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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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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藤真去了实验室,最近这几个月他总是去得快快乐乐,真希不知道他这是吃了什么禁药。藤真早上快快乐乐地巡房,随后回到办公室,很迅速地把一日的基本工作完成了。下午有几次手术,他去对面做了麻醉,监督着手术做完,监督的时候还走了阵神,一副神往表情……路过实验室窗前,他在实验室里看见了那位“怪医秦博士”,对方正拿着几根试管测试东西。藤真惊异这人是怎么进来的,后来想起好久之前诚野给自己看了份交流学者的申请表,没有贴照片,自己当时好像批了……看来就是这人。对方看了藤真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藤真也点了点头。
晚上,该走的人走了,食堂关了之后,整个复健所顿时像停尸房一样。密不透风的走廊上幽幽地泛着蓝光;今天轮到藤真值班,他去了休息室,独自在里面弹琴。调整好情绪之后,他走去走廊最深处,轻轻地打开了一间病房。
“要出来透透气麽?”藤真探头问。
那位毫无面部表情的先生坐在屋子里,在药物以及物理治疗师的帮助下他已能微微动口了,可他还是不说话,带着漠然的表情。他站了起来,藤真走在前面,他静悄悄地跟在后面。两人进入休息室,对方看见广阔的地板和地板反上来的光,眼里闪过了一丝兴奋,藤真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开始跳舞,他的舞中总带着焦虑,还有赤裸裸的情欲。藤真随意弹着曲子,他也不想管曲子,反正弹什么这人都能即兴跳出来。他一心一意看对方跳舞,手指自己跑动着,脑子只需要在一曲的结尾稍稍停留,思索一下下一首曲子的大概就好。他痴迷地看着对方的舞蹈,那样赤裸裸的欲望,那样纯粹直观的激情;这人为什么不能说话呢,不能哭不能笑呢……藤真想,可能他真的能说话了,能哭笑了,就不需要用舞表达自己了。这样的舞蹈就不在了。
藤真对对方说,自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亲和朋友都要用特别的途经表达自己。父亲用画笔和钢琴表达情绪,母亲用舞蹈表达爱恨情仇,情同手足的好兄弟薪更是动不动就跳舞,一天到晚只想着跳舞。藤真不明白了,有嘴有手,可以说话可以写字,这些左脑负责的高级能力大家就不屑用麽?非要用右脑那些千古流传下来的本性来与人沟通。弹着琴,他对舞者陈述他的观点:文字语言是人类的面具,让赤裸裸的欲望和感情蒙起了面纱。感情是私密的欲望是晦涩的,既是如此存在,人们理当用更加含蓄的方式表达日常需求,将赤裸裸地交流用在更加珍贵的事物上——文字正是人类发明出来解决这一差异的。这有什么不好?
他抬头痴痴地看舞者,他说:“如果其他人像你这样,到了只能用舞蹈表达自己的地步时,其他人也会跳舞麽?”
“你的家在哪里?”藤真弹着夜曲,一号弹了弹二号,二号之后是三号:“你的父母在哪里?我曾经想,就算孤儿,也有父母,他的父母,也有他的父母。我们每一个人,都和几千年前的祖先联系在一起,我们的祖先或许彼此认识。”
舞者柔和地舞着,他的舞是那样美,那样传神那样直指人心,藤真从没被舞蹈感动成这样。他知道对方在跳自己,自己此刻是如此无助,父亲要走了,自己就要被丢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了,他要成孤儿了。藤真突然砸了下琴键,低声喊:“够了!”
对方还跳着,他跳上来抱住藤真,藤真用虎口遮着脸轻声道:“够了……”
对方捧起藤真的脸,让藤真看他的脸。他抚摸着藤真的脸庞,双手滑下尽量合并去一起,做着拜佛的姿势将双手竖立着退回他自己胸前;他双手的功能已经严重退化了,手指颤抖着,早分不大开了,就这么爪着。他突地张开双臂将手中的眼泪撒向屋顶,最后张开双臂环抱着,用肢体告诉藤真,你的眼泪可以充斥整间屋子。他将左手贴上胸口,死死地朝里按了按——“我看着心痛了。”
“以后不要哭了,爸爸会心痛的。”——藤真想起父亲的话,当时父亲也是这样将手贴在胸口。藤真遮着眼睛跪去了地上,他带着哭腔对舞者说:“我的父亲要死了,命运它欺负我。”
“我过得好苦……”藤真捂着自己的胸口:“谁来疼疼我?”
舞者摆着第五基本姿势站立着,静静地看着地面上的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