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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四十章 ...

  •   第四十章
      那天晚上有九名病患需要彻夜看护,轮到藤真值班,藤真套了件毛衣,在值班室打瞌睡。有敲门的声音,太困了,他以为是幻觉,第一声没有理。然后他突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站着笛木,笛木问他:“你把东西测好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藤真大惊,伸手要按铃。

      笛木已经欺到了藤真面前,他扶着藤真的肩膀说:“我们这几天合作愉快,就这样下去也不错,您不要糟蹋了我俩的默契。”他揽着藤真朝病房走:“我们再去看看,我又想到几个问题……”

      腰间的枪顶得藤真发疼,笛木粗鲁地推着藤真,藤真瘸着脚根本不好走路,跌跌撞撞地,笛木也不扶他。两人去了小早川的病房,小早川见灯亮了,马上坐了起来;大概这灯有点黄有点暗,她立刻跳起了朱丽叶,在地板上找罗密欧的尸体。藤真和笛木都愣了,笛木愕然道:“她找拖鞋?”藤真闭嘴不作声。

      “把她带去实验室,我亲自照CT。”笛木指示藤真,藤真不动,笛木暴躁地吼道:“我喊你动你就动,我有枪啊。”

      藤真还是不动,你有原子弹也不动。笛木自己走上前抓小早川,一边抓一边骂:“就我能查出她的毛病,你不跟我合作你怎么治?”他捆住小早川,抬腿踩松床脚上的轮子:“你不是一心一意要救人么?”

      “你那个姓牧的警察把我们做药的地方点查了,”笛木把小早川的病历折了几下,揣进自己怀里:“这人愿意为你卖命,可以为你死,只要给你父亲治病,他什么都做。”

      藤真皱眉问:“你说什么?”

      “伸市跟他定了协议,”笛木在小早川的病房里乱翻:“我们给你父亲做手术,他帮我们管警察。只是没想到,他不但管警察,还想管我们。你跟他说说,他再干涉我们,你父亲的命就只好算了。”

      藤真眼珠利索地转动着,笛木解释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伸市现在在北海道替你父亲做化疗,伸市觉得不好意思,前段时间把你腿弄断了,但是是你自己没说清楚哪个牧,对不对——他想补偿你——但如果姓牧的再干涉下去,我只好把伸市带走。”

      藤真突然扑上去,将笛木手上的枪打掉了。枪滑去了走廊外面,藤真一把别住笛木的手,低声道:“谁批准你进来?”

      笛木力气比不过藤真,他憋红了脸要推开藤真,见推不动,立刻从袖子里滑出了把刀片,使命一挥;刀片割落了藤真几撮头发,藤真闪了一下,笛木马上翻身绊倒了藤真,拿刀片威胁他:“我早该杀了你,不是看着伸市的面子我早杀了你。”

      两人在地板上扭打,小早川快乐地在床上乱动。笛木很明显处于下风,藤真卡着他的手腕,低声道:“来,我陪您出去,不然您的手指伤了多不好……”他捏住笛木的食指,朝反方向掰:“我们不要再玩儿了。”

      两人互相捏着手腕站了起来,笛木两只手捏在藤真一只手上,都这么占优势了,藤真还有力气一点点把笛木的双手抬起来,压回到他胸前。藤真一只手抓住笛木的双手,另一只手揽着笛木的肩朝外走;他从容地说:“笛木医生,不要再卖药了,病患有错,但提供药品的你们并不是无辜……”

      笛木突然使出全身的劲把藤真撞去了一旁墙壁上,藤真被挤得一阵恶心。就这一瞬间,笛木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要朝藤真口鼻处捂。藤真眼睁睁看着帕子盖上来却没有地方借力好躲开,他朝下一缩身子;随后,左边手臂让什么力量撞了一下,他平飞了出去。哪知刚起飞,他又被笛木百忙中变出的一只手给捞了回来,笛木张牙舞爪地腾出了另一只手,帕子眼看着就得再上藤真的脸了。藤真死命挣扎,终于绊倒了笛木,他自己踉跄着朝左边儿扑了几下,单脚跳啊跳,撞到了障碍物,终于停了下来。

      伸市生气地看着笛木,用手示意他把帕子放下。藤真定眼见自己正蜷在伸市怀抱当中,顿是一阵大窘,赶紧调整重心站直,退后一步离开了对方的怀抱。他别过头,左右看看,挥拳头砸开了消防栓……明明伸市和笛木都在他背后,他却不再扭头防范笛木了。消防栓玻璃一碎整个复健所顿时警铃大作,警铃又连着街口派出所,这下子一堆人都惊动了。藤真抓住消防栓敏捷地站稳,厉声道:“这里不对外开放,立刻给我滚出去。”

      伸市默默看了看藤真,转身走了。笛木也没办法测数据了,他走上前两步,捡起了地上的枪。正要揣枪入怀时他又实在气不过,他突地转身,扬起手臂朝藤真开了第一枪。

      藤真的身子比脑子还快,他立刻偏身子,居然躲开了第一枪。伸直一声嘶吼扑上来,抓住笛木的手臂,不准他开枪。笛木大骂道:“伸市你爱昏头了!这人又不爱你!”伸市眼含泪花死命扭笛木的手腕,嘴里发出可怕地“嘶嘶”声。再呆下去两人都得被逮,笛木拉着伸市走了。看得出伸市很想上前抱藤真,可是他忍住了。他可以选择爱的方式,把自己管得好好的,不再打搅心爱的人。可那之后,心若依旧要爱的话,他也没法子管了。

      藤真看看一地的玻璃,回到小早川的病房将她身上绑着的皮带松了,去门口将警察接待了进来。半个小时之后牧也过来了,看见牧后藤真心一松,再不想留在复健所,牧这便陪着他回了家。牧风尘仆仆,藤真给他倒了杯水,问他做什么去了。

      “如果没有意外,药应该没有了。”牧露出手臂,手臂上有一截刀伤,伤口很深,也不知刀口干净不干净。藤真拿过医药箱给牧包扎,上麻药时牧轻声说:“小学缝伤口我都不打麻药,现在反倒不打不行。”

      “没必要专门吃苦。”藤真小心翼翼地替牧缝伤口,鼻子都快挨上牧的手臂了,他脸颊挨着的,是令人安心的温度:“药清理好了?”

      “笛木手上还有最后一批货,”牧看着藤真的后脑勺:“做药的地方我封了。”

      “今天和真希去医院了,检查结果不理想,可能需要长期观察。”

      “刚刚笛木找你?”

      “还有一个人。”

      牧一把捏住藤真的肩膀:“……你怎样?”

      藤真撇了眼牧:“我当然不会让他们随意参观病患。”

      牧深深吐了一口气:“你能不能不在那里做事了?”

      “我总要找点事做,”藤真抬头看看牧,埋头继续缝针:“我没有结婚,父母不在身边,更没有小孩。我总要找点事做。”

      “如果你谈恋爱了呢?”

      藤真一愣,抬头看牧:“……那就不知道了。”

      牧喘着气,胸口起伏很明显。他严肃地看着藤真,藤真温柔地对他笑笑,埋头又开始缝针了。藤真说:“在这里做事,让我觉得,我过得很充实。那天和副大臣谈话之后,我像完成了一件大事,心里很高兴。其实在这里做事,跟打球差不多。不是和你打兴致就没那么高,跟你打时就觉得有意思了;不是在这个实验室,面对这些病患,不那么难但又那么有挑战性的话,意思也不大。”

      牧缓缓地闭上自己的眼睛,仰头,半张开了嘴。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他用很长时间吐出一口气,再用很长时间憋住下一口气。藤真低沉温柔地声音在自己下方嗡嗡地响:“如果再这么贫血下去,我的病情就确诊了,那时候,我可能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工作。”

      “不过我也不担心,”藤真剪掉线头,麻利地探手拿过纱布:“腿刚断时,我也曾担心,以后的日子里,还有没有什么事,能让我完全投入进去。我尝试雕塑和画画,也尝试帮助我妈写舞谱,当然还有其他事,但一直无法提起兴趣。直到今年六月,开始管实验室时,我才再次找回这种感觉。充实。”藤真快速地朝牧手臂上缠绷带:“这个工作也要完了,之后我又要找其他事情做了。”

      “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女朋友?”

      藤真点头:“我想过,不过现在不敢想了。我腿不方便,家里长辈对女方也是负担,我自己以后恐怕也不好。要找的话,我想找我喜欢的人,但我喜欢的人,我又不想给她这么大负担。”

      “那你不准备爱了?”

      藤真摇头:“算了。”他扯下胶带,粘去纱布上:“今天下午查了细菌,查出了革兰阳性球菌。真希和‘锤子’没说,但我觉得不久之后就要确诊了——我的牙龈开始出血了,其实出血一段时间了,我没在意。”包好了,藤真抬起头来,甩甩头发,深深叹一口气:“不知道的情况下,有女朋友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算了。”

      牧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他喘着,喘着,用深深地目光看藤真。藤真对他笑了笑:“我现在在想,怎么和我妈说。”

      “你一辈子不打算恋爱?”

      藤真摇头:“算了。”

      牧胸中的冲动已经涌上来无数次又按下去无数次了,他一脸受委屈的表情,眼睛也红了。就在他探身上前,要抱藤真那一刹那,藤真恰好探身去了书桌边,拿过了一本画册。牧扑了个空,心里又是没落又是轻松。他看着藤真翻开画册,随意翻着,随意同自己说:“真纪带回来的、我爸那几幅画,卖出去了,卖得很好,钱足够我爸用。”藤真埋头微笑着看手中的画册,一页一页铜版纸泛着柔和地光:“我自己的雕塑也快完成了,到时候,薪回来演出时,可以帮我带去法国卖。”

      “你在看谁的画?”牧靠过来,假装同藤真一起看画册。

      “卡拉瓦乔,”藤真停下来,指着画中的少年说:“他画普通人,但给舞台光——你看。”

      “我不懂画画。”

      “他的模特都是普通人,搬运工,妓女,扮成塞巴斯迪安之类的、各种圣人,让他画。”

      牧抬头看不远处的雕塑:“你在雕什么?”

      “彼得路西卡,”藤真顺着牧的目光看去夜光下拢着的大理石雕像:“你上次不是问我,喜欢不喜欢跳舞?这个角色倒是有意思。”

      “讲的什么?”

      “你也要听我讲故事?”

      “听听。”

      藤真突然不好意思了,也是觉得自己言语贫乏,没法把这个故事说得有意思。他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咧着嘴说:“那是个人偶,但临死时,流了血。”

      牧等了会儿,试探道:“……完了?”

      藤真赶紧点头。

      两人沉默了阵,藤真慌张地补充道:“他挨了一刀,结果流血了。他给围观的人看他也会流血,”藤真指指雕塑的动作:“之后就死了。”

      牧还是觉得这故事好没意思,藤真顿觉状况尴尬,一瞬间里脸和耳根子就一起急红了。他递给牧一杯水,牧要拿水,手一抖,水杯整个泼了。藤真好笑道:“你在走神?”

      “藤真,如果有人说,不在乎你的病,你跟不跟她好?”

      “她喜欢我?”

      “假设是。”

      “我也喜欢她?”

      “是吧。”

      “那不可能。我喜欢她,不可能让她伤心。”

      “她不介意。”

      藤真摇头:“算了。”

      牧恼怒地看着藤真,藤真寂寞地笑着摇头,还是说:“算了。”

      “真的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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