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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子 ...

  •   今日是御史大夫正式卸任的日子,自上次王上令其闭门思过至今已是一年之久,大约三月有余时王上已松口,可御史大夫称其身体抱恙,便继续歇息在家。之后的一段时日,御史大夫上了几道归老的奏折,王上压制未批。半年之内,王上多次派宫人探望御史大夫,命御医诊治,御史大夫的身体未见康复。终于在一年左右,在御史大人上表第十八次奏折时,王上沉痛的应允御史大夫的归老请求。
      东越的监察御史大夫夏大人,乃两朝元老,朝之重臣,他的归老对于东越朝官而言是动荡,平静了许多年的东越朝官,因为夏大人的退出,重新掀起浪潮。如今,帝王已老,已丧失洞察此等动荡的敏锐感。东越朝,正式进入新旧交替的动荡期。
      御史大夫府邸。
      “这段时日辛苦夫人了。”
      “老爷哪里的话,照顾您是妾身的本分。”
      “这些年,跟着我你受苦了。”
      “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作为当朝一品诰命夫人,能苦什么?”御史夫人莞尔一笑,这笑容中含着几分苍凉之意。
      “夫人向来聪慧,怎会不知我的意思。”
      “自打你决定解甲归田,妾身便知道老爷的打算,老爷是打算去句吴吧?”
      “夫人果真聪慧。”
      “聪慧?呵呵,不要也罢。”
      “夫人——”
      “老爷打算何时动身?”
      “略作修整便动身,毕竟我的身体确实不好了。王虽说没有收回这御史府,但我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宅子我已命管家找好,辛苦夫人收拾,收拾好了便搬去吧。”
      “老爷不打算带妾身同去?”
      “夫人,此去句吴不知前路如何,夫人还是留下余杭稳妥。”
      “老爷,妾身陪您同往。”
      “夫人又是何必呢?”
      “对老爷而言,妾身自是不去比较合适。但老爷,就像您说的一般,妾身聪慧,自然不会扰乱老爷将要做之事。之所以陪您同往,只是照顾老爷的身子。老爷的身子,这些年都是妾身在调理,交给旁人妾身不放心。”
      “……”
      “妾身照顾着,老爷许能多活些时日,对您而言不是更好吗?”
      “唉……我这一身几无亏欠之人,只夫人一人,今生怕是还不清了。如果是有来生,必然是要还的。”
      “老爷,对妾身而言,顾上老爷的一辈子已足够。来生,不如不相遇。”
      御史夫人端着药走出卧房。句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能让垂暮之年的御史大夫大人心心念念,无法安眠?
      要不了多久,她便能看到了,不是吗?
      夫人的最后一句话到底刺痛了御史大夫几分,这些年里,他们夫妇过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冰的日子,她克敬妇道,对他照顾有加,然而他总是为公事所忙很晚归家。一晃几十年匆匆而过,他从未如此刻般真正的看懂几分发妻。她从来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女子,嫁给他,可惜了。

      召王别院。
      句吴城的郎中都聚在召王爷的卧房内,三位句吴最好的郎中,已会诊一个时辰,等在一旁的妇人焦灼万分,郎中们始终没有定论,最终年长的郎中提笔开了一个方子,递给妇人。
      “王妃,我等几人医术有限,只能开个减缓王爷痛苦的方子,若想根治,还得重寻名医。”
      王爷并非第一次发病,这一年里陆陆续续陷入昏迷好几回,换了郎中,换了方子,未见起色,都查不出王爷换的是何病,只能用药托着。不是没去外面寻过郎中,每一回说的都是同样的话,诊不出问题所在。近一个月,召王爷并发的更为平凡,妇人很担心,哪一天眼前昏迷的男人,就这么一睡不醒。
      “蔡郎中,您是句吴最好的郎中,您给句准话,王爷,王爷……还能活多久?”
      “回王妃,老朽不敢欺瞒,王爷拖不过一年,还请王妃早作准备。”
      “一年?……再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老朽无能,请王妃见谅。”
      “我知道到,你且用药吧,能多一天……是一天。”
      “是,王妃,老朽告退。”
      一年,孩子们尚未成年,如果王爷就此故去,继承召王之位的只能是受封的世子。可世子若是继位,她和她的孩子该何去何从?
      她必须为自己和孩子们考虑了。

      召王府。
      “母亲,该吃药了。”
      “放下吧,这药吃不吃都一样。”
      “母亲!”
      “我卧病在床该有十年了吧?”
      “是的,母亲。”
      “难为我儿了,若不是因为母亲,你大可不必过的如此不快乐,都是母亲的罪过。”
      “母亲是折煞孩儿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点孩儿还是明白的。”
      “母亲很感动,这些年发生的这些事,并未折损你,反而长成坚强的模样,母亲很欣慰。”
      “不能治好母亲的病,是儿子的无能。”
      “母亲的傻儿子,我的病与你有什么关系。”
      “郎中说,母亲是郁结在心,定是儿子不能让您欢喜。”
      “如果不是有我儿承欢膝下,母亲活不到今天。”
      “母亲,恕孩儿大不敬,父亲已如此,母亲又何必挂怀,为其烦扰。”
      “傻孩子,咱们家的事情从来不是那么简单,你的父亲,并没有错。”
      “儿子不懂,常年不归家,从来没关心您,怎么就没错了?”
      “不是你父亲不想关心,是母亲并不需要他的关心。”
      “……”
      “母亲总觉得你还小,从来不和你提与你父亲的事情,总想着等有一日你大了,再与你细说。可如今,母亲又觉得没啥必要,那些旧事与你并未关系,就这么随着我,我们一起离去,未尝不好。”
      “母亲~”
      “你大了,也许要不了多久便能继承召王的位子,到时候或许就能过上你想过的日子了。”
      “母亲且放宽心,儿子定会过的很好的。”
      “母亲自然是相信你的。”
      “药?”
      召王妃笑着喝了药。很苦,有人说凡事多做做就能习惯,其实不然,这比黄莲还苦的药她喝了十年,却未习惯。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她早想着故去,不受折磨之苦。
      喝了药的王妃一会儿便睡去,世子明白,这碗药只能让召王妃多睡一会儿,除此已无其他效果。蔡郎中说,母亲熬不过这个冬天。不过蔡郎中还说,他的好父王熬不过明年中秋。
      母亲,你放心吧,儿子救不了您,可黄泉路上,您不会孤单,到时候你且走慢点,父王很快会来陪你。
      带上门,世子往书房去。
      他的心腹已经等在书房。
      “见过世子。”
      “如何?”
      “王爷的身体确实不太好了。”
      “是吗?那那个女人有什么动作?”
      “似乎在拾掇王爷上奏改立世子。”
      “哼,她倒是敢想。”
      “世子打算怎么做?”
      “报——”官家匆匆进门。
      “何事?”
      “门外有人求见?”
      “不见。”
      “启禀世子,是前御史大夫夏大人。”
      世子惊的站了起来,夏大人,那可是连王上都要给三分面子的两朝元老,来句吴这个小地方做什么?

      句吴离余杭有些距离,只是夏维明去心似箭,日夜兼程,不足半月便到了。鉴于越临近句吴夏大人的精神越好,夏夫人对于匆忙赶路的状态保持了沉默。事实上,这一路上她一直很沉默。
      句吴,令夏大人心心念念的句吴,原来只剩下满目苍夷。夏大人的心很沉重,尽管他无数次的揣测过句吴的景象,却不知道竟已残破至此。路上经过的村庄,几乎都有未撤下的白幡,大量的农田闲置着,田里长着齐人高的杂草,他随便问了一位老汉,因着去年的大水,句吴死去很多人,还有很多人至今躺在病床上,句吴大好的田地无人耕种。
      句吴最令人魂牵梦萦的地方,是小桥流水人家,大水把河床冲的乱七八糟,很多座别致的桥不过还剩下半截其凄凄惨惨的挂在河上,青瓦白墙的房子基底黑漆漆的都是大块的霉斑。美丽的句吴,失去了引起为傲的美丽。
      句吴的城中,往日不输于余杭城的热闹,再寻不见,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三两个闲晃的人,铺子里的吆喝声听起来都绵软无力。这个城,正如同他一般,正在一点点的临近死亡。
      “夏大人,世子请您进去。”
      “老朽已不是夕日的夏大人。”
      “夏大人,请这边走。”召王府的家仆好似没听见夏维明的话。转了两个弯,便到了府中书房,一个瘦弱青年等在门外。
      世子一见到年迈的夏大人,疾步下台阶迎了上去。
      “晚辈见过夏大人。”
      “世子客气了,老朽已不是夏大人。”
      “夏老,您里面请。”
      “世子先请。”
      待夏维明坐定,世子才问:
      “不知夏老不远千里来召王府,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老朽来句吴,为的是见一见故人。”
      “故人?夏老若是来见父王,怕是不巧,父王不在府中。”
      “非也,老朽想见的是召王妃,您的母亲。”
      对于夏维明的请求,世子自然是惊讶的,不过他并没有把这种惊讶表现出来,而是客气请夏维用稍等,他让下人去通报一下。
      “夏老请稍待,母亲近来身体极差,若是母亲大人愿意见您,晚辈陪着您去见母亲,可否?”
      “身体不好?”
      “是的,母亲病了好些年。”
      夏维明再没有讲话,只是沉默的等待下人的回话。不久下人便回来,召王妃在等在偏殿。遂世子陪着夏维明前往偏殿。
      “维明见过召王妃。”
      “咳咳咳……坐,坐。”
      夏维明看着骨瘦如柴,容颜尽散的召王妃,百感交集。他如何也不能将眼前形容枯槁的妇人和记忆中妍丽的娇媚少女认成同一人。
      “是不是认不出来了?”
      “不会,你还是你,没有变。”
      “哈……咳咳……夏大哥还是这么的会安慰人。”
      “你知道的,我惯来喜欢说实话。”
      “你啊!遗儿,来拜见夏大人。”
      “我可再不是什么夏大人了,当不起世子的拜见,可别折煞我了。”
      “当不起?咳咳……怎么回事?”
      “我已经辞官。”
      “辞官?!辞官。也好。”
      “确实好,到底是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多久,还是歇歇吧。”
      “那夏大哥打算去哪里?”
      “我打算在句吴住一段时日。”
      “当真?”
      夏维明笑着点头。
      “既然打算住句吴,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哥可否答应?”
      “什么?”
      “我一直想给遗儿寻个老师,却找不到合适的人,如今大哥既然住句吴,不知可否做我儿的老师?”
      “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做召王世子的老师,已不合适了。”
      “遗儿,母亲想让夏大哥做你的老师,你可愿意?”
      “儿子自然是愿意的,能得夏老做老师,是儿子的福气。”世子朝着夏维明弯腰,行拜师礼。
      “沈遗拜见老师。”
      夏维明和召王妃各自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免礼。”
      “如此,我便能放心了,咳咳咳……”
      “母亲!”
      久违的见面好似耗费了召王妃极大的心力,她剧烈的咳嗽,恨不能将肺腑咳出体外。
      “老师稍待,我送母亲进屋休息。”
      “去吧。”

      “你母亲的身体?”
      “老师请喝茶。母亲的身体不大好,郎中说,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
      “……”
      “老师,和母亲是如何认得的?”
      “多年以前,来过句吴。”
      “旧事旧人,不提也罢。”
      “哦。”
      “你父王是今日不在府中,还是终日不在府中?”
      世子露出一个悲伤而又无奈的苦笑:“老师看出来了?”
      “何时起开始不常归家的?”
      “十年前。”
      “十年前?竟已这么久了……”
      “母亲责遗,不可怨父王。”
      “那,你怨吗?”
      “遗不敢欺瞒老师,怨。”
      “很多事,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你还是要听你母亲的话。”
      “老师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母亲没有对你说的事,不该由我来告诉你。”
      “可是——”
      “时候到了,你总能知道的。”
      “可如今形势有变!”
      “形势?”
      “遗打听到,父王有意重立世子。”
      “荒唐!世子是王上所封,岂是他想重立便能重立的!”
      “老师的意思是?”
      “召王的位子,只能是你的。”
      前御史大夫夏大人说完这句话便离开召王府,回夏府休息。他与世子约定,让其每隔一日来夏府上课。

      几日后,召王爷经不住夫人的枕边风,同意写折子送余杭,上请另立世子。别院中世子的心腹紧急通报世子,世子求助夏维明。当夜夏维明写了一封书信,朝廷暗部几日后收到信直接承王上阅。
      余杭王城内。
      “来人!”
      “王。”来的人一身黑衣,隐在宫殿一角的阴影中,无法辨清人形,正是王上的暗卫。
      “信上所说之事,尽快查证。”
      “领命。”暗卫接过王上手中所递书信,一眼过后恭敬的递回,顷刻间,人消失。
      王上神思极为复杂的看着书信上所书内容,最终将书信焚于烛火。
      几日后,暗卫归,复命,信上书之事,属实。
      此时召王上请另立世子的折子终于到了王上手中,王阅后未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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