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之废》孟凡照

28、水到渠成

　　“跑！——云壹，快跑！快！跑！跑！”
　　那叫喊声嘶力竭，不光是从喉咙，而是发自胸腔，用尽了身体里全部的力量，让那声音仿佛化成了一双手，用力推着他，拼命推着他，向外，一直——
　　他冲出了门，那双推着他的手忽然消失了，周围一下变得静寂无声，安静得只听得到他自己紧促的呼吸和急如鼓点的心跳……
　　他在惊惶恐惧中无意识地回头张望，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的妈妈。
　　她的眼里充满痛苦悲凉，一动不动望着他的方向。
　　从桌子到她的面颊，全是血……苍白的皮肤在那些触目惊心的大片鲜红下成了时隐时现的单薄底色。
　　生命的光彩从她的眼中慢慢褪去，只有因为失血而枯灰的嘴唇还在下意识翕动——
　　“云壹，快跑……”
　　一个拳头重重地砸在她太阳穴上，她的脑袋跳动了一下，向前滑出几分，死死抱着那头怪兽两腿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转回头，咬紧牙，拔腿继续向外冲——
　　跑！
　　要快！
　　要快！！
　　妈妈要被打死了！
　　去找警察！去叫人！去——
　　快跑——
　　可是当他冲下楼，奋力狂奔，摇摇晃晃冲进黑夜和迷雾，无论怎么跑，眼前也只有一片黑，不见前路，也不见光明……
　　他的世界。
　　永夜。
　　自那天起——
　　蒋云壹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胸膛急剧起伏，仿佛几近窒息地大口大口呼吸。
　　直到神志也终于随着身体一起醒来。
　　虽然房间里依然昏暗，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映在光洁的墙壁上，给他带来了一丝安慰。
　　他挣扎着起了床。身上脸上都是黏腻的凉汗，他去洗了个澡，才按了呼叫器。
　　很快护工大姐进来了，给他收拾了一下床铺、房间，然后去给他拿早餐。
　　一切都在正常运转。他紧绷的心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已经很久没梦到那个场景了。大概是因为听到佟森旭说起了他母亲。
　　他今天的早餐，照旧是切成小块的吐司和牛奶。
　　他喜欢牛奶。因为妈妈总是让他多喝牛奶。多喝牛奶长得高。她每次都这么说。
　　他也想长高。又高又壮。这样就能保护妈妈和自己了……
　　蒋云壹低头用微微颤抖的叉子用力叉了块吐司，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思绪也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开始运转起来。
　　他终于知道，什么才是他的“意愿”。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而它又能实现他的一个愿望。
　　不，不是“恢复健康”。
　　是——“死而复生”。
　　让她活过来……
　　他捏着叉子的指关节发白。
　　让她活过来……
　　这，就是他的“意愿”。
　　今天是蒋云壹进入全息版的第三天，但对其他选手和工作人员来说，也不过是营地开营的第X天。
　　普普通通，平平常常。
　　因为选手们的作息并不统一，游戏也是二十四小时运行，这就决定了监控室也必须随时保持观察状态。
　　里面的人员是三班倒。早班八点来了，和夜班的做交接。一边是起得早，一边是还没睡，两边都有点没精打采，相互打了招呼，也没精神聊天，只说些固定的套话：
　　“有什么情况吗？”
　　早班边问，边和夜班的交换位置。
　　夜班的打着哈欠，摇了个头，站起来把值班日志拿到一边填写。
　　早班的坐下来看了眼监视墙，每个选手都有固定的监视窗口，都编着号。有选手的显示器自然就亮着。
　　他挨个看了眼，忽然有新发现：
　　“哟，蒋大神今天刮什么风？起这么早！”
　　晚班的写着日志，也跟着发笑：
　　“啊，对，他今天是挺早的，你就比他晚三分钟。”
　　早班的愣了一下，想了想，扭头对他怪叫：“啊？那不就等于他昨天又睡了——”
　　“二十一个小时。”晚班的把笔插在本子夹头上，微笑。
　　“哎哟，这么说二十小时不是记录，还是起点啊！”早班的摇头骇笑，“要说人家是大神呢。”
　　说着他又看向显示器：“那这大神天天睡这么长时间，现在在干嘛呢？”
　　“看不出来吗？”晚班的这下也不着急走了，靠在桌边，摸着下巴也看着游戏里的蒋云壹，“我琢磨是不是蒋大神在现实里没办法锻炼身体，所以跑游戏里锻炼来了？”
　　蒋云壹现在什么都没干，就在树林里玩命地百米往返跑。
　　早班的瞅他那认真样儿，又笑：
　　“这锻炼的恐怕不是身体，是脑子吧？”
　　“不，是灵魂。”晚班的调笑，“身体不重要，反正我们的灵魂迟早会在天上自由驰骋~~~蒋大神先把他这脆弱的精神体练强壮了，也省得以后越睡越长。人家在游戏里玩命，他在房间里睡觉。人家好不容易终于下机休息了，他在房间里睡觉。人家午休晚休后继续上机玩命，而他，依然在房间里香甜地睡觉。”
　　早班大笑：“哈哈哈，不能这么说大神，人家大神身娇体弱，多休息是应该的。”
　　晚班哂笑：“只是休息不打紧，就怕大神把我们这儿当疗养中心，来划水的。”
　　“那应该也不至于……”早班想想这么调侃一个残疾人也不太厚道，略收敛起些玩笑，“到今天也就第三天，估计人家也还在适应期。过阵子应该就能好了。”
　　“嗯，那就看着吧。”晚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事不关己地拿上自己东西，转身准备走了。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早班的一声惊呼：
　　“蒋大神？——我X！”
　　他连X了好几声，把在干其他事的人都吸引过来了，晚班也不禁回了身，好奇地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然后一屋子人，就瞪大了眼睛看着蒋云壹突然就能轻灵地平地起跳，在树上树下跳跃起落。
　　“‘意识腾空’！”有人叫。
　　“蒋大神做到了‘意识腾空’……”有人喃喃自语。
　　而所有人都是难以置信：
　　“他才进全息第三天吧？三天就能做到‘意识腾空’？！”
　　“怎么可能……”
　　“是不可能……”晚班的眼睛也直了，“他刚才明明就是在跑步。”
　　“不，这不是重点。”早班失神摇头，“重点是他昨天还问我们这技能来着。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东西！”
　　“哼，”晚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不光不知道，还每天睡二十个小时以上，游戏时间最多就两小时。”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都失语了。
　　好半天，才有个人忿忿不平地嘀咕：
　　“给测试部打电话！叫他们的测试员来看看，人家三天就做到了，他们弄了两年到现在都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