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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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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进来的病患都是bi5号药成瘾患者,这是诚野还在时研发的最后一批药,药效好副作用发生几率小;它还有个不知道是不是该称之为好处的“好处”,它的副作用症状潜伏期短,真有了前后半年就能知道,要就医就赶紧就医,不会耽误病情——这点上来说,诚野倒是成就了一次革新。所里为了节约开销没有再签临时医护,藤真一人负责所有一期病患自是累得头昏眼花。他自己累倒没什么,他就是怕其他医生累得不行了要找借口溜掉;不过其他医生都没有打退堂鼓,每日忘我地与病魔博斗,藤真很是欣慰。
接管实验室后他逐渐意识到了很多具体问题,这才明白诚野曾面对的诸多难处。六月实验室内部问题被警察曝光之后外国专家全部跑了,不过最近他们又先后联系上了藤真,其中好几个都主动说愿意义务提供支持,用的到自己的地方你一定开口。藤真迷糊了,不知道这些人这些年来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比如那位英国医生,前后就在实验室呆了一年多,期间尽在搞副业,没见他在bi上花过心思;这样一个看似坏透顶的人,最近居然也来电话说愿意帮助实验室病患设计疗程,还一口气寄来了一大堆资料,藤真光是看就看了四天。这些资料给藤真提供了很大帮助,藤真和其他五名医生一起,在这些行为学方面的资料的基础上发展出了一套完善地复健方法,这样一来,只要病患脑部没有明显病变,她就不必再接受手术,而是通过心理训练让大脑其他部位代偿被损区域的功能。
那位英国医生很认真地同藤真谈了一次,他说,藤真医生,你不要看不起我,我虽然没有直接在bi药物亦或bi抑制药上做研究,但我的研究一定对病患有帮助。大脑是一个复杂的机器,它是千万年来人类历史的见证,要修补大脑,你需要懂的不仅仅是bi药所作用的区域,还必须了解它的一整段历史。他很真诚地对藤真说,神奈川复健所拥有他所见过的最好的实验室,里面的一切不受庸俗原则的局限,没有过多的道德问题,没有这样那样的、本是永远不属于医生的顾虑;在这里,知识没有界限。
藤真没有办法回应他。对方说医学就如人类的大脑,里面错综复杂,每一个神经元不可能清楚地分门别类,之间的关系也不固定,所以你万不可将问题锁定在某一区域。他一次又一次提醒藤真不要受任何约束来看待事物,具体事情要具体分析;他请求藤真不要相信概率更不能轻言放弃,要永远相信奇迹。
“我曾养出过一头会说话的牛,我兴高采烈地带着他去剑桥大学医学院,可是里面的专家说,这不足以说明什么,你至少需要再带9头这样的牛过来,你的论点才能得到足够的论据——纳伦博士您不知道?数据建模中,需要高于5%才足够否定您的论据无法成立,您可是养了200头牛做实验啊。”
藤真哈哈大笑,对方鼓励藤真:“bi5现在还有没有成功医治的先例,但你一定能成功。”
藤真放下电话,转头对缩在自己床上打瞌睡的真希说:“如果一个人,杀了一百个人,但救了一千个人,你怎么定义他?”
真希咕隆道:“杀人犯。”
“十二月了,下个星期,要不要回去一次?”
“你终于要回去了?”真希半睁开眼睛看看藤真:“藤真老师一定想死你了。”
“等病患全部送出去,我就回我家诊所做事。”藤真又开始做梦了:“馒头的儿子有名字了,叫骨头。”
真希拍脑门:“你家狗终于吃该吃的东西了!”
“真希,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真希坐了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藤真脸色苍白,用虎口遮着眼睛。他摇摇头:“没有,你有空,还是回来看看——乙竹那里条件好不好?”
真希不说话。
“薪上个星期回东京了,我一个人在家,有点不习惯。”藤真用鼻子笑了笑。
“他腿好了?”
“三个半月,比预计恢复得慢。你知道么,真纪的小孩是个畸胎,十一月初打掉了,现在真纪在巴黎跳舞。薪看见真纪跳舞,他自己也想跳,腿却总是不能跳,那段时间,他要疯了。”
“又吸了?”
“吸了,我白天回不了家,看不住。”藤真斜靠在椅背上,以前他也这么靠,可靠得精神些:“最后,我对他说,他吸一次,我就动一次刀子。”
“……你怎么不给我说?”真希弹了起来:“你最近回家到底有没有睡觉?——你的脸色怎么是那样的?”
“他到底怎么了?”藤真痛苦地撑着额头:“他以前不是这么没有自信的人,他现在连跳舞都不敢跳,说不好意思跳自己的想法,但又跳不来别人的想法……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你们吵架了?”真希走去藤真面前:“你们吵架还动刀子?”
“真希,我问你,如果你的亲人得了绝症,你还治不治他?”
真希不说话,紧紧搂着藤真。藤真微微敛着眉毛,说:“最近,我爸情况不好,靠放疗撑着,人很难过,佐喜真先生开了点中药,缓解了一下症状。前几天,佐喜真先生来电话——他最近来了很多次电话——又对我说……‘不如让先生平静地走了罢’。”
“最近常有人来电话劝我,先是医院医生,再是诊所的长辈,后来薪的爸爸也来电话了……”藤真撑着额头,额前刘海搞得一团乱:“连……连我妈也……”
真希说不出话来,这些事情怎么能用一句话决定呢。藤真死死撑着头,平静地说:“真希,我问你,所里这些病人,她们真的想活下去么?”
“我不知道,”真希摇头:“我最近也常常想,她们出去之后,要怎么办?”
“你说我安排的那些手工技能,那些培训,有用么?”
“有用,当然有用!”真希死死捏着藤真的肩膀:“……是不是又有人自杀了?”
藤真缓缓点了点头:“江花真理子。”
“我们这么辛苦治疗是为了什么?”
藤真麻木地答道:“工作。”
“健司,你的腿还痛么?”
藤真点点头。
“牧说的那件事……”
“换人工韧带?”藤真回头看看真希:“不知道,现在没时间想这种事,我好像已经逐渐习惯瘸腿了。我最近一点儿也不想动。”
“牧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没有。”
“上次之后就没有了?”
“没有。”
“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
真希问不下去了,他不明白藤真身边的人为什么一个一个离他而去,他还发现自己竟也离他而去了——藤真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两人静静地坐着,隔了很久,藤真开口道:“警察清理了很多东西,我相信不久之后,bi药会永远消失,到时候我就回家,回我家诊所……”
“还会有新的药出来,ci,di……”
“是。”
“健司,最近我突然想起,小爱自杀的前几天,曾问我,人究竟为谁而活。她说若不是怕父母伤心,我伤心的话,她早自杀了。”
藤真侧头撇真希一眼:“你还爱着她?”
“健司,你……是不是为藤真老师而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