了不少团体战，现在也能用中型机甲在敌军中自由穿梭，同时更好地利用中型机甲的炮火补给了。她转过头，又看了看别处，在屋檐下看到了一个高个子的男孩。

　　叶风正要往前走，手腕上的终端却突然震动，随即跳出来了一条申请。

　　“嘿，零，能加个好友吗？”

　　发送申请的人就站在她旁边，是个褐色头发的男生，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嘻嘻地看着他。叶风看了眼昵称，他叫“林烦烦”。

　　完全虚拟的世界里，玩家可以用真实相貌示人，但为了保护隐私，也可以加以伪装。叶风懒得很，只是简单地变换了脸型，把短发变成了长发，高高地竖起来，像个中国古代女侠。

　　这年头，同声传译机器也得到了广泛应用，“机甲时代”集结了当代最前沿的技术，自然是能让全球玩家无障碍沟通。这个“林烦烦”的昵称看起来像是中文名字翻译过来的，是不是把她也当成中国玩家了？

　　叶风一边想着，一边点了“确认”。一般游戏都有加满几个好友、完成新手任务的奖励，多放几个人在列表里也不会少根头发。

　　“林烦烦”一看这小姑娘同意了，兴奋度直接上了一个等级，立马喋喋不休地讲起来，愣是把旁白引导音逼的无缝可插。

　　“哎呀零，你是刚上线吧，我已经转了一圈了。你选好第一台机甲了吗？告诉你啊，这里不仅有日本古代名刀，隔壁院子还有中国十大名剑哎！我自己挑了一台‘七星龙渊’，是不是听名字就很酷炫！”

　　引导音刷存在感似的及时讲解：“十大名剑是指轩辕、湛泸、赤霄、太阿、七星龙渊、干将、莫邪、鱼肠、纯钧、承影。再往前走，还有古代地球西方国家的知名武器卡拉德波加、雷沃汀……”

　　可惜“林烦烦”听不见叶风联络器里的声音，跟引导音抢话道：“小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必成大事，以后打团战记得约上我……”

　　叶风觉得他这名字起得实在恰如其分，被吵的头大，这好友加的岂止是少根头发，简直要秃头。

　　但在完全虚拟的游戏里，网友聊天就和现实中面对面交谈一样，连撒个谎延时回复都有点不太好看。叶风应了声“好”，便指着屋檐下的人说：“我觉得那机甲不错。”

　　“林烦烦”瞥了一眼，回道：“那不是压切长谷部嘛，据说是国宝级别的，肯定傲娇地很，不好开。”

　　压切长谷部恰好听见了这句话，竟转过来，朝叶风鞠了一躬：“若能得到您的青睐，我愿为主人做任何事情。”

　　“林烦烦”瞬间被打脸，“哈哈哈”尬笑了几声。

　　人形的压切长谷部有一头灰发，这让叶风生出了几分亲切感——她喜欢的一个动漫角色也是灰发。眼见“林烦烦”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叶风当机立断，在终端上确认了首架机甲的选择，长谷部温和地笑了一下，便跟在了叶风身后。

　　“机动性这么好啊，而且还有很大上升空间。”叶风看了看终端上的数据分析，对自己歪打正着、选了架特别适合自己作战风格的机甲十分满意。当然了，此时被长谷部表面“欺骗”的叶风还完全不了解自己机甲的真实属性。

　　如果玩家暂时不需要人形化机甲随行，让他们自行返回空间站便可。但叶风也不介意，便和长谷部、林烦烦一起多逛了一会儿。得到新机甲的玩家大多兴奋不已，庭院的气氛也十分和谐，没过一刻钟，又有几个人主动加了叶风好友，叽叽喳喳地聊了一通。

　　除了那百分之五的非虚拟区时不时让叶风觉得跳戏，“机甲时代”整体来说十分精良，叶风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ID——那都是以前在“英雄榜”有过一席之地的玩家。她心血来潮，在查找玩家的地方输入了“黑洞”。

　　机甲时代是允许重名的，终端噼里啪啦地蹦出了好几个玩家信息，然而她一个个看下来，没有一个是她所认识的“彻”。“黑洞”说过“你知道怎么找我”，是因为他的简介栏万年不变地填着一行“最酷随军工程师”。

　　“黑洞”曾经开玩笑说，如果真的有开机甲上天的一日，他就要跟在叶风后面当个工程师。叶风嫌弃地回了一句“不要”，但他居然真的改了个人简介，而且自那以后从来没变过。

　　“不应该啊，”叶风看了看表，“都晚上九点了，他平常这时候活跃的很呢，今天这么不靠谱？”

　　而这位“不靠谱的工程师”才下飞机不久，和卡拉一起来到了东京市区的一家酒店。卡拉给他安排了个单间，便马不停蹄地忙工作去了。赤井彻把正经事儿处理完，一看表已经将近十点钟，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拿出了他的宝贝机器。

　　“欢迎来到‘机甲时代’，正在尝试进行脑部连接，连接时间因人而异，请耐心等待。一百，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

　　相同的提示音响起，赤井彻把枕头摆了摆，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脑部连接的过程有些奇妙，他的太阳穴时不时麻酥酥的，但并无大碍。

　　然而倒计时声音到“六十七”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一阵刺痛，那痛感越来越强，很快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他急迫地想要中断连接，却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经不受控制。随即，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簇火光，那火越烧越大，背景也越来越清晰——那是一幢逐渐被大火吞没的房子，很快，火光中出现了一个拿着枪的影子……

　　“四十五，四十四，四十三……”

　　提示音还在一丝不苟地倒计时，赤井彻的脑海中却出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他眼睁睁地看着子弹穿过一个男人的胸膛……

　　“二十九，二十八……”

　　画面一转，警笛响起，小男孩哭的撕心裂肺，赤井秀一从不远处跑过来……

　　“啊！！”

　　赤井彻大喊一声，从床上翻身滚落在地，只听见“滴滴”两声，外壳上的指示灯从绿变红，随即暗了下去。

　　良久，赤井彻才喘着粗气从地上坐起来，他额头上全是汗，缓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到是床头柜的一角恰好撞到了头盔的开关，强行关闭了游戏机。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他把头盔摘下来，伸出双手，定睛看了许久，又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心里想道，“连游戏的脑部连接都做不到，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会想起那时候的画面，甚至会不受控制……”

　　等等，不受控制？

　　一股凉意从背后袭来，川源伊在车上说的话回响在耳边——

　　“我的朋友曾经落过水，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有一次做脑部实验，差点出事故……”

　　“人工智能差一点夺走了他的意志……”

　　赤井彻瞳孔一缩，“腾”地站起来，如临大敌地看着地上的头盔游戏机。

　　他知道自己也有创伤后应激障碍，那，方才想到多年前的那场大火，是因为游戏机的第三代AI想要“夺走“他的意志吗？是自己的大脑在用最痛苦的回忆作出反抗吗？

　　他喘着粗气，一步步走到落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夜幕下的东京被无数灯光点缀着，路上还有归家的车辆，这个城市依然祥和安宁。

　　可赤井彻的心越跳越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的太远、是不是小题大做了。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叶风，你在哪儿？

　　你一定一定，不要进入“机甲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