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之重逢》为两只写同人

3、人间世（二）

　　日暮提回一筐月，江心钓得半篓风。

　　眼看金乌西坠，小青在河边歪脖树下睡了一觉，鱼竿上的饵早被吃了个精光。

　　“这些鱼儿越来越精了。”

　　小青摇摇头，将鱼竿放在一边，“今儿要为姐姐接风洗尘，就缺一条鱼，偏你们都不给面子，非得劳烦本大仙动手你们才肯听话是不是？”

　　路过打樵的糙汉看她一个姑娘家对着河水自言自语，不禁好奇多看了几眼，怎知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石头，登时摔了一个狗吃屎。

　　小青闻声头也不回，只噗嗤笑出声，继而挽起袖子，拿起身边的鱼篓，对着河中的鱼道，“来吧，都自觉一点。”

　　少顷，一只歪嘴斜眼的胖头鱼卯足了劲跃进了鱼篓。小青看了一眼，嫌弃道，“出去出去，你也太丑了。”

　　胖头鱼急了，张着嘴吐出一连串水泡。

　　小青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你舍身成仁，那我也不亏待你，下辈子投胎让你生的漂亮些。”胖头鱼听了喜得在鱼篓里摇头摆尾。

　　此时小白哪里知道小青在城东河边作乱，无赖孩童一般。

　　老姑母白日难得清醒，小白陪着她说了几句闲话，胡乱编撰了一番身世，自称是小青的远房表姐。

　　原来小青告诉老人家，她早年丧夫，又被婆家欺辱，自家亲人离散，所以背井离乡，想找一个僻静的居处拉扯孩子长大。

　　老姑母说罢微微一笑，“小恪儿聪明伶俐，能遇到这样的娘亲真是他的运气。早些年世道不稳，匪祸横行，不少父母离散的孩子孤零零躺在烂泥里哭，大都被野狗叼了去，连块骨头都留不下。”

　　“小青这么好的女孩子，心又善，恪儿虽然不是她亲生，但她待他也是极好的。这样的姑娘，能看上什么样的郎君呢？”

　　小白闻言默不作声，想来什么也瞒不过老人家的眼睛。许久才道，“青儿一番侠义心肠，的确胜过这世间许多男子。”

　　许家的败落，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禀实之家易出纨绔，家底被挥霍一空，人丁凋零。那文曲星转世，也不过是一道流星划过，渡完他该渡的劫，凡人依旧过着凡人的日子，就好像那颗星从未来过。

　　小白陪着老姑母呆坐了半晌，听到她微微打鼾，便将她移到床上，盖好棉被。

　　被子里是衰老腐烂的味道，眼前的老人干枯得如同院里那棵大槐树，生命在缓慢地流逝。她可以用仙法使她返老还童，青春永驻，但人心不可再造。她在人间经历七十余载，从生到死，漫漫长路，有来路也有归途。

　　小白在人间时从不曾想过自己衰老时是什么模样，大抵也与眼前老人没有太大差别。死亡与她来说，是水漫金山时山下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脆弱的百姓，顷刻间就没了呼吸。

　　像她随手采摘的路边的野草，轻轻一掐，就断了。

　　她有通天彻底的本事，却从未经历过生死。求仙路上一路顺遂，直到遇到了许仙，所有事都变得复杂了起来。她不明白文曲星为何要投胎到她腹中，难道只是为了在金山寺救她一命？菩萨的算计让小白后背发寒。那青儿呢？一个从始至终不曾算计过自己的人，却稀里糊涂入了局。

　　为了尘世这段缘，青儿不知受了多少次伤，流了多少血。许仙是她的劫，她呢，或许是青儿的劫。

　　想到此处，小白心中钝痛，初见时一番玩笑话，竟扯出这许多辛酸故事。若不是当时争强好胜，收了小青，她此刻还是那潇洒帅气的小霸王，悠游人间，不知多快活。

　　是她强拉她入了天道，成了她命中一道劫。

　　小白望着杯中茶水，忽而扬手洒向天空，顷刻间，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像是她在落泪。

　　小青走在半路上，冷不防天落起了雨，心里暗骂，这又是哪尊大神在作怪，明明方才天都晴了，看她去雷公雷母那儿告状去。

　　待回到许府，小青被淋了个通透。

　　小白站在廊下看她一副狼狈的样子，有些想笑。

　　小青拎着鱼篓，笑道，“姐姐，今儿晚上有鱼吃。”

　　小白眨巴眨巴眼睛，又有些想哭。

　　瞧着她眼眶泛红，这雨好似又猛烈了些。原来雨从这里来。

　　小青哭笑不得，急忙上前揽住她。“姐姐，你怎么了？”

　　小白深吸一口气，轻轻道，“没什么，我想吃鱼了。”

　　小青佯装不觉，噗嗤一笑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去做。”

　　小白坐在伙房门前的小板凳上，目不转睛看着小青忙活。她原想搭把手，但小青不许她动用法力，只得作罢。

　　小恪儿推着独轮车，刚进小院就闻见阵阵香味，两三步跑到伙房门口，瞧见仙子大姐正两手托腮，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看着娘亲在灶台前忙碌，登时刹住了脚步。

　　小白转过脸瞥了他一眼。小恪儿不敢出声，默默转头去将独轮车推到后院归置好。

　　小青见状不禁笑道，“姐姐，你莫吓到他了，不过是个孩子。”

　　“若当日你在巷口遇到的是法力高深的歹人，只怕你性命不保。”小白正色道。“那小菜花蛇功力尚浅，才被你轻易制住，若他心怀叵测，你又岂能脱身。”

　　小青不以为意，“我已是得道真仙，谁敢动我不成？再不济，不还有姐姐你吗？”

　　小白闻言有些着恼，“这百年间，你总躲着我，我也算不准你的踪迹。”

　　小青的背影一僵，并未答言。又听身后那人幽幽道。

　　“你不愿见我。”

　　小青不予辩解，只轻叹一声，“姐姐为何又临仙门而不入？白白失了仙官的位子。”

　　“心中有疑，何以论道。”

　　小青闻言，转过身道，“姐姐疑的是什么？一千余年潜心修炼，不就是为了修成正果，位列仙班，连人间情劫也渡了，还有什么可疑？”

　　小白望进她的眼，缓缓道，“我的劫是许仙，那青儿的劫是什么？”

　　小青闻言心中大震，一时无法答言。

　　正当此时，小恪儿从门外探出半张脸，怯生生道，“娘亲，您锅里的鱼糊了。”

　　二人回过神来，再看锅里的鱼已经变作黑乎乎一团。小青急忙起锅，将焦黑的鱼皮扒下来，幸而鱼肉白生生的，好歹还能入口。

　　小青松了口气，招呼小恪儿将饭菜摆上桌。转眼瞧见小白呆立在一旁，便拉她坐在桌边。

　　“这种事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所以然，不如先试试我做的菜。姐姐好久没尝过了。”

　　小白只得将心中疑惑全都咽下，拿起碗筷。

　　小恪儿一边往嘴里塞着饭，一边看着二人形状诡异，大气不敢出。

　　“恪儿，今日卖了多少酒？”

　　冷不防被点名，恪儿口中塞满饭菜，含混道，“今日卖了四坛酒，赚了二十两银子。”

　　小青点点头，“明日再去保生堂取些紫檀、当归来。”

　　恪儿应下，偷偷瞥了一眼仙子大姐，只见她捧着碗，一粒米一粒米地往嘴里送，心道，这么个吃法，什么时候才能吃完一碗饭。

　　正想着，小腿上便捱了一脚。恪儿抬眼，就看到小青警告的眼神，立马低下头专心扒饭。

　　一餐饭罢，小恪儿留在伙房洗刷碗筷。

　　小青却被小白径直拉进了卧房。

　　“姐姐，天还亮着，这么早就要歇息了？”

　　小白不说话，进屋之后转身就制住了她周身大穴。小青愣在当场，只叹虽则大家都是得道真仙，但到底姐姐比自己多了几百年功力，这一出手，高下立见。

　　“姐姐，这是做什么？”小青眨巴着眼睛，不解道。

　　小白也不答言，伸手解开了她的衣带。

　　小青一惊，急忙道，“姐姐，快住手，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

　　小白闻言住了手，抬眼看她，“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小青撇撇嘴，“原本也没想瞒着姐姐，只不过想等此间事了，再与姐姐说清楚。”

　　小白皱了皱眉，此间事，莫不是那许府老夫人。

　　小青自然知她想什么，点头道，“老人家已无多少春秋，好歹送她最后一程。”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姐姐难道以为我还有别的算计不成？”

　　“那日后你要去哪？”

　　小青闻言笑道，“天高地阔，哪里去不得？”

　　一句话正戳中了小白的心事。小白怔怔看着眼前人，一时无言。

　　“姐姐，先放开我好不好？”

　　小青见她陷入沉思，察觉到她心中感伤，不知自己哪句话又戳到了她的伤心处。

　　小白轻轻一挥手，解了小青身上的禁制。小青刚要开口，却见她径自脱了外衣鞋袜，躺在了床上。

　　知她心中有疑，或成她修行路上一道魔障，小青也不好插手，只能等她自己了悟。

　　暮色沉沉，小恪儿忙完手上的活计，在院中打坐运功。

　　小青在旁看着，间或助力一把。

　　原本也没想过要收徒弟，她一个人自在惯了，不喜身后吊个拖油瓶，故而没有正式收徒，只偶尔指点一下功法，其余全靠恪儿的机缘。好在恪儿勤奋刻苦，功力日益精进。

　　小青算计着时日，也许，是时候离开许府了。

　　二人在院里各有所思，全然没注意夜空里忽的一道白光闪过，恰似一颗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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