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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纪瞬 ...

  •   织造府得了王庭的立府文书,算上进入正轨。府中的人得知自己从此以后成了官家人,自是兴奋非常,贡缎的准备事宜原本进展的不算顺利,一些熟悉的画师和绣娘不愿与织造府打交道,但是王庭的文书一下达,忽然人人都争相恐后的要与织造府合作,毕竟,能和官府搭上一层关系,对以后的生活有益无害。
      至此,诸事皆宜,贡缎如期完成,成品非常的美丽,便是撄宁身为一男子,也被各色的图样所折服。王爷更是赞叹非常,极为肯定的说,王城中的贵人们,定是爱不释手。
      果然,贡缎送入王城,贵人们很喜欢,要求织造府再多送一批薄料。尽管王城中因大王子的事情,风声鹤唳,贵人们的审美心情丝毫未有影响。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一些权谋的事情,贵人们专心于吃喝玩乐。
      元庆三十一年末,撄大人并一众织造府的人,完成了对贡缎的全新改良,更是开发出许多新兴品种。句吴市场,形成了以念江织造为龙头的规整化产业链。撄大人花了一年的时间,整合了一盘散沙的丝织染业,大到商业大家,小到个人作坊,全部登记造册,每家运营的品种做详细备注。织造府按制审核各家运营情况,各家一年向织造府纳税一次。所得税金,全部交王庭。并且制定了一年一次的新品竞争,获胜的前三家,成为织造府下一年的主要采办对象。昔日蓬莱布庄以自产自销为主,撄宁定织造府开发为主,引导为主,管理为主。除此,市场若是存在不公平竞争,或者其他一些损害整个面料行业的事情,织造府出面维护。这一年的年末,王庭命令,面料商户由织造府统辖。
      至此,整个江南的面料业,整合成一个整体。

      元庆三十一年,召王妃诞下一子,召王喜不自禁,为其取名,沈御,小名宝儿。宝儿乃召王近中年得的第一子,自是如珠如宝的疼爱。
      元庆三十二年,王上病重,御医倾尽全力,却回天乏术。王上因常年服用丹药,终于日积月累对身体产生了极为重的负累,因此,原本被圈进在府中的大王子更是彻底的失了王心。大王子在丞相的鼓动之下,于三月铤而走险,试图夺权篡位,却被御史大夫大人洞察先机,禀名王上后同太尉大人一起,于大殿前击杀大王子。王城因此判断,元气大伤,王上更是受了大王子篡权和死亡的双重打击,一病不起。
      四月,王上下令,召召王火速入王城。四月十五日,召王抵达,此时的王上,已到弥留之际。
      四月十六日晨,王上身体骤然转好,他自知是回光返照,遂召御史大夫大人觐见。
      “老臣参见王上,王上万安。”
      “安不了了。”
      “臣惶恐。”
      “寡人大限将至,你这老滑头还跟寡人打官腔呢?”
      “王上召老臣来,可是为了遗召?”
      “若不是为了这个,怕是召你你也不会来吧?”
      “臣乃王上的臣子。”
      “有些话寡人一直想问一问你,对于你在做的事,召王可知情?”
      “召王不知。”
      “真话?”
      “臣从未骗过王上,希望召王登大宝是臣一人之决。”
      “既然这样,你答应寡人一事。”
      “王上请说。”
      “将来,以东越为重。”
      “王上放心,在臣的心中,最终的,一直是东越。”
      “那便好,这是遗召,你且拿去。若是你还当我是你的王上,那就先不要打开。”
      “王上放心,除非是到了需要打开之日,臣不会打开。”
      “很好,召王该到了吧?”
      “回王上,臣到的时候召王已候在您的寝宫外。”
      “宣吧。”
      “老臣告退,王上,请保重龙体。”

      “遗拜见王上,王上万安。”
      刚结束了和御史大夫大人的会面,王上有些疲乏。他看着俊朗的召王,想起昔日的江江。
      “你,长的很像你的母亲。”
      “回王上,从小到大,人都说遗似母,不似父。”
      “是吗?那你可知原因?”
      “遗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父亲离府长住别院,遗便有所怀疑。”
      “只是怀疑?”
      “遗年岁大些的时,曾质问过父亲,后父亲据实已告。”
      “如此说来,你早知自己非召弟亲生。那么,你可早知,自己的生父是谁?”
      召王沉默的跪着,没有回答王上的问题。
      “寡人还有一事有疑,不知遗可否解惑?”
      “王上请问。”
      “你可知你的母亲姓江?”
      “遗知道。”
      “那你可知蓬莱布庄的两位主事,姓江?”
      “遗知道。”
      “那你可知道,他们姓江是因为他们都曾是江城人?”
      “遗……知道。”
      王上闭上眼睛,缓了缓。
      “你可知,当年你的母亲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将将保住蓬莱布庄仅剩的江城人?”
      “遗,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毁了蓬莱布庄?”
      “就像王上说的,母亲是江城人,那么遗也算的上江城人。蓬莱布庄是江城的,由遗来继承,有何不妥?”
      “庆幸你的母亲去的早,不然怕是也会被你气死。”
      “遗的身上留了一半母亲的血液,另一半却是王族的血液。母亲生性温暖,竟乎怯懦,遗不像母亲。那么,遗定然是像生父,王上,您以为遗的见解可对?”
      “哈哈哈……对,你说的很对。”
      “江家的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自然是遗的好父亲,他真是一点未漏,全盘告知了遗。父亲说,若是遗心有恨,便要恨该恨之人,遗谨记在心一刻不敢忘。”
      “寡人还有一疑,御史大夫大人,可知?”
      “遗不知。”
      王上亲舒了一口气,沈遗听见了这一口类似于侥幸的叹气。
      “寡人希望你答应一件事情。”
      “王上请说。”
      “若是有一日你执掌了东越国的天下,当以东越国为重,以东越国的百姓为重。”
      “王上请放心,若是真有那一日,遗定然以国家为重,断不会以一己私怨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句吴曾经的惨境,遗不想再见。”
      “如此,寡人便放心了。你且去吧,寡人累了。”
      召王自进门起,行跪礼,王上未喊免礼。召王低着头,王上看着床幕。召王俯首起身,退至门槛,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王上,可惜厚重的纱帐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不知此时王上的神情。
      王上听见召王起身,他的眼前是厚重的床幕,自始至终,他未曾想过,掀开床幕,看一看纱帐彼端的,他的亲子。

      元庆三十二年四月末,东越国,王,崩。国葬后的首日,五月初八,天清气朗,诸事皆吉,御史大夫大人于王庭上宣读先王遗召。东越国王位传于二王子,因二王子年幼,令召王未摄政王,二王子年满二十前,王庭由摄政王主事。升御史大夫大人为丞相,于摄政王一起协理朝政。太尉大人主管军政,摄政王并丞相不可干预。
      二王子登基,成为东越历史上最年幼的王,也是东越历史上历任最短的王。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二王子登基后,改年号为纪瞬。
      摄政王府。
      “老臣拜见摄政王。”
      “老师快免礼,您这是要折煞遗吗?”
      “您可是东越国的摄政王,按礼,老臣需向您行礼。”
      “老师如此生分,遗宁可不当这个摄政王!再说,若是全按礼制,遗也受不得您的大礼,您可是宰相大人,官位不在遗之下。”
      两人莞尔一笑,疏离之情散尽。
      “遗有今日,全仰仗老师,遗真不知,您回余杭竟是为遗奔波!”
      “我答应过你的母亲,要护你周全,可我一将死之人,有何能力护你周全,这世间能护你之人只有你自己。”
      “所以老师费尽心力让我成了东越的摄政王?”
      夏维明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千算万算,棋差一招。”
      “老师的意思是?”
      “我原是指着你能直接推你上最高位的,却不想先王走了一招缓兵之计。”
      “遗一步登天,怕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如摄政王来的稳妥,既有权力在手,又不是高处不胜寒,两全其美,快哉啊。”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有胸襟,处事波澜不惊,很好。”
      “还是要多谢老师。”
      夏维明摆摆手。
      “老师,以后要怎么走?虽然是先王遗召,可遗只是小小句吴的召王,如何真能做的了东越的摄政王,将来怕是难以服众?”
      “放心吧,这余杭城,有三股势力,一是我们,二是昔日二王子今日王上,三是太尉大人。前丞相倒台后,王上因为病痛和心痛,一直没有顾的上缺失的几个位置,摄政王统领朝政。”
      “老师的意思是填上我们自己人?”
      “正是。王上年幼,无力争权,太尉大人向来清静高雅,我们不妨把握时机,稳固权力。”
      “遗明白。如今,朝中有几个位置尚空缺?”
      “御史大夫,廷尉,典客空缺。”
      “遗觉御史大夫的位置不如还空缺着,这个位置过于位高权重,若是提拔上来的人和我们不是一条心,岂不麻烦?”
      “摄政王说的有理。那么就剩下廷尉和典客了。廷尉主管司法审判,典客主管外交事宜。两个位置若是一下子都用上我们的礼,怕是有些困难,倒不如只选一个,稳妥些,摄政王以为如何?”
      “老师说的极是,一下子提了两个人,怕朝臣有意见,倒是不美。廷尉和典客,对我们更有利的是廷尉。”
      “没错,摄政王可有人选?”
      “老师可有人选?”
      两人彼此对视,脱口皆同一个名字,“撄宁。”
      “老师,撄宁初入仕途,只怕难以服众,朝臣多半会有意见。”
      “我到觉得不会。撄宁是先王钦点的织造府府令,看似与我们关联反倒不大,加上他是官场新人,朝臣们只会觉得他什么都不懂,说不定没几天就出乱子。”
      “遗明白了,还是老师厉害。”

      消息传回句吴时,撄宁显然有些无所适从。二十八年,他的人生失去了所有可能,不过将将四年,他鲤鱼跃龙门成了王庭三公九卿大员中的九卿,便是做梦他也不敢这么去想。
      “爷,恭喜。”
      “小六,我是在做梦吗?”
      “爷,王庭的调令都在你手上了,如何还能是做梦?”
      撄宁看了又看调令,他大约看了二十遍不止。
      “爷,您真的成了廷尉大人了,咱们要回余杭了。当年咱们是竟乎屈辱的走,如今是抬头挺胸的回去,小的真的,真的很高兴,替爷高兴,替小的自己高兴。”
      小六忍不住拿袖子摸了摸眼角。
      “这些年,你跟着我,受苦了。”
      “爷,小的若不是跟着你,怕是更苦。你看着吧,以后怕是人人得羡慕小的。”
      “什么话,怎么能人人都羡慕你?”
      “爷,在您心里,是不是一直觉得亏欠小六的?”
      撄宁沉默。
      “小的对您,从不说假话。小的说感激您,便是真的一生一世只感谢您。便是有其他人对小的很好,小的心里念的,也只有爷。”
      “小六?”小六的话撄宁听着有些奇怪,可具体奇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爷,小的能做您的家仆,一样是走了大运势。虽然小的是奴仆,可如今这句吴城里,谁不给小的三分面子,便是城令大人,一样对小的客客气气。爷,您给小的,只多不少。”
      “在我心里,你是小六,不是家仆,是亲人。”
      眼泪终于还是从小六的眼中滑落,此生,能遇上撄宁,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爷,咱们何时动身?”
      “是啊,又该出发了……这些年,我们住过的地方真的不少,除了西湖边的茅草棚子住过四年,其余的地方,都是匆匆。也不知,以后能不能长久的停留在一个地方?”
      “这次回去,小的想把陋室买回来。”
      “是该买回来,那里不光有我们的过去,也有夫子和严远山的过去。”
      “织造府的事情要如何?”
      “王爷,哦,该改口称摄政王了。摄政王的信里有写,王庭会派一位官员来接管,到时候我只管交接就行,前来交接的官员大概十日内能到,交接后我们就要立刻启程。”
      “那小的先收拾。”
      “不急,统共就没多少东西,摄政王信上说,我可以带些人去,王城里的人怕用不惯,不如自己带着。”
      “那爷想带谁?”
      “按理,官员都习惯带自家的下人,咱们府中的人愿意跟着走的就都带上吧。至于织造上的那些老管事还是留下的好,新来的大人怕是诸事不懂,留下更妥当些。方块我想带着,你回头去问一下他可愿意跟着去余杭?”
      “他肯定是愿意的。”
      “你怎么知道?”
      “去王城,做廷尉府的家仆,谁不愿意?”
      “你呀,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啊。至于其他人,我倒是没考虑。”
      “爷,小的有求。”
      “你是不是想带着朱平和鲁石头啊?”
      “爷怎么知道?”
      “你当爷瞎啊,没事总见朱平跟着你屁股后头。”
      “那是,小的现在可是织造府大管事,对小的拍马屁说明他有眼见。”
      “……,我只觉得朱平为人太过狡猾了一些,反倒是鲁石头憨厚。”
      “爷,我的爷,您是去王城,不是去山里,憨厚的人不靠谱,你就缺朱平这样的人,好吗?”
      自我感觉良好的撄大人,被自己小厮堵的回不上嘴,只能连连点头。

      十日后,朝廷派来接管织造府的人抵达句吴,竟是昔日学堂里的一位同窗,撄宁不知其姓名,只觉的眼熟,毕竟后两年他并没有和其他人产生任何交往。
      旧日同窗,新任的织造府府令,和他热情的打招呼,还谈起学堂的一些旧事,但见撄宁脸色不佳,想起新任的廷尉大人,在学堂的回忆恐是糟糕至极,便再无言说及往事。两人迅速的交接完毕,撄宁带着小六,朱平,鲁石头,方块并一众家仆离开念江织造。
      府门外已停着三辆马车,还有送行的诸人。马房的老管事自请要跟着撄宁前往余杭,车队正好却少驾车的人,撄宁便同意了。
      此时是炎炎夏季,距撄宁入句吴城,整整四年。当年他来时,句吴还带着大灾后的深重疲乏,而今,却是一番勃勃生机相。蓬莱布庄的衰败,与句吴这座城本身,毫无关联。
      召王是个出色的上位者,自他从老召王处继位,致力于建设句吴。他把句吴发展的很好,老人都说,句吴比起往日繁盛时只好不差,人们都称颂召王的勤勉和明智。加上召王对召王妃的情深义重,更是为他的品性增光。待嫁的少女们皆言,要嫁就嫁召王爷,可见其魅力。
      马车行至句吴城门处,遇摄政王妃的车队,撄宁下车和摄政王妃见礼。摄政王书信,要撄宁代为照应摄政王妃,于其一同入王城。随,摄政王妃早早等在城门口。
      终于,马车穿过城门,马蹄踏过拱桥,柳树还如昔日那般迎风招摇。撄宁掀开车窗帘,看着句吴城,在朝阳中逐渐远去。他不由的想,以后,还能回来吗?
      纪瞬元年,撄宁卸任句吴织造府令,前往余杭任廷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纪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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