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之废》孟凡照

26、关键词是什么？

　　如果非要蒋云壹总体形容一下“搭便车”的感觉，那就是——不满足。
　　就，“嗖”地一下被拽上了树杈，然后又，“歘”地一下回到了地面。
　　什么感觉？
　　没感觉。
　　不过是离地几米高，跳上跳下而已。
　　这么点高度，谁又没上过，没在比这更高的高处往下张望过？
　　所以光是这一上一下，实在是没什么观感可言。
　　可是除去“观感”，蒋云壹的心可就痒痒了。
　　光用脚一蹬，从平地就能蹿上这么高，然后再一蹬，安安稳稳落了地。
　　爽不爽？不爽。
　　因为不是他自己跳的，傍了别人上去的，又不是没上过树，能有什么爽的？
　　得自己做到了才爽！
　　之前光看到人家做就让他心痒难耐，现在自己体验了一回，简直了！恨不得立马就能有这特异功能。
　　云影霓裳走了之后，他还盯着刚才上去的那处树枝许久许久。心里止不住感慨：要说还是全息版啊！确实是牛！2D版的比不了。平面上的走位跟这比弱爆了！
　　可要怎么做呢？
　　人家云影霓裳能说的都说了，他觉着既然和李鹤洋的说法如此高度一致，那应该就是没有藏私。
　　所以说，得有个“意愿”。
　　云影霓裳说，要先有跳得很高的意愿。
　　他还没傻到认为“跳得很高”也是关键词。不，那只是云影霓裳自己想要跳高罢了。不然其他职业选手也得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生成同一个意愿才行吗？显然不可能。
　　应该每人都不一样，但都能在心理上对当事人起到强烈推动的作用。
　　所以李鹤洋才说，这叫“意识腾空”。
　　因为现在没有身体的束缚，所以在这里“心理作用”并不是一个虚幻的形容，而是切切实实的能对意识行为发生作用。
　　蒋云壹望着那树杈，沉思。
　　然后开始踱步。
　　不自觉地咬了手指头，盯着树杈。
　　琢磨。
　　意愿？
　　他能有什么意愿成为自己专属的key word呢？
　　——跳上去？
　　蒋云壹摆好姿势，盯着那树杈，开始尝试心里默念：
　　“跳上去！”
　　迈腿，蹬！
　　不行。
　　再来！
　　“跳上去！”
　　——蹬！
　　……再来。
　　“跳——”
　　不行，他收起脚，没感觉。
　　虽然心里有想跳上去的意愿，但并没有那么强烈。他能感觉到云影霓裳当时的意愿一定是非常强烈的。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达成的心愿。
　　就像火箭推进器，心愿越强烈，功率越大，推动力越强。
　　所以显然云影霓裳的这个意愿强烈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普通的“跳高”心情，所以才能做到只有部分职业选手才做到的腾空。
　　是什么促使她产生了这样强烈的意愿？
　　蒋云壹听到她说的时候就隐约有一点感觉，甚至可以说是共鸣。
　　但他礼貌地保持了缄默。
　　就像他也不会喜欢别人打听他现实中的身体状况。
　　但他自己，又有什么愿望是足够强烈的呢？
　　——恢复健康？
　　虽然是，但好像跟蹦跳没太直接的关系。
　　……恢复健康就能蹦起来？
　　这么绕一下，似乎也有关系了。
　　蒋云壹又摆好姿势，盯着那树杈，心里默念：
　　“恢复健康！”
　　“恢复健康！”
　　“恢复——”
　　不，他懈下劲，觉得不对。虽然是个想要实现的愿望，但他心里并没有那种忘乎一切的渴望。
　　或许是长时间的现实让他从内心深处就不相信这件事能实现，于是每每想到，渴念就淡了许多。
　　也或许是到了游戏里他行动自如，所以这也暂时消减了一些现实中的渴望。
　　他皱起眉，有种考试就在眼前，自己却在绞尽脑汁临时抱佛脚的虚无感。
　　渴切。愿望。心愿……
　　他扪心自问，如果现在真有一个神出现，问他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他一定毫不犹豫回答：恢复健康！
　　是的，没有什么比这件事对他更重要，更能让他重燃对生活的希望了。
　　可是为什么这四个字现在对他不起效呢？
　　那种只要想到，就理应从胸臆中迸发出的强烈推动力。
　　不，几乎没有——即使能让他完全恢复。
　　恢复到二十岁时最巅峰时的身体，这个祈愿对他而言比起火箭推进器，更像只是一辆汽车的引擎……
　　因为当他回忆起带领团队获得冠军的那个夜晚，喧嚣散去，他很清楚，他的心依然只有孤独和空寂。
　　——或者，更空虚了。
　　长久以来的目标，他终于达成了——但又像在瞬间失去。
　　而蒋云壹犹在苦苦思索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的时候，监控室里也走进了几个人。
　　张助理和一个体型微胖，戴着黑框眼镜大概三十岁的男人走进来，游戏公司的人员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都忙吧，”张助理对他们摆手笑，“我们就进来看看。”
　　技术人员们又都坐回去继续工作。张助理指着监视屏对男人说：
　　“这里的都是目前救援队员在游戏里的实况。”
　　男人的视线对那些显示屏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忽然在蒋云壹的屏幕上停驻了。
　　“云壹！云壹！”
　　他兴奋地直叫。
　　其他人听到他激动的叫声，不禁纷纷扭头看来。张助理也笑：
　　“真不愧是他的前队长，佟先生，这么多人里面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佟森旭目不转睛地盯着蒋云壹那块屏幕，感慨：
　　“怎么会看不到？我和他那么熟，他又是那么显眼的一个人。我有多久没见到他了……真是没想到，他还能回来！”
　　张助理点点头，又问：
　　“那照你看，现在蒋先生这状态还行吗？”
　　“看着挺好。”佟森旭不住点头，“真好。这明明就是二十岁的蒋云壹嘛！”
　　“哦？”
　　“你要不信，拿他当时的照片来对比看看，这就是——嗐，”佟森旭豪爽地直接拿手指，“这孩子一点没变！”
　　“你别光看样子，状态呢？状态是不是也跟二十岁一样？”
　　佟森旭皱眉摇头，对像是一直不敢相信他的张助理骇笑：
　　“这是全息游戏！你问问他们，”他点点周围的这些游戏公司程序员，“除非用了mod，否则呈现出来的是不是就是一个人最本来的面貌？外表可以美化，但人的意识怎么整？是什么样儿进了游戏就是什么样儿！”
　　他又看向屏幕：
　　“云壹啊，我原本以为他经历了这么严重的磨难，内心一定会比现在的外表更沧桑憔悴，却没想到……这孩子没有让病痛折磨得失去活力奄奄一息，而是一直保持着初心啊！”
　　张助理虽然是必须要站在蒋云壹一边的阵营的，但听着他这番老父亲一样的感慨还是忍不住想笑，不好直说他刚找到蒋云壹的时候那位正在自尽进行时……不过这位前队长看来应该确实是和蒋云壹关系很好了。
　　“不是，”他掩住嘴尽力不让佟森旭看到自己在发笑，“佟先生，那按照你看他现在在干嘛？对着棵树跳来跳去的……”
　　佟森旭敛目凝神看了一会儿，也有点纳闷：
　　“他现在是……我也看不出他在干嘛，游戏里没这项目啊……”
　　旁边的技术人员也憋着笑答：
　　“我们也不知道，都好一会儿了。不过估计是想练‘意识腾空’。刚才叫了个美女带他跳过一次。”
　　“‘意识腾空’？”佟森旭皱眉。
　　“呃，佟先生，”张助理刚问完话手机就收到了新信息，他顾着看也没留意他们在说什么，现在看完了，他还急着走，“我现在临时有个会。不然我先让人带你去选手区看看？”
　　“行。”佟森旭看看他，又再往屏幕墙瞟了几眼，“云壹住哪儿？我住他隔壁吧。还能常去看看他跟他聊聊天。”
　　“哟，那可能有点为难。”张助理笑，“蒋先生的状况比较特殊，所以住处也是特殊安排。按照他的要求，他是单住一个区，两边都没人。昨天好像有两个预备选手不打招呼跑去看他，结果他后来又嘱咐了不准人随便去，要去得先问过他。所以现在还在走廊上特地给他加装了一扇门。总之谁要再想过去还挺麻烦的。”
　　“这样啊？”佟森旭有点没想到，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于是很通情达理地说，“那没关系，我跟其他人一起住行了。不过云壹一般什么时候下机？我还是想和他见个面。”
　　“哦这个……”张助理不由看向技术员们。
　　他们身旁的技术员闷笑：
　　“快了，两小时一到他就该下来了。还有几分钟，不然您再在这儿等会儿？待会儿叫我们同事带您过去。他刚才去过，和蒋大神聊得挺好的，带您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也行。”张助理赶着走，立刻拍板了，“这么的也可以。反正你是他以前的队长，他应该对你没这么多规矩。佟先生，你先在这儿等等。不好意思，我真得走了。你那住处回头有人给你安排，别担心啊。”
　　蒋云壹对着那棵树，心里暂时也没找到别的词，只能还是默念“恢复健康”，换了各种方式各种角度，试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听到系统时间提示，也还是没成功。
　　他气得蹲在地上，望着那棵树，一时也没别的办法，决定先下去喝杯牛奶。
　　取下装备，他还没来得及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忽然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云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