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妆》爻台

4、施粥善人

　　距救了一个陌路人的事已经过去了好几日，陈肆一行绕了段路，终于从那荒郊野岭走了出来，到了个有烟火气的镇子。

　　他们该当补充下口粮了，料定路途太远只吃干粮是不得当的，想着他们总会找客栈落脚，陈肆的母亲余氏就没给她准备多少干粮，现下已经空了大半。

　　滕妙驾着马车就近停在了一家客栈前，她越身下去，挑起帘子：“少爷，奴婢先去采买些吃的，约莫得花上一个时辰。这一路本也没怎么停歇，要不您和满黛先去周遭走走？透透气也好。”

　　停留的时间算不得长，陈肆果断应允了。

　　那头滕妙抓紧时间进了客栈，这头满黛望了几眼她的背影，又瞧着街上热闹得很，连声向陈肆说：“外头好生热闹，少爷啊，咱们要不要出去瞧瞧？”

　　陈肆持着新开封的书卷，正看到心痒处，想动笔墨写上几笔。可她反复在随行的包袱里倒腾了一通，就是没寻到急用的。

　　倒是让她瞧到了书卷扉页里夹着的一页纸，纸张泛黄，时间已然久远。

　　一看便不是书里原有的，不知什么时候夹进去的……

　　陈肆展开只看了一眼，转手便揉做一团，紧紧的捏在手心。还不是能随处扔的，她慢慢拢入袖中，也没叫满黛瞧见。

　　陈肆叹声，搁下书来：“也罢，我们下去买些纸笔吧。”

　　得言，满黛欢欣的在前面给陈肆挑帘子。

　　陈肆一下来便看到人潮如涌，果真是热闹非凡。

　　她瞧了眼日头，现下可是正午啊，说是中秋庆典也过早了吧？且人群中很多衣衫褴褛的流民，也不像是过节的气氛。

　　陈肆顺手拦下一人问道：“婆婆留步，叨扰借问，这镇子里为何如此热闹啊？”

　　一手拄拐，一手拎着一个碗的老妪闻言喜笑颜开：“公子怕是刚到此地，有所不知。这是大善人在广布粥饭，接济我们这些苦难人呢！”

　　陈肆凝眸看了看这人潮，期间怕是不少因为粥饭过来的。近年来，除了御敌的远边，各地应无什么遭灾的，哪里来得这么多的流民？

　　这显然说不得正常。

　　虽然是外放，陈肆如今领命了也算是个官儿了，这些事不得不在意些，自然接着同老妪打听：“婆婆，是哪儿出了我们都不晓得的灾事？看这许些人，我心里慌得很。我还预备去接我小妹，此行路途遥远，得信儿我也好避避。”

　　同齐若炎说的那一套说辞又给她用上了，说得顺口，可信度也高些。

　　老妪不疑有他，也是个热心肠的，或者说是为了极尽所能的夸赞她口中的那位“大善人”，这才耐着性子同陈肆讲：“不是，没什么，都是些陈年的灾事了。老身是北边来的，走了好几些月过来的哩！北边的战事，公子当晓得的吧？”

　　“晓得的。”

　　老妪回忆着往事，唏嘘道：“若不是大善人，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走得到这里啊。我想公子应也不会去那儿，倒是不用忧心。”

　　“婆婆是从上岭来的？”这是陈肆现下脑子里唯一能想着的关联地。

　　老妪连连摇头：“自然不是，却也离那里不远。上岭啊，那里实在不是人待的地儿，天灾人祸并行，前有狼后有虎。实在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

　　看来齐若炎在这点上确实没说谎。

　　老妪说着，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反问：“这位公子，老身听说这里离蜀京很近？”

　　陈肆颔首，答：“是啊，马车行来也就五六日的样子。”

　　老妪连连点头，连嘟嚷了几声“如此就好”。

　　陈肆还想再问两句，就见老妪摆摆手，行在前头：“公子啊，老身也不与你多说了，过会儿粥可就要散完了！”

　　老妪灵活的穿梭在人潮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满黛在陈肆身侧嘀咕：“公子，我瞧她一点儿也不像个年迈的老人家。”

　　陈肆轻点了一下满黛的脑袋：“不得背后妄议他人。”

　　满黛鼓着嘴，垂下了头。

　　实来她的话也没错，一个历经战乱饥饿与疲乏辗转到此的老人家，是不绝不会有这样好的身手。

　　但谁也说不准，人的求生欲。

　　又走了一阵，陈肆才瞧到个书肆，简单的买了些纸笔便折返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陈肆也有幸看到了那施粥的地方。流民们来得快，散得也快，那地方自然就袒露在她面前了。

　　那是个竹子与麻布构架出来的简易棚子，下置一张敦实的长桌，桌上搁着两个大木盆，盆里满盛汤汤水水的，穿得质朴的一对男女带笑的站在桌后施粥。

　　前来讨粥的流民似乎都认识他们，热络的与两人打着招呼。他们也没什么不耐烦的，还会细细的关切一番，遇到有个病痛的，问询后又另施钱药。

　　真可谓是把这善人做到了极致，让人挑不出错来。

　　这个世道，还会有这样的善人，着实叫陈肆大开眼界。她救下齐若炎都不能说是目的单纯，还能有人毫无私心的接济这么多人？更可况依那老妪说的，这一善行实施的时间不短了。

　　且不说这本就不是常人负担得下的，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

　　这个“大善人”委实勾起了陈肆的好奇心。

　　本来准备直接回马车那边，陈肆现在改了主意。

　　她向着粥棚过去了，走得近了，更能看清棚里的情况。

　　粥已经分得差不多了，却还有一定的剩余。陈肆特地的留意了下里头的分量，清汤寡水，能看得到的米粒儿实在不多。

　　不知是能力有限，还是刻意为之，并不尽心？陈肆从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人。

　　她算是人群里突兀的存在，这对男女亦很快注意到了她。打她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她身上。

　　陈肆分毫不怯，向着二人直言：“两位时常接济这么多人，我瞧着心中深感动容，不知二位可否让我也出点儿力，略表心意？”

　　这对男女面上的笑容显见的淡了两分，于他们待流民的态度而言，对陈肆的来到，他们并不热络。

　　女子先开口：“这位公子，您可莫拿此事开玩笑，接济这事儿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若要资助，您可少不得要放血的。”

　　女子说话的语气是一点不轻，在陈肆看来便是有意将她拒之门外。

　　越是这样，越是有古怪。

　　陈肆不可置否的回说：“并非不可，我即着意行善，也不在乎多寡。”

　　女子摇头笑笑：“公子，先莫说这样的话，您显然还没明白妾的意思。这不仅仅是出钱便了事了，您可还得出个人呢。”

　　“为何？”

　　“妾所行之处不少，见过的人亦不少，行善事，多数人不就是为了赚个名声吗？我夫妇二人都不得说无这样的心思，公子若不出个人来，岂不叫我们二人白捡了便宜？”

　　“我们夫妇可不是这样的人。”

　　女子自称与那男子为夫妻，陈肆一点瞧不出来。

　　她说得头头是道，又把他们自己承得高义，引得流民一阵喝彩。

　　他们在这里可谓是做了个小皇帝，旁人想插一脚，有点难。

　　如此遏制他人捐赠，仅为了图一份名声？他们看着真不似家底丰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