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妆》爻台

13、探视衙门

　　陈肆虽瞧着生得白净，冷起脸来还是有那份儿派头和官威在的。

　　柴光济的身子颤抖起来，却忍着惧意把他们请进了衙门，反复的确认门锁牢了，才咬着牙一字字的说：“那些刁民无法无天，是下官无能，只能眼见着他们为非作歹……”

　　他原原本本的把连日来的发生的事儿都同陈肆说了一通。

　　原来都是缺粮生的事儿。

　　现下虽已入了秋，但一整个夏日里的酷暑，让本就不肥的旱地没产出什么粮食来。

　　为了得一口吃的，为了活命，百姓们失了理智，拿着砍刀农具就冲着自己的左邻右舍来了。

　　也就有了陈肆先前看到的惨烈陈尸之景。

　　“大人，别说是普通百姓，那些刁民形同悍匪，就是连我们衙门都是不曾放过的。您也瞧着了，下官是连门都不敢开的。”柴光济如斯讲，但是被一帮子百姓吓得不敢出门，说出来也是有伤颜面。

　　他如是说完，面上已是一片尴尬，讪讪的闭了嘴。

　　陈肆边听边寻着隙看了看衙门的景况，倒是没很在意他。

　　别说，有外头百姓们的简陋居所做照，衙门的牌面瞧着好生气派，内里确也是一贫如洗。

　　陈肆目之所及，所有的摆置都是最最简单的，地上整洁得近或可说一句纤尘不染了，掩饰着衙门亏空贫瘠的窘迫。

　　短短的一阵探视就已可以让陈肆断定柴光济所言非虚，便无再在这上头纠缠了。

　　说来，他们进到这院内也有一阵了，除了柴光济，似乎也没看到旁的人。

　　于是陈肆出声问：“衙门里只有柴主簿一人吗？”

　　柴光济当即摇头：“不是，另有两名衙役，余下的一干人等都见着饥荒当头，各自逃窜了。”顶着陈肆的目光，他接着解释道，“那两名衙役负责守夜，现下还在歇息，待天色稍暗些，下官再去叫他们来见大人。”

　　陈肆微微颔首，算做应允了。

　　至于守夜，这事儿就不消柴光济阐明，她也猜得到是谨防宵小作祟。

　　陈肆在柴光济的带领下把整个衙门上下都瞧了一遍，她算是晓得了，如今悬在他们心尖上的头等大事，就是“糊口”。

　　略让陈肆感到宽慰的是衙门库房里还有半个月的余粮，加上他们此行带来的干粮，就他们几人的话，勉强尚可撑上月余。

　　这个消息虽没让他们的境况好起来，却给了陈肆足够的缓冲期思考解决方案。

　　回到大堂，陈肆坐在主位，给柴光济下了第一道命令：“柴主簿，那些遇难私逃的官中人，统统都做死罪。那些人你也都认得，往后若见了，直接下狱吧。”

　　柴光济心下一紧，这道命令“哐当”一下落在他的心上。

　　他一阵默然，心中一片唏嘘：这可真是好一顿敲打啊！

　　然而只听陈肆下句接道：“我的马车上还有些许干粮，你一会儿和我的婢女满黛一同清下来，存去库房，你按定例播用做我们的饭食。”

　　柴光济又是一惊，在如今这个节骨眼，把做饭的差事交于他，可算是实打实的重用。

　　他转瞬就拾掇好了面上的神色，严肃认真起来，弓腰一拜，再三言谢。

　　陈肆摆了摆手，眼下可不是摆什么官威的时候，最紧要的是笼络人心，不让发生在百姓间的事儿，再在他们之中重演。但也不能直接放下身段去，官位还是很要用的一个名头，恩威并重才是最有效的：“本官位在你上，私以为这对我们目前的处境有益，你也不必多想。”

　　柴光济垂着头答了声“是”，虽瞧不见他的神色，却能从语气中窥探得几分他对陈肆的听从与信任。

　　陈肆垂眸，对如今的情况已然很满意了。

　　趁着天色尚明，她和柴光济又仔细的把衙门上上下下的关口都巡视了几个来回，倒也找到了几个防御较为薄弱的角落。

　　修补在这个时景是断然不可能的，陈肆记下位置，预备晚间与那两个衙役说上一说。

　　入夜，柴光济带着两个衙役来见她了。

　　领着衙役们拜过了陈肆，柴光济分别指着那一高一矮的衙役，同她介绍：“大人，高个的叫刘福，矮个的叫孙合，都会几道功夫把式，应付上三二个悍匪不成问题。”

　　陈肆微微点头，这也算在她的预料之中，否则依柴光济所言，他们早就死在那些悍匪的刀下了。

　　花了点时间把姓名与二人的面容对上号，她直接就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们每日都如何守夜？”

　　刘福先答：“衙门明见的出入口拢共两处，小的和孙合轮守着这两处。”

　　孙合补充：“不瞒大人，近来闹事的悍匪少了，夜里好对付了许多。”

　　柴光济忽似想到什么似的，上前一步，说明着这其中的缘由：“是戍边的军队往我们这边撤来了，很是整治了不少闹事的，如今确实安定了许多，往日都是夜不敢寐的。”

　　“是太子殿下领着的军队？”陈肆低低的喃语。

　　柴光济的眼中闪烁着雀跃的微芒，赞叹：“是啊，大人知道得真不少。”

　　陈肆轻瞥了他一眼，就知他是在赞叹太子。

　　看来这位殿下拉拢民心的本事不俗，让她又记起了霍良言提议。她虽不敢苟同，但目前看来，她势必是要与这位殿下交涉一番。

　　如今这种纷乱的情况，不用武力镇压是不成了。

　　“那柴主簿可知太子殿下迁到何处了，离衙门可远？”

　　柴光济迟疑着支吾的应声：“应是不远吧……”

　　陈肆可不爱听模凌两可的话语，眉头顷刻间蹙起。

　　柴光济眼力也是毒辣的，意识到陈肆的情绪不对，扑通的就给她跪下了：“说来惭愧，下官一直未敢踏出衙门，这些消息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陈肆只做没看见他的慌张，追问：“听何人所言？”

　　“……两日前来闯衙门的悍匪，口口声声的嚷着说要抢一些武器去对付太子殿下的军队，被衙役打跑了。”

　　陈肆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厉声责备道：“有这样的事，柴主簿为何不早说？那些悍匪既已心生歹念，保不齐已经从别处向着军队下手了。本就外敌环伺，再有这些内寇作祟，外头的防线分崩离析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柴光济这才明白事态完全超出了他侥幸的预想。

　　内寇肆意杀人，他们尚且能凭借侥幸免去一死。若是国破了，依蛮人屠城的做派，他们焉能安在？

　　真出了事儿，便是他监察不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