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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第十七章

      就快要登台了,真纪最后一次检查了鞋带,站直了身子。残间戴着墨镜,压低了帽沿站在她身边;残间俯身对姑娘说:“记住,你越是自己,就越能得到赏识,你要相信自己的魅力。”

      真纪笑了,她现在心情不错。她问残间:“对残间先生来说,我也很有魅力麽?”

      “我爱上你了,你不知道?”残间吻了吻姑娘的脸颊:“全世界男人都会爱上你,你太美了。全世界男人都嫉妒着你先生。”

      “去罢。”残间拍拍真纪的肩膀。

      第一次筛选真纪表现得很好,残间在后台看了看,自信只要评委眼睛没有瞎,这次的奖杯就该去真纪手上。哪知评分下来,虽然真纪过了第一关,却不是第一名。残间在手机里同荒木小夜子抱怨道:“日本评委普遍患有白内障问题,强烈建议无国界医生来这个土旮旯献点爱心。”

      进入到第四轮时,真纪已是每个人口中最优先的话题了,很简单,她太漂亮了。这时候漂亮很危险,她很容易栽进因为漂亮所以好拿分这样的陷阱。漂亮姑娘通常能进入到最后三轮,很简单,因为她漂亮;漂亮姑娘一般都终止于这个环节,很简单,光漂亮是不足以跳舞的。很多漂亮姑娘和很多形体上占优势的姑娘的奋斗史都是以受欢迎却拿不了名次而告终,残间希望评委们看清楚些,眼前这个姑娘可不光是个漂亮姑娘,甚至她再丑也足够拿名次。

      后台有很多人指着真纪说话,很多人嫉妒真纪的相貌和身材,还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人不负责任地评价着真纪,言语很是刻薄。几位同是参赛选手的姑娘在真纪背后的幕布边儿议论着,一个说真纪这种人男生可喜欢了,另一个说你又不懂了,这种小飞机场女生男人可不喜欢,男人喜欢胸大的,惹得真纪老大不乐意。真纪今天跳双人舞,好多人猜测着她会选怎样的舞伴;而当残间搂着真纪的腰上台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呼了出来,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个穷姑娘能同世界顶级芭蕾舞演员搭档。

      残间薪的出场给真纪加了不少分,真纪又晋级了。退回后台之后残间薪成为了众人关注的中心,几乎不断有人涌上前来找他要签名,不断有媒体进来要求预约访问时间。残间薪毫不客气地利用着自己的名气替真纪做宣传,他到处跟人说,这个姑娘不得了,我去东京艺术学院会朋友,路过练习室之后脚就定住了;不跟她跳舞我根本不愿意回法国,可是她只愿意在比赛中跟我跳。

      真纪在一旁摇脑袋,觉得残间薪说得太夸张了。有一位记者询问残间:“你们是恋人麽?”真纪正要回答自己是已婚,残间已经抢先一步替她答道:“这个问题pass!”记者和旁观的人便纷纷起哄起来。

      前后已三个星期了,白天准备比赛晚上理解新的作品,真纪几乎走不动路。团里早是不去了,团长也很支持,说真纪是要把得奖放去第一位,个人作品的排练也哪里都可以进行,回来不回来嘛不是问题。这三个星期里残间薪几乎日日和她一起,两人除了睡觉分开一下,可以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残间觉得自己深深地为姑娘的才华和性格迷住了,他希望得到姑娘的青睐,无奈姑娘每天太累,总也不理他。唯一值得庆贺的是,姑娘累了之后似乎也跟她那杀人犯老公减少了联系,这是个好兆头。

      半决赛了,真纪和残间跳了《玛格丽特和阿尔盲》,赢得了满堂彩,真纪有生以来第一次晋升到了决赛。那天晚上真纪乐坏了,她说自己一点儿也不累,可以跳通宵。残间和真纪在练习室呆到了凌晨三点过,他们把喜欢的作品全部跳了一次,公主啊王子啊精灵啊鸟儿啊……他们惊奇于彼此之间的默契。最后实在太累了,他们坐在排练室,看着窗外的春花,第一次聊起了自己的私事。残间问姑娘,你这么穷,为什么会喜欢上跳舞?真纪笑着说,穷姑娘也懂得艺术之美,不是你们有钱人才有这闲情雅兴。

      “我妈妈生我时死了,我爸爸曾是高中教师,在我八岁那年因为过失坐了三年牢。以前的家,”真纪神往地看着屋顶,仿佛那里有家的景象:“对面有一所探戈舞学校,我常常学着他们跳舞的样子跳舞。五岁那年,爸爸看我真心喜欢跳舞,便送我上了舞蹈学校。那个时候我们家还不是这样糟糕,我爸爸是人人敬爱的文学老师。”

      “令尊……”

      “我八岁那年,有一天下班之后,父亲留了一名学生在办公室内谈话。这名学生调皮捣蛋罢。谈话之后,父亲告诉他可以走了,他走去办公室外的窗户,跳了下去。父亲因此被告上了法庭。”

      “你一定恨透了监狱。”

      “那名男孩告诉父亲自己喜欢上了另一位同班同学——他和那名同学都是男性。我父亲是古板的人,他很坚决地告诉对方你这样不对,随后很温柔地应允对方,说会陪他去看医生。现在看的话,同性恋是没什么不对,可我父亲那一辈的人不这么觉得。”

      薪点头:“我理解。”

      “父亲出来后无法再回到学校工作,他也没有其他技能,只好为他人开车,以此供养我在舞蹈学校的开销。父亲为神奈川当地的□□家族做司机,那位家族的族长经常光顾我婆婆开的居酒屋,进去以后总是和很多穿着黑西服的人谈很久很久。父亲坐牢把胃做坏了,吃饭不定时的话总是胃痛,在外等候吃不上饭时,我会给父亲送饭过去。有次我先生刚好回家,看见了认识的同班同学,于是托婆婆照顾照顾我爸爸。”

      “挺浪漫的,继续,你说完了我也给你说我小时候,以此交换。”

      “我先生当时刚刚由京都来到神奈川,口音和饮食习惯都和我大不一样。我们上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级,他文科不好,我理科不好。那年,我如果考试成绩再下降的话就会被休学,可因为练习,我实在没有更多时间学习;当时我先生就坐在我斜前方……我就……”

      “你作弊。”

      “我就鼓起勇气问他可不可以帮我一下……”真纪哈哈笑了:“我先生是学校里的明星学生,篮球队长,很受女生欢迎;我以前最不喜欢受女生欢迎的男生了,从没和他说过话。从那次说话之后,我们考试就‘互相帮助’起来,我给他抄我擅长的科目,他也给我抄他的卷子。知道我为我父亲送饭的原因之后,他立刻同婆婆说了,所以后来我父亲在门口等待的时候,婆婆总会给父亲送吃的……吃得好胖……”

      真纪又在看屋顶了,莫非那里还有她丈夫的景象?她说:“高中毕业前后我们在了一起,不久之后有了孩子。他选择就读警察学校,我跟随他去了千叶,在千叶舞蹈学院跳舞。”

      “你们都这么早要孩子,为什么不晚一点要。”残间感叹道,手中摊开一包粉末,埋头吸入了鼻子,真纪无奈地笑了笑;残间眯眼仰头道:“干妈也该晚生一点,怀着健司时她曾收到过东京寄来的通知书,因为小孩,她放弃了;健司三岁时她又收到过一次,那时她刚好有伤,又放弃了——后来再也没机会了。”说罢点了一根烟,吸了几口。

      “荒木老师也很有意思,”真纪点头:“当时,听说我们神奈川芭蕾舞学院来了位大美人,我们所有人都去看,那时,没有一个人看出她的年龄,真的都以为她才二十岁。后来暴露也很有意思,我先生同她的儿子在一起打球,所以见过她一次;我和她要好上之后有一次她陪我去给我父亲送饭,我先生又见到了她……”

      薪也跟着看屋顶:“她三十那年第一次下定决心要终身跳芭蕾舞,结果搞得全家都跟着她来东京。她又要装自己才二十岁,不然年龄太大团里不要,所以干爹和健司住在城对面,干爹负责全家的收入,她一个人住宿舍。现在情况好多了,当时那个年代不行,三十岁毫无来历的女人不可能跳舞,不然她何苦如此。要说服我们那个小山村的人全家人放弃一切陪媳妇去外地做听都没听说过的事,那是天方夜谭,我看只有干爹能答应;要说服学院收一位儿子都十五岁大了的老女人更不可能;跟丈夫儿子分居,不做家务不管小孩那就可以直接休妻了。这些对她来说无比正常的逻辑,在外人看来却是惊世骇俗。”

      “我一直以为她才二十岁,把她当作姐姐……”真纪突然笑了:“你没看见我先生当时的表情……可好笑了……他以为自己认错了,确信自己没认错之后就完全傻眼了,完全无法弄懂状况。”

      “可以想像,”残间大笑:“有次她在街上跟学校的人逛街时碰到健司了,健司只好装作不认识她。我都不知道她是怀着什么心情回家面对健司的。”

      “叔叔太令人佩服了。”

      “干爹很开明,干妈的脾气是他宠出来的,健司的臭脾气也是干爹宠出来的。他们家很民主,什么事情都是全家人投票决定,比如健司跳舞不跳舞,健司每天打球必须控制在几个小时以内,干爹下一步应该改编李斯特的作品还是勃拉姆斯的,干妈去不去东京……都是全家五口投票表决。”

      “听说你跟她儿子很亲近,”真纪感兴趣地问:“她从来不谈她的儿子,她觉得愧疚,没有好好照顾他。”

      “健司?”残间顿时笑得温柔了:“健司一个人也活得自在,他管不得,你只要不管他,他就活得很好。小时候我们那里小孩都很听话,家里大人做什么小孩长大也做什么,就只有他不一样,喊他练舞他偏不练,喊他画画他要乱画,多喊几次他就说要去死。”

      真纪哑然,残间学着年幼的藤真的口气道:“‘谁喊我跳舞,我就去死!’”

      “为什么不喜欢跳舞?”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喜欢跳,你那么喜欢跳,他妈那么喜欢跳……偏偏他就是不喜欢跳。他讨厌任何人打扰他做事,你不管他,他可能会做出很不得了的东西,你稍稍一规范他他就不做了。他家里有钢琴,不管他的话他能弹得兴高采烈,一旦给他谱子他就不弹了。干爹放了很多颜料和画布在书房,你不看着他他会画画,你买了一堆东西教他画画时他却又不画了。他从小爱挖泥巴,还懂得去看裸体的人物学习人体姿势,可是你让他学习解剖的话他又宁愿不玩泥巴了。跳舞也一样,干妈不作声,他陪着我跳的话能跳出尼金斯卡的一整套练习曲,一旦喊他单独跳,他就又‘要去死’了。他是一位无比自由的人,不能受任何约束,忍受不了任何系统而枯燥的教育,一切只按兴趣行事。”

      “我也想像他那样。”

      “我也想,但是不行。我给你说,健司是奇才。大概十一岁的时候,干妈第一次教我们跳《彼得鲁西卡》——这也是健司最喜欢的芭蕾舞剧——刚开始时给我们看了次录像,然后按照惯例,都是他外公给我们弹钢琴,我们来跳。那次,他觉得彼得路西卡的故事让人耳目一新,头一次对芭蕾舞剧产生了兴趣,于是,三天之后,他外公去函馆看望朋友时,他坐去钢琴边……把曲子弹了出来。”

      真纪听得稀奇,不能想象十一岁孩童要如何演奏那样复杂的曲子。残间又道:“你今天跳的双人舞也是他改的,为此他和我尝试了一整天,还差点把腰摔断,”残间摸摸后腰处:“干妈写谱子没人能认识,就他和干爹看得懂。每次都是干爹改编曲目干妈编舞,好了之后这两本无字天书就交到他手上,他能很好地用拉班记谱法记出来——我干爹的音符也是不敢恭维的。”

      “和我先生一样。刚开始抄他作业时,他自己都说,他的作业写好了就自动加密了,那字只有他自己认识。”

      “你还可以要求再改动,昨天我还和健司通了电话,他说如果你还是觉得吃力的话他可以在我头上加动作,只要正面、观众那面看不到加的小动作就可以了。姑娘,你有大把的东西可以跳,你一定要好好努力。”

      “健司,健司,”真纪亲切地叫道:“荒木老师总叫他‘宝宝’。”

      残间立刻学出了小夜子喊儿子的声调和语气:“宝宝——”他笑道:“我们爱喊他小牛,他脾气倔强力气又大,眼睛也像牛。”

      “其实荒木老师拜托过我,让我帮她儿子留意好对象,哈哈。”

      “我这次被指派了两个任务,一个是把你弄出名,一个是给健司讨媳妇。你千万不要跟他说这个话题,他尤其讨厌人家管他这方面的事。健司其实还没长大,他心智还是小孩儿,还处在玩泥巴的年龄。给他说这些事情太早了,等再长大一些,自己就懂了。”

      真纪哑然:“都二十五了……”

      “你不信?你看到他就信了,干妈能看起来小十岁,他现在看起来也是比实际年龄小十岁。我觉得他潜意识里惧怕感情,干爹干妈已经算天造地设了,那样都还是以失败告终,我觉得他大概不敢相信爱情。嘿嘿,他连初吻都还在,初吻初恋初夜……我倒要看看哪位女士能得到这么多‘初’。你们都太急了,早早恋爱早早结婚,早早地要孩子;你们要像健司那样慢慢来才好。你看,你现在可不是分心去家庭上的时候,你要好好跳舞,现在你只需要想这个。”

      “先要跳好决赛,”真纪点头:“决赛时我先生说不定也会来,他答应我来看的。”

      残间不屑地撅了撅嘴,想这姑娘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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