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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第二十九章
      缓过了那阵发作,藤真爸爸的情况又好了些;难得藤真回来,又有小狼可以看,第二天上午,父子俩便出了院,招车回了家。车朝北开,在宗谷岬座标附近停了下来。藤真给自己脚套了护膝护踝,下车后展开轮椅,推着父亲由海边朝家走。三月初,北边城市寒气阵阵;藤真老是担心父亲给冻着了,父亲苦笑道:“我在出汗啊,你不能再给我加毯子了。”

      今天天气好,又有太阳又不起风,远处俄罗斯库页岛的轮廓清晰可见。一路走过,到了自己熟悉的街区,基本上开门开店的人都要同两人打招呼。老一辈的直同藤真爸爸笑,和藤真爸爸同辈的老远就打招呼说:“庸司,健司回来了?健司回来了怎么真希没回来?”藤真笑着说:“真希没有假。”

      “藤真老师,”花店的老板娘开玩笑道:“你们家健司这次回来是不是要相亲的?”

      藤真爸爸抬头看看儿子,藤真没好气地埋头说:“你敢。”

      藤真爸爸笑眯眯,抬起手臂,竖起食指指了指儿子,再冲老板娘挤挤眉毛,摊开了双手。一段下坡路,藤真推着轮椅路过了自己的小学,自己的中学;路过自己中学的门口时,他问爸爸:“最近学生好不好管?”他爸爸笑着说:“那天三方座谈时,有好几个人表示想去东京看看,我看是你和真希影响的。”

      “如果过去了,”藤真爸爸抬头看看儿子:“你们两人要多帮忙。”

      “好。”

      再往前走,大概二十分钟不到,两人就来到了市区的边缘地带。店铺没有了,住房稀稀拉拉地立着,都是木质的矮小房屋。他们继续走,两边的雪堆出了层次;藤真和父亲对看一眼,会心笑了笑——可以出来写生了。他们谈笑着路过了好几座小村落,说是村落,却也只是几座屋子连在一起而已;藤真说了很多有关牧和薪的事,藤真爸爸摇头说牧那样粗暴不好。村落里的小孩跑过来看藤真爸爸,他们都是原住民小孩,皮肤黝黑,头上顶着鸟窝一样的黑发;他们用山里的语言和藤真爸爸说着什么,连藤真都听不全具体内容。

      本来没多远,但因为走得慢,快到家时都快中午了。十二点一到,公路尽头的教堂便摇起了铃铛,身后有了朦胧的人声,过了阵,声音越来越大,只见一大群学生从两人刚刚路过的学校那里涌了出来。

      一些学生是藤真爸爸教的,他们也不怕老师,看见了还专门跑过来跟老师胡闹。他们说着当地土话,藤真好久没说家乡话了,有点说不来了。藤真的爸爸是这里的老师,因为当地缺音乐、美术和英文教师,小学、初中、高中、还有稚内大学他都得跑,教了二十六年下来,这里年轻一辈里好多都是他的学生。现在虽然教得少了些,但人缘口碑都在那里了,所以大人小孩的,一见到他就都要过来说话。一路走,长辈们都说藤真老师教导有方,儿子有出席;藤真爸爸哭笑不得,说:“真希确实是好孩子,我们家这个是个野小子。”藤真只是笑。

      到家门口了,那是一栋很大地日式房屋。藤真推着轮椅过了玄关,门内一位女人答应着跑了出来。

      “阿姨好。”藤真说着古怪的语言,这语言只有原住民才用:“麻烦拿个垫子,轮椅轮子太湿了。”

      女人出来了,是个小个头的女人,一眼即知是原住民。这位女士大概一米四左右,藤真要和她说话都得埋头说;女人长得一点不像日本人,棕色的皮肤和深陷的眼窝,鼻子也比亚洲人挺,鼻头大,一头波浪卷儿的黑发拖到了脚跟。她连忙回屋拿了垫子,跪去地上铺开来。藤真爸爸微笑着说:“米亚,家里还有吃的麽——阿宝晚上回不回来?”

      “阿宝要回来,”女人恭顺得不得了,还跪在地上呢,就要伸手去脱藤真爸爸的鞋子,藤真看得目瞪口呆;女人脱下藤真爸爸的鞋子,又说:“健司回来了?健司能不能多住几天?先生想你得很……”

      本来是自己家,这位女士的举止却让藤真僵硬得说不出话。他见对方又要给自己脱鞋子了,赶紧退后两步:“我自己来。”

      “米亚,”藤真爸爸苦笑道:“你站起来好不好,我们不兴这个,你站起来好不好?”

      女人很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藤真同对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推着父亲拐去父母的卧室,低声问:“为什么下跪?”藤真爸爸压低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天天在家下跪,搞得我也要朝她下跪了。”

      藤真帮着父亲换了套衬衫,他由衣柜拿出一套西服,西服崭新,边角线头细致平整。他替父亲穿上外套,外套无比合身,质地又软又滑;他问:“真希他爸爸做的?”父亲笑着点点头:“上个月才送来,说这样缝衣服,衣服经穿,十年二十年都没问题。十年,二十年,哈哈。”

      父亲去厕所洗漱,藤真回自己房间,也换了套衣服。房间角落里蜷着打盹的馒头,是藤真的狗;馒头定眼瞧见他回来了,很努力地斗争着是起床撒娇还是继续睡——暖炉太舒服,馒头最终没起来。自己房间和自己离开时一样,阿姨和她儿子住进来后这房子也没让给她儿子住。檀木的床和檀木的书柜,还有红木的书桌,都是镇上人自己做的,传了几代人了,却依旧结实。架子上还有好多石膏,有些是自己做的,有些是父亲帮忙着做的,多是植物,不然就是馒头的爸爸西瓜或爷爷地瓜的胸像,和馒头看着一摸一样。房间角落里靠着自己的油画,几十幅,有些早就可以丢了,父亲却还给自己留着。

      白色的床单和羊绒地毯上还残留着乌黑的印子,肯定洗不掉了。这都是酷爱泥巴的藤真搞的,那些印子不是泥巴就是壁炉里的炭粉啊炭块搞的。藤真打开衣柜,校服挂在最外面,校服衬衫上也有黑色的印子——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邋遢。该吃午饭了,他套了件毛衣下了楼,馒头双腿站立着和藤真肩并肩走,两个大个头互相搂着肩,哈哈,人和狗一样高。阿姨怕父亲冻着,壁炉烧得旺,藤真坐了几分钟就把毛衣扒了。藤真爸爸笑他:“你妈妈辛苦给你打的。”藤真说:“打这么厚,下次喊她打薄一点。”馒头便附和着蹭来蹭去,想要脱毛皮么?

      客厅里挂着藤真父亲画的油画,客厅角落的钢琴上摆着藤真一家的照片,没有现在的阿姨和阿姨的儿子,只有藤真自己的父母,还有薪及家里的长辈。照片上的父母还要年轻些,藤真和薪可能八岁九岁样子,外公和太公的年岁却看不出来了,差个十岁二十岁的老者或都一样。吃了饭,藤真走去钢琴前拿起相片,指着照片中跟馒头一摸一样的狗,埋头对腿边的馒头说:“你也想你爷爷了?”馒头呜咽着,藤真摸摸他的头。

      照片上的藤真爸爸穿着燕尾服,乳白色的,让藤真爸爸穿着自然是好看得不得了。那个时候欧洲还讲究带高帽子,藤真爸爸把帽子端在手里,胸前别着玫瑰,小手臂处挂着拐杖。藤真爸爸搂着藤真的妈妈小夜子,她个头矮小,目测下来一米六五左右;她穿着大红色的洋装,一字肩的洋装裸露出了她单薄却圆润地肩膀。她也有着一头波浪卷发,也是长长的,但高高盘了起来,如俄罗斯贵妇般。她的额头很高,眼睛大如牛眼,眼窝深陷双眼皮厚重,眉毛很浓,画出一道圆弧形。她的鼻子也是高高的,但很细,鼻尖一丁点大;鼻子下的嘴小如黄豆,涂着血红色的口红。这巴掌大的脸俏皮小巧有如娃娃,配上姑娘的神态,更如一只猫般妩媚俏皮;姑娘让丈夫搂着,斜倚在自己父亲身旁,慵懒地笑着,风情万种。藤真看着母亲的脸,发现二十年来,母亲似乎没变过。

      自己和薪却变了很多,那时才这点高,现在却是大伙子了。薪穿着小西服,他家有钱,一套娃娃穿的小西服也搞得复杂,里外好几层。照片里的薪像个小少爷,一脸小大人表情,气度不凡;他站得挺拔,还是个娃娃,体型上却已显现出了芭蕾舞者特有的轻盈柔软。

      薪旁边是藤真,藤真坐在太公膝盖上;他是太公带得多,太公是传统日本人,所以他随着太公穿和服。藤真看着就是位传统日本娃娃,黑色的和服深褐色的头发,斯文秀气的五官,含蓄乖巧的表情;白嫩嫩的皮肤和玫瑰色的嘴唇显示他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原该是娇气孩子的。藤真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父亲靠过来,开玩笑说:“你的外表和你的性格是反的,你小子不知用这副外表骗倒了多少人。”藤真寂寞地笑道:“不,是你们没看清楚;当时我在捏东西,不想过来,你看,我的手心是黑的。”——手心真的是黑的,里面绝对捏着那心爱的泥巴。藤真爸爸乐坏了,说自己居然没注意到。

      他们收拾了下,去了不远处自家诊所,诊所后面是农场,藤真爸爸带藤真去看小狼。诊所是藤真的太公管的,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藤真家祖辈是医生,不过这个说法得不到考证。太公走后诊所让太公的几个徒弟管着,几个徒弟人都很好,医术医德都是有口皆碑,就是有点管闲事,比如给藤真找媳妇之类的,搞得藤真好不耐烦。

      后面的农场也是太公的,也是祖上留下的,农场占了半个山坡;这座山是附近最高的一座,走到顶,放眼望去,全是连绵地雪山。九岁那年藤真的外公跟人合伙做事时,对方欠了钱,连夜跑了,外公一个人担责任,还不了那么多钱,太公就把农场给了国家。由于两家人都很受人尊敬,政府没有为难他们,农场充了公走了一圈程序之后又交了回来,只是改建成了什么儿童生态基地,让北海道其他地方的小孩,或者愿意来这个山旮旯的游客看看本地动物。所谓本地动物,就是北海道特产的诸如虾夷鹿啊狼啊天鹅啊鹤啊猴子啊之类的土著种,反正自然条件也不错,无需过多照顾,白天不用放,晚上不用关,生了小崽子的话,过去象征性地打个标记,就可以了。

      上个星期刚生了一窝北极狼,狼妈妈和狼爷爷直到它爷爷的爷爷都是藤真的熟人,藤真直接就进棚子看小狼了。狼妈妈跟藤真谈了会儿话,两人互相问了问最近情况,藤真抱起狼崽子挨个看,然后挨个亲了亲,搞得仿佛要做小狼的教父一样。父亲下午要回家给小孩们补英文,馒头在外面困瞌睡,藤真一个人跟狼玩。这里多好啊,有狼有熊有看门狗,挨个玩下来都晚上八点过了。他发现狼妈妈毛越来越糟糕了,生一胎,坏一分,他对狼妈妈说,你这样不好,你要学我妈才行。狼妈妈舔着小狼,根本没听进去。

      家里来了两次喊他回去吃饭,他不想走,还跟狼赖着。夜深了,远处传来古老地歌声,是米亚在自己家中拨琴歌唱,唱给于钢琴边儿闭目养神的父亲。一年也就回家两三次,出生起便天天跟动物赖着,现在却是不赖一次就少一次。他抱着小狼,思念起了自己在东京的那群猴子;后来他又不放心复健所的病患了。在藤真医生心里,小狼,猴子,和病患是一样的,众生平等。

      他没有回家吃饭,十一点过牛棚奶牛生小牛,他去帮忙了。看着瘸拐着走路的小牛,藤真无论如何无法对这样的动物下手,切手切脑的,舍不得,没有道理地舍不得。他真的有些思念那长相如猴子的姑娘了,彻骨寒冷的牛棚中,藤真再一次同自己发誓,一定要把实验室的人弄出去。他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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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K祝福支持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每一位朋友2009年幸福美满,合家安康。新的一年,希望大家继续陪伴CK走下去,我真心希望和大家做一辈子的朋友。
      新年快乐,牛年快乐。
      询问一下呢~多少姐妹和CK一样,今年是个本命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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