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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一集:念慈恩 之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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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跟我走——”
大雨的夜里,小女孩牵着小蔓的手倒退着走,一步一步,将她引向茫茫黑暗里去。
许小蔓像是着了魔。虽然心底里一个声音反复念诵:这孩子太诡异,不能,不能跟她走!
然而这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她望着那孩子的脸——不管雨水如何凶猛地浇在她头上,小女孩始终直视着高过自己一倍有余的大姐姐,一双漆黑溜圆的漂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任由暴雨冲刷在眼球上。
她不痛吗?小蔓模模糊糊地想着,但在孩子的凝视下,好奇怪,仿佛自己的思维昏睡过去了,平日以思路清晰、逻辑性强而自豪的她,竟然无法静下心来想任何事情。小女孩的眼睛黑白分明,在这暗夜里炯炯闪着光,令人心悸。
但,小蔓的视线竟不能离开她的眼睛。如同一个咒语,那超越了年龄的深邃目光牢牢锁住小蔓的双眼,令她别无选择,只能跟随它的方向前行。
不,不不,不要看她的眼睛……
小蔓听到残存的理智在呼喊。悚然一惊,甩开小女孩的手返身奔逃。
“姐姐——”
踩在积水中的双脚好象陷入泥潭,越急越抬不起来,两腿似有千斤重,跑了几步,身不由己。这情景完全如同梦魇。
小蔓缓缓地转过身来。
“姐姐,跟我走,跟我走……”
孩子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在几米之外,向她伸出两只小手。雨幕中,似飞不起来的苍白色的蝴蝶,迷离恍惚,一招一招。
小蔓梦游一般,两眼发直,怔怔地向她走去。小女孩唇边露出一丝微笑,眼光却越发冰冷,一步步后退,招着手。
“来呀,来呀……跟我走,姐姐……”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前后相从,没入雨夜。当小蔓惊讶地发现自己头上不再有雨水淋下,已置身于一处陌生的黑暗之所,空气中有陈腐欠流通的气味。陡然灯光大亮,她抬手遮住眼睛。片刻的盲目之后,周遭景物一点点显现出来。
整洁空旷的长长隧道、无人的台阶、两条蜿蜒通入远方的铁轨……惨白灯光照耀,这个如同异域的地下空间……
“你……带我到地铁里……你要做什么?!”
小蔓失声道。眼前却不见了那个诡异小女孩的踪影。她拂开披在脸上的湿头发,惊惶地团团四顾,在这空无一人的地下站台,年轻女孩无助地踉跄,裹在花裙子里的身体簌簌发抖。
“姐姐,你看。”
声音从下方传来。沉闷的,如自黄泉。
小女孩站在站台下面的轨道中间,摇摇摆摆,在铁轨上来回走着,像许多孩子童年时天真的游戏。忽然她停下来,转身面向小蔓,咧开嘴巴笑了。
“姐姐,下来吧。下来陪我玩。你看我有好多好玩的。下来呀,下来,陪我……”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上褴褛的破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显然属于成人的长裙。太大太长,孩子的小身躯消失在里头,像一缕没有固定形体的魂魄。双手提起裙摆,她向站台上的小蔓蹲身行个礼,笑容无比灿烂:“来和我玩吧,姐姐!我好孤独,我要你下来陪我——直到永远。”
蓝裙子上暗淡不起眼的深红色污渍,一块一块,放射性地绽开。死去的、被凝固的烟花。小蔓恐怖地瞪着它——那是血迹!
大块大块的干结了的血污……身穿血衣的小女孩唱起一支欢快的儿歌,在铁轨上拎着裙子转个圈,一派天真无邪。小蔓看到她全身上下披挂着不属于她的物品,一双银色高跟鞋、一条珍珠项链、斜挎在腰间的一只真皮小包、脖子上的手机……所有光怪陆离的旧物仿佛附着它们主人的灵魂,被这孩子一古脑儿拿来装饰自己。
“反正——你本来——也不想活了——姐姐——”她像唱歌一样有节奏地召唤,扬起手向小蔓,“你本来也是要死的——不是吗?姐姐,下来陪我吧,你的男朋友——他不要你了,他不要你了……”
“是啊……他不要我了……我本来,本来也是要死的……”
小蔓喃喃自语,摇晃着走到站台边缘,跳了下去。小女孩露出满意的微笑。那只细瘦的手腕上,闪动着一团硕大银光。
一只值钱的名表。欧米茄。男式表。
“他不要你了,你来陪我吧。”
“对,他不要我了。我……我来陪你,我来了……”
“死,一点也不可怕。你死过吗?姐姐?一点也不痛,真的。”
“没……我没死过,不……我……我好象已经死了……我不知道……”
“对,你已经死了,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死人是不会痛的。来呀,来……”
“我不痛……死人……是不会痛的……”
小蔓在那孩子面前跪下来。身后,从黑暗的隧道深处蹒跚着走来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低头审视这具年轻健康的身体,舐了舐嘴唇。
孩子走去依偎在老妇身旁,拉住她的袖子,得意地仰起脸。
“奶奶。”
“乖孩子,这个真好,又年轻,又漂亮,嗯……一定很香……”
“我不痛……死人是不会痛的……”
小蔓呆滞地望着远方,对于背后扶在她头上摸索的一双手毫无知觉。老妇贪婪地抚摩着女大学生一头长发。
“多好的头发,又黑又亮,一定是个聪明的脑子吧!”
她的脸忽然扭曲起来,变幻成毛茸茸的兽面,尖尖瘦瘦像一只老山羊,然而突出的长嘴又有几分类猪。“老妇”弯下腰来,把嘴凑在小蔓头上深深地嗅着。
山羊脸上那只本来已经很长的嘴巴变得更长,前端锋利得比鸟喙更甚。光秃秃如同甲壳,闪着寒光。把尖嘴对准小蔓的头顶心,她狞笑:“啊,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早就等不及了!”响亮的叱声突自进站口传来。隧道里的三“人”都是一震,羊面老妇惊怒抬头。
一对被淋得落汤鸡一般的青年男女从台阶上走下,那个女的甩开男人的手,泼风也似猛跑过来,边跑边指着老妇大骂:“我忍你很久了,老妖怪!让你害人,终于被我逮个正着!看我今天不收拾了你!”
说罢手一挥,在她前方一直忽高忽低飘浮着的一点黑色光芒被收到掌心,隐没不见。那女人来势凶猛,呜呜飞奔到站台边,彪悍地纵身跃下,冲向三“人”。
羊面老妇把小女孩向身后一扯,扬起尖喙,正准备迎接这个劲敌,谁知她奔到一步之外突然毫无预兆地又转身往回跑,嘴里大喝:“滚开~~~~~~不许碰我老公!”
她在干吗?打架怎么一点专业精神也没有?妖怪祖孙迷惑地随之望去,只见此女爬上站台,同样彪悍地冲向也已来到站台边的长发男子,不分青红皂白,揪住他噼里啪啦一顿撕打。
这女人疯了?
羊面长喙的老妇眨眨眼,方才注意到在那男人身上缠绕着十几个灰色雾状、半透明的灵体,女人正对它们拳打脚踢。那些略具人形却没有眼耳口鼻的灵体显然并不惧怕物理打击,在雨点般的拳脚下仍然缠在男人身上,啾啾嘻笑着对他上下其手。
“啊啊,我终于看到了,真的是龙神化身的男人啊,好帅!”
“好高大啊!真是强壮的美男~”
“嘻嘻,别这么小气嘛,我们不会抢你老公的,我们只是想摸摸他而已……哟!多棒的肌肉!龙哥,你一定天天锻炼吧?来,让我摸摸胸肌……”
“哇,龙哥,你真是力量与速度兼备、外型与内涵皆强的完美型选手!”
“呼哧呼哧……嗨哟嗨哟……”
“不许碰我老公!!!”
“我就想摸摸胸肌嘛……哇,好坚实耶~”
“滚!”
一片乱七八糟的喊声,使地铁里阴森寂静的空气顿时荡然无存,除了被妖物制住心智的小蔓仍如傀儡般呆跪在那儿之外,由于这帮“人”彪悍的登场,此地充满了欢快而吵闹的氛围,有如周星星影片拍摄现场。
那男的是条龙?老妇略一思索,脸上却毫无惧色,低下头,她拍了拍不安地摇晃自己手指的孩子,露出一丝冷笑。
“老婆,别打了,别打了!哎哟……”那位“力量与速度兼备的龙神”在其妻的狂殴下惨叫,“你打不到它们的!快住手!”
“打不到也要打!谁让这帮不要脸的臭鬼骚扰你!”拳脚不但没停,反而加大了打击力度,这从龙神越来越高亢的叫声中便可推断,“还不走开?你!居然还想亲他!打死你们~~~~~~”
女人一拳过去,正中一个攀在脖子上企图强吻男人嘴唇的灵体,这一拳果然是“力量与速度兼备”,以降龙伏虎的气势揍到那个灵体的后脑勺上。它咯咯一笑,毫不躲闪。
这天地变色的一拳透过雾气击中男人那张唇峰分明棱角薄扬的美嘴。
连惨叫也没有,龙神咣当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
“啊~~~~~~老公!”绿发悍妇忙扑上去扶他,心疼不已,“老公,怎么打中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痛不痛?……”
“哈哈哈哈~”灵体们捧腹狂笑。趁机对横躺在地的美男大肆出手。
“还不走?我砍~~~~~~~”女人见状越发愤怒,伸手摸到后腰,唰一下抽出半把狗啃过似的残缺不全的菜刀,对准它们就要砍下。
刀口下的男人拼命抬起脑袋,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喊:“刀下留人!缁衣鬼……多谢你们厚爱,不过……你们还是快闪吧……不然……打你们不怕,如果她吞……吞……你们怕不怕?”
“对,老娘TMD吞了你们!”女人猛省,冲那帮灵体张开大嘴。
啾啾!啾啾!缁衣鬼们无奈地舍弃了到手的男人,在这威胁之下只好恋恋远遁,数条人影快速地淡薄,瞬间便钻入地面无影无踪。
遥遥传来它们尖细的叫声:“算你狠……别忘了把写真集烧给我们,否则我们还会去你家的!龙哥~~~~~~后会有期哦,我们只是暂时离开你,你不要伤心……”
“我能不伤心嘛疼死我了!你们可千万别再来了,大姐们,求你们了!再来一次我脑袋都要搬家了!”男人被老婆搀扶起身,揉着肿胀麻木的嘴唇,泪光闪动。
他老婆这会儿看起来倒是真心后悔了,温存地替他揉着嘴唇,一副柔弱的小女子模样:“老公,对不起嘛……你别生气,我不知道……怎么会打中你的呢……”
“……早就告诉你别打了,我就知道……哎哟,哎哟!”显然无辜被殃及池“龙”的男人面对这个没大脑的老婆已经没语言了。
“我不是故意的老公,一会办完事回家我给你做夜宵赔罪。”女人用纤手抚摸着他受创的脸,可惜这纤手中还攥着半把菜刀,难免令他胆战心惊。
“你你,先把刀放下……”
“小两口的亲热戏演完了么?”隧道中传来冷笑,二人扭头,尚未恢复人形的老妖施施然伸手分开小蔓顶心的头发,把尖嘴又对准猎物,“你们倒是够恩爱,可惜我饿了,没空陪你们玩,现在我要吃我的夜宵,请了!”
“哼,你这老妖还不跑?我倒是想放你一马的,你自己喜欢送死,那就怪不得我们了!老公,咱们上!”
在争夫大战中早把今晚来此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的白玉唐被她提醒,从地上拎起还在呻吟的汪丹冲隧道走去,跳下站台。
先以手在额上一抹,指尖一点豆大光芒轻弹向跪在老妖身前的女大学生。光芒没入小蔓顶门,她像是刚从梦中惊醒,陡然见到羊脸鸟喙的妖物,尖声惊叫起来。
“孽畜,你们的死期到了!”白玉唐左手弹出光芒,右手掌心即放出一道黑白变幻的气流,抢在妖怪祖孙阻拦之前卷出小蔓,将她拖到自己身后,伸臂相护。
“别怕,有我们在,这两个孽畜伤不了你的。”她温言安慰吓得花容失色的少女,脸一转,立刻凝上一层寒霜,喝道,“到此地步你们还不走?胆大包天!看见没?我老公可是神龙降世,他龙颜一怒,管教你们这两个小畜生哭都来不及!”
白玉唐骄傲地屹立,拍着胸膛夸口。
小孩眨眨眼:“奶奶,怎么办?这个叔叔是神龙降世耶,我好怕呀~~~”
“哦,乖孙不怕不怕,原来这个叔叔是神龙降世呀,要不是你提醒,奶奶我还没看出来呢。”羊脸老妖顺着孙女的话茬讥嘲道,眼光射向地下。
被揍得晕晕忽忽的汪丹在给拖下站台时摔了个狗啃泥,本来已肿得老高的可怜小嘴嘴又遭重创,这时正哼唧着抱着老婆的腿往上爬。
妖怪祖孙对视一眼,肆无忌惮地狂笑:“神龙降世……哈哈!我们好怕他‘龙颜一怒’呀!”
“你们……你们……”白玉唐气得说不出话。
小女孩拍着巴掌,天真地跳脚唱道:“香肠嘴!香肠嘴!”
汪丹好容易站直了身子,一听这话陡然变色,双手忙死死捂住嘴巴再也不肯拿开。
“好!我看你们是真的活腻味了!”白玉唐终于放出彪悍本色,嗖的一声,半把菜刀旋转着朝老妇直飞过去,风声劲疾,力道惊人。
当!
菜刀不偏不倚正砍在老妇的羊脸之上,小蔓尖叫一声躲在白玉唐身后,不敢看流血场面。谁知没听到哀嚎,却听到她的救命恩人“咦”了一声,无限惊疑。
菜刀砍在那张山羊脸的额头,如中铁石,随即被老妇顺手一抄捞在掌中。
“金钟罩铁布衫?!”白玉唐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嘿嘿。以铁为食,原来你是貘妖,难怪一下子就让这小妮子清醒过来。我说呢,敢来管我们闲事的,必是有点来头的主儿。”老妇好整以暇地摸了摸菜刀被啃的断口,脸上带笑,声音却含深重怨毒,“你老公是龙?呵呵,就算是吧,也不过是条五百年的小龙崽子——别以为老婆子看不出来。来呀,貘妖!还有什么本事,一古脑儿使出来吧!我本来不想惹你,是你逼得我们祖孙走投无路!小东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老东西,那你又知不知道,什么叫GOOGLE!”
汪丹放开捂嘴的双手,冷笑一声,凛然地、威严地、雄壮地、可惜是吐字不清地说了这么一句。
羊脸老妖与小女孩面面相觑,她俩虽非同族,自结成祖孙以来横行人世,罕遇敌手。此时不知这条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若香肠的龙说的是什么厉害法器,自己竟然闻所未闻。
“古……古狗???”
“GOOGLE?”连白玉唐也为老公突兀地冒出来的这句胡话一怔。该不会是被打傻了吧……“还百度呢!老公,你没事吧?”
汪丹神色肃然(想象撅着香肠嘴“肃然”的样子-_-b):“不错,既然你们不知道GOOGLE,百度想必就更不知道了!真可怜,如今这年头做妖怪也得与时俱进,你们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即使活在世上也只能丢人。”他跨步上前,紧盯老妖,嘴边似平地起个惊雷,陡一声暴喝:“柏枝!”
有恃无恐的羊脸老妇闻此二字面色登时大变。但最惊奇的人却是白玉唐,急忙四顾:“哪儿?哪儿?她又来这儿拍戏了?!嘿,怎么会这么巧……”
“我说的不是柏芝是柏枝!”汪丹的话令她更加如坠雾中,摸了摸头,眼瞅老公的背影向两只妖怪逼近。
“媪——希望我没喊错你的名字。你这专吃人脑的怪物,我还以为已经绝种了,想不到仍剩下你这遗孽在此滥杀无辜。那些死者都是你‘孙女’引来给你享用的吧!你说得不错,我只是一条五百岁的小龙,这世上有许多像你这样的老妖物我都闻所未闻,可是你忘了现在可不是汉唐明清,根据你作恶的手法和出没规律,我在网上早就搜到了你的真身和克制方法,见过你的古人把一切记载在书中,原来要杀你这刀枪不入的怪物这么简单——想证实一下吗?”
汪丹举起右手。擎起的是藏在宽大恤衫之下的一束普普通通、貌不惊人的深绿色树枝。
柏树枝。
白玉唐为了留在原地保护小蔓,看不见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法宝,焦急地探头探脑。那羊面老妖却早已惶惶不安,一见柏枝,更是浑身颤抖,片刻前目无中人的威风一扫而空。
汪丹叹息:“看来我是猜对了。我不明白,天下可吃之物这么多,你为什么非要选择如此伤天害理的路呢……对不起,我今天不能放过你了。”
老妇强压恐惧,身子一摇,突然现了原形。一只形体似猪、头面却像羊的怪兽陡然出现在地铁隧道中,硕大的身躯堵住通道,将汪丹与她的“孙女”隔开。
“死龙!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怪兽昂首长嚎,后腿一蹬,踹中那个孩子,将她踢得老远。
“乖孙,快跑!”
它凄厉地嘶叫,纵起笨重身躯,向汪丹当头扑至。
“老公!”
“奶奶!”
遥隔数十米,两声惊叫同时响起。白玉唐固然第一时间冲向胆敢扑她老公的怪物,隧道深处那个小女孩也捂着肚子挣扎爬起,跌跌撞撞,伸着两只小手悲啼着往回跑。
“快走!走——嗷~~~~~~~~”半羊半猪的怪物听到孙女竟然不逃反奔回险地,身在半空,忍不住回头望去。这一分心,汪丹弯腰斜闪,轻易地避开了它的扑击,反手将那束柏枝对准它的头顶用力插下。血花四溅。
怪物的身躯轰然倒地。柏枝的四分之三都已深插入它脑中,只露着一些细叶在头顶上,鲜血喷出,深红惨绿相沾。
汪丹也没料到如此容易就取了它的性命,本以为至少要大战几个回合,说不定还得现出原身相打。毕竟这只媪也是自春秋时期便存在于世的怪物(媪:秦穆公时,陈仓人掘地,得物,若羊非羊,若猪非猪。牵以献穆公。道逢二童子,童子曰:“此名为媪。常在地,食死人脑。若欲杀之,以柏插其首。”——《搜神记》)。
谁知一招毙命,连周旋也不必。汪丹挽住赶来的白玉唐的手,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这只媪牵挂着它的“孙女”而分了神,虽然自己有克制它的致命武器在手,只怕胜得也没这么轻松吧。
“奶奶!呜呜呜,奶奶……”小女孩尖叫着扑到媪的身上,放声大哭。
怪物还剩一口气,肚腹起伏半晌,从它冒着血泡的尖嘴中吐出断续残句:“乖……孙……你为什么不跑,为什……”
“呜呜呜……我不能丢下奶奶……奶奶!奶奶!你也别丢下我……奶奶呀!”
孩子稚嫩的哭声在黑暗隧道中尽情回荡。白玉唐倒觉得眼睛酸酸的了,她咬了咬指头,无奈地看向老公。
汪丹又是一声长叹:“原来你真是她的孙女。我还以为你们只是结伙作恶,没想到……可你不应该是一只傒囊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傒囊: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则死。注:是一种状如孩童、以迷惑人为手段将人引入死地的鬼怪。——《搜神记》)一只傒囊和一只媪结为祖孙……唉。倘若你们不是犯下滔天大罪,我也真不忍心了。”
奄奄一息的媪努力抬头:“什么滔天大罪,什么伤天……伤天害理……我们妖怪本来就以人类为食物,天经……地义。我吃的……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人,难道吃人就是作恶……从古至今,你们人类什么生灵不吃,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做过……就都不是……不是作恶吗……”
“这……”汪丹本来理直气壮,竟被这垂死老妖的一席话说得无言以对。
“呜呜,奶奶……”四、五岁女童状貌的傒囊拼命捂住媪头上涌血的伤口,泣不成声。
“我……忘了……你是龙……不是人。”媪突然桀桀笑了,“你不是人,可笑,可笑!乖孙,奶奶要走……”
它竭力举起前肢想抚摸傒囊的脸,颤抖半天,终于落下。长喙嗒然触地。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