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4、第二十一章 ...
-
第二十一章
身后的门又开了,真希例行赌气,现在才从澡堂溜回来。他推门,撞到了牧。抬头发现是牧,他本能上想起了他和藤真的约定:到时候,我抓牧,你抓薪。
“……牧你来了?”真希绕去牧正面——他立刻看见了床前的景象。这下真希连呼吸都忘了,他脑子里转了七八个弯,想要如何解释眼前这种情况其实是正常的是这两人之间虽然古怪但是寻常的某种变态地相处方式。他假装镇定地抬头,笑着对牧说:“他们两个从小就这样……”
藤真终于听见了这边的声音,抬头,突然发现面前站着牧,心里一高兴,快乐地招呼道:“你怎么来了?”
藤真站了起来,薪死死抱着他的腰不放,藤真于是站得东倒西歪。内心狂喜着,藤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牧和薪之间的关系;真希看着如此快乐自然的藤真,心里佩服不已,想果然还是这样自然地招呼方式最适合化解眼前的尴尬,健司真镇定。
真希正准备把话题顺下去,藤真的脸突然又变色了。结果藤真这时候才想起牧和薪中间的问题,他傻眼了,对着真希,脱口而出:“完了。”
牧还处于震惊之下,脑子换不过来。他实在不相信藤真会和人抱着,他真的无法想像藤真会和任何人抱着。极度混乱之下,他在意起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藤真原来还敢跟男人这么样抱,自己还真不知道……他愣愣地看着藤真,想要问藤真最近好不好。面对着藤真的脸,他觉得自己之前的鸵鸟政策简直是混帐,自己居然舍得让自己不看这张脸。
“……来看下你腿……”牧慢慢住口了,他看清了,床上那人是残间薪。
他这才反应过来对啊真希有一天跟自己说残间薪纠缠着藤真不放,耽误藤真休息什么的,自己也正是因为这个电话才有台阶下、来看藤真的——残间薪的存在不该带来这么大意外。他惊愕地看着薪的脸,还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人就是和真纪发生关系的人,这人是藤真的发小;他还逐渐地、很有逻辑地想起,这人的腿是阿步撞的,这人养伤期间一直折腾藤真。最后,现在,他还进一步认识到,这人原来是用这等方式“折腾”藤真,这人对藤真……
真希和藤真都瞧见了牧的表情,当然也知道牧正在看薪。看着静静不说话也不做动作的牧,藤真和真希都预感到大事不妙。真希一下子拦去了牧面前,藤真赶紧站直,吞了吞口水,想自己现在该做点什么该做点什么……
“怎么这么久没有音讯?”藤真还让薪扯着拽着:“最近不打架了?”
牧猛地抬头,把视线移回了藤真的脸上;藤真看着牧的脸,微笑着问:“今天过来,是看我的腿,还是被打了?”
牧好像回神了;藤真看着牧的脸,心里真心高兴着,问他:“要不要陪我去洗个澡?——真希,帮我看一下薪,可以么?”
真希赶紧点脑袋,藤真拽下薪扣住自己衣服下摆的手,拿过一边的拐杖,杵着朝牧走来:“为什么不说话?”
他走去牧面前,抬头看牧的眼睛:“为什么不说话?”
牧的肩膀慢慢垮了下来,他认真看着藤真的脸问:“腿怎么样?”
藤真朝门外走,牧也跟着出去了;出去之后,藤真站住,抬头问牧:“你是因为我的腿,所以不敢来看我?”
牧说不出话,藤真的眼中全是没落,他不再看牧,杵着拐杖朝外走去。两人去了附近那间澡堂,牧本说开车过去,藤真杵着拐杖,不说话也不点头,牧只得继续跟着他走。两人进了澡堂,却不脱衣服,而是直接坐去了澡堂门口的夜宵摊。坐下后,牧对眼看一旁的藤真说:“我跟真希谈过,你膝盖韧带要不要换人工的?”
“牧,你有腿,所以你不能失去它。如果没有腿了,人又可以没有它。”
“所以我坚持人不能没有腿,我只懂认这个理。”
藤真侧头看一边儿:“你觉得我不换的理由是什么?”
“没钱,”牧不耐烦地抬起手,贴上藤真的脸颊,把他的脸“扇”来正对着自己:“没时间做手术。”
贴着牧的手掌,藤真的头带动这只手掌,再次侧去了一边儿:“我不拿你的钱,原因又是什么?”
牧咬咬牙,眉头深深皱去了一起;他一使力,又将藤真的脸压回了正面。藤真头用力,重新转头看去了一旁,说:“你总让我感觉……你欠我什么,拿了你的钱,就更是了。我被这种感觉折磨了这么多年,你不能让我轻松一下?八年前出事那天起,我就对你说,你不要自责,这是个意外;八年了,难道我还没把自己的心愿表达清楚?”
“你在扭曲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藤真气愤地说:“只有你坚持的才是事实?我告诉你,我不想把这种事情怪在任何人头上,最不想怪在你头上,你就不能让我如愿?为什么你非要把事情想成……你心里想的那样,还逼我也必须这么想?”
“那明明是我推下去的,”牧也生气了:“你要我怎么不这么想?”
“我不想让你自责,你是我朋友,看到你自责,我也很难过。”藤真气得死死捏杯子:“搬来神奈川之后,我没有什么朋友,家里也出了很多事,要不是你们陪我打球,那几年,我不知道过成什么样子。我这么珍稀这份友谊,你却非要让它变得奇怪,尽是自责……”
“你珍稀你的,”牧软了下来:“我痛苦我的……”
“你都痛苦了,我怎么高兴?”藤真微微撅起了嘴,一副“怎么跟这人说不通”的表情:“当时如果是我推你下去,你希望我怎么想?是要我对你负责一辈子,看见你就内疚得抬不起头,还是……还是……舍不得看我难过,想让这种尴尬快点消失……你怎么从来不替我想想……”
“我不替你着想?”牧吃惊道:“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心里在想什么,什么感觉,我不替你着想?你喜欢打球,我害你不能打球。你那么会跳舞,现在也别想跳了。你要跑步不能跑步了,你出个门都要靠这该死的东西……”牧炸开般一个挥手,把藤真的拐杖打去了好远,“邦!”一声撞上了街对面的栏杆。牧提高音量低吼道:“我不替你着想?我天天就只想你……在监牢里面我还想我死了你的腿要怎么办,我倒是不负责任的死了,给你留下一辈子残疾……不是为这个我早就死了!”
“谁要你这么想?”藤真听得心痛,低声道:“你怎么可能是为我活着,不要给活着找理由。”
“我把你一切东西都夺走了,你怎么可以不怪我,你怎么能这样。”牧抱着头说:“要不是我推了你,我怎么会连见你都不敢……你不生我的气的话,我还有什么理由出现在你面前?你要我做脸皮那么厚的人么?——你怎么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藤真迷糊了,认真地问面前埋头不看他的牧:“你到底要我做什么?给你什么机会?我天天在这里,一下班,就回家,你想过来,随时可以过来。我怎么不给你机会见我了?”
牧表达不出自己心里的意思,藤真也摸不清两人这么下去到底要谈什么。藤真焦躁地甩甩头发,想了半天,几次要开口又抿嘴吞了回来,大概又不会找词了。想了半天,他双手撑在大腿上,手肘张开,尝试道:“……你要我怪你?不怪你,你就不舒服?我对你好,你就不敢来见我……那……你要我怎么怪你?打你一顿?赔我一双腿?”
“赔我一双腿?”——藤真的话深深伤害了牧。牧怒目瞪去藤真,差点没忍下这口气,扇藤真一巴掌。看着牧举起又放下的手掌,藤真惊愕地张大了嘴,万没料到牧居然想打自己。愣了好几秒说不出个字,藤真微微晃脑袋,喃喃道:“……你有种打。”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牧骂道:“球也不能打路也不能走,白天在那个混帐实验室搞混帐实验,晚上拿给疯子抱——成何体统!——你的人生在哪里?你就天天让那人抱,抱一辈子?”
藤真冷静道:“那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受伤了,我照顾……”
“你那个是照顾?你……你那个……”牧打断了藤真的话语,他气得浑身发抖,终于失去理智选择了最不合适的用词:“你那个跟妓女有什么区别?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你是个可以碰的人,你们还干了什么,天天在那个床上打滚?随便让人抱你不恶心?”
藤真跳起来要打牧,无奈牧比他能打,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扯近了些,骂道:“你还有没有廉耻?小孩也知道不能跟同性抱在一起对不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又清高又自爱,怎么可能让人这样碰你……你碰都不能碰啊以前……现在怎么这样了——你难道真以为这些事是随便做的?”
这些话亦深深伤害了藤真。藤真哆嗦着,眼睛都气红了。他要打牧手被捏着,他要绕过桌子换个手打,腿又不方便。牧看着藤真眼中的泪水自己也难过,他厉声问藤真:“你不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你的人生就跟着那个人转?你怎么可以把自己卖给那个该死的实验室?你的人生不是给我了就是给真希,再不然就给你父亲给你朋友……你怎么不替自己规划一个人生?”
藤真用尽方法寻找词汇解释自己的想法:“我去哪里工作是我的自由,选择了什么,总要面对一系列结果……”
“结果?”牧捏着藤真的手腕,都快捏断了:“就为了把我弄出来你就可以接受那种结果?啊为了我你可以跟人……跟人……”
藤真一下子掀翻了整张桌子,夜宵店的老板大概是经历得多了,躲得远远地,也不过来阻拦。藤真拼命忍着不要眼泪掉下来,他指着街说:“牧绅一,你给我滚!”
“你就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你就没有想做的事?你说我为了你活不对,不该给活着找借口,你还不是尽为了人家活,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自己想做的事?”藤真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牧:“我想做什么?我想进体校,跟你一起打球,但现在腿断了,不能打了,你未必还不知道……”藤真终于哭了,眼眶里面眼泪太多,自然满溢了出来。左眼角滑落一颗泪水,他愤怒地说:“你还问我想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遮着额头:“……我们一起打球,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人啊。”
牧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复杂,说不出具体表现什么。藤真遮着额头不要牧看他哭:“我就想和你一起打球,现在,既然不可能了,就不想再想。我现在怪你了,你是什么感觉?看,真正怪你了,你现在知道是什么感觉了吧?”两行泪痕挂着,一滴接一滴的泪水滚落,藤真痛苦地说:“所以我才不想怪你,这种感觉太难受,你经历了才知道……”
藤真轻轻摇头,瘸着腿站着。他哭泣着,用小孩般地口气低声道:“……你怎么可以那样说我。”
他想要瘸着腿去对门拣拐杖,可又不好意思让牧看见自己这等丑态。尴尬之间,他又喃喃了一次:“……怎么可以这样……”
他最终瘸着腿去了对面,弯腰,笨重地捡起拐杖,支撑着走了。那天晚上他无法睡觉更无法思考东西,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心受伤了,大概是一道长两厘米宽三毫米的利器伤,胸口一阵阵失重般地惊痛,伤口是不是还感染发炎了。他反复想,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