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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集:念慈恩 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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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肯定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救救我!”白玉唐半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按来按去,两眼盯着电视,眼神却心不在焉。
小乖在她腿上蜷成一个毛茸茸的黑团,呼呼大睡。
“毫无疑问,他的灵魂被人控制了!”她突然一拳捶在茶几上,水果盘里的草莓与零食盒里的小螺丝钉一同跳起来。小乖厌烦地半睁开眼,用威胁的目光瞟了女主人一下。
但白玉唐显然没注意到黑猫的表情,她激动万分,神经质地快速按着遥控器换台其实什么也没看,嘴里念叨着:“不,八成不是人干的。太缺德了,拘禁灵魂需要很高的法力啊……城里没听说有这么强的妖怪呀?情形不像鬼附身,看来就是妖物,岂有此理!哪个外来盲流,到了咱的地盘居然不先来向我报到,私自就敢伤人了!保护费都不交!”
你这演的到底是正义的维护者还是□□老大……小乖翻翻眼睛,暗自咕噜着。正准备讽刺两句,忽然身子一轻,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四脚朝天扔到了地上。
白玉唐完全沉浸在紧张的推理中,对外界的一切毫没知觉,把小乖随手一抛,大马金刀地在沙发上打横坐直,一手撑在弓起的膝上,架着膀子摆出标准的地头蛇POSE:“不收拾了这家伙,我以后还怎么混?小样,你死定了!……可是他前面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那家伙的线索一定就在这里头。什么羊……难道是羊妖绑架了他?又什么鬼车、什么锅、火的……鬼车,一只羊成了精,驾着车把人的灵魂绑走,搁锅里烧了吃?”
小乖爬起来,愤怒地跳上沙发,伸爪挠她一下:“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病人嘛!都叨叨一晚上了,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来,烦死了!这样下去我看你也要变成神经病了。”
“小乖,我好歹也是你妈妈诶!你踩我的脸也就罢了,现在怎么学得这么没大没小的!”白玉唐揪住猫脸团弄,把它挤压成猪头状。
“我最讨厌人家捏我的脸!”小乖挥爪又给了她手背一下,在白玉唐抖着手哎哟连声时,它跳开一步,舔湿前爪拼命洗脸,“就算是妈妈也不可以捏我!再捏我我可要唱歌了!”
趴在茶几下面舒适地睡着的狗浑身一哆嗦,夹着尾巴没影了。
“要解决这种事,你的智商不够。现在让我来分析一下整个事件。”小乖洗好脸,端坐在一个靠垫上,优雅而骄傲地将尾巴盘到前脚上,捋捋胡须说,“首先,这人的身体完好无缺,只是神智不清,对吧?”
“对呀。”
“神智不清也就是思想被人控制了。”
“可以这样说。”
“由此论证,凶手的目的并不是伤害他的□□,而凶手擅长的显然是通过精神力量使人陷入狂乱。我想现在那个男人的灵魂正被困在一个幻境里。”
“嗯,我也是这么想。”
“这个幻境一定非常强大,那个男人魂已离体,没办法和外界沟通,也不能把自己的遭遇告诉家里人。他并没放弃努力,他的魂魄肯定一直在挣扎着想要逃出幻境,可是敌不过那个凶手的力量,总是被拖回去。”
“没错,今天他说的这句唯一有线索的话肯定是拼命抵抗着凶手的阻拦,利用瞬间的自主向我们发出信号。”
“这幻境很可能是一个梦啊。如果建造梦境的家伙灵力足够强的话,梦会实化成无法突破的堡垒,那也就是说,凶手具备创建一个虚拟世界的能力,对吧?”
“是啊……这不都是以前我告诉你的嘛?”白玉唐正心悦诚服地听着黑猫的推断,忽然想起来,奇怪地看着它,“你抽风啊?干吗做出这么怪的样子?”
小乖用后腿立着,两只前腿横“爪”当胸,摆出军体拳预备式,斜瞥着她:“综上所述,种种迹象,我觉得这事很像是你干的!”
“死猫!”它的主人抄起靠垫向它砸去,“怎么会是我干的!”
小乖张开前爪稳稳地接住了靠垫,但这件暗器的体积比它大太多,虽然接住了,猫儿人立的身体还是随着来势向后倒去,再次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
从靠垫的覆盖下发出嚣张的狂笑声。
“我洗个澡的工夫你们就又打起来了!”白玉唐的老公汪丹从浴室走出来,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弯腰掀开靠垫,白爪白脖子的小黑猫正笑得打滚。他揪住后颈把它拎到沙发上。
“还是为了今天那病人啊?你们也真行,别人家的事,竟然能让你们吵成这样!一晚上打了三伙架,有完没完啊?”汪丹坐下来,企图劝解这对“母女”。
白玉唐气鼓鼓地瞪着小乖:“本来我们没有吵,刚才说得好好的,我以为它真能给我出主意呢,没想到这死孩子不学好的,现在连给我下套都学会了!”
“哦?小乖还会给人下套啊?”汪丹好象来了兴趣,伸手拍拍小乖的头顶。这小黑猫正忍着笑、踮着脚贼兮兮地往他腿上爬。
“哼,刚才它说,害那个人的凶手是通过精神力量建造了一个幻境,用类似梦的虚拟世界把那人的灵魂困住了……”
汪丹摸着下巴,沉吟道:“它说得没错啊……其实我倒觉得这事看起来挺像是你干的……”
第二个靠垫向他俩飞去。
“你们欺负我!我不给你们做饭了,我回娘家去,我去跟薜荔住……”白玉唐气得语无伦次,“还想吃回锅肉、还想吃妙鲜包拌鸡饭……哼!”
“别!”如此强有力的威胁使两个正在相视而笑的家伙一下子慌了手脚,“我们这不是看你为这事犯愁,心疼你这才想办法逗你开开心嘛。”
“有这么心疼我的吗?”显然家中掌管厨房大权的大人物余怒未消。
“好老婆,千万别生气啊,我再也不敢了。”汪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用深眼窝双眼皮的水盈盈眼睛仰望,施展男色攻势,同时飞快地瞟猫一下,“小乖,还不过来哄哄你妈妈!”
小乖得此眼色,立刻咪咪叫着爬到白玉唐身上,撒娇地把头在她手上蹭个不停。在这双重温柔之下,她的火气很快没了。
“我刚才的态度是凶了一点,都是因为这件事太棘手,我心里急嘛。”抱着小乖,白玉唐撅着嘴说。
汪丹坐回沙发上,搂住她的肩膀:“急什么?慢慢治呗,反正又不致命。都一个月了,要杀他早就杀了。”
“可是这城市里来了个很厉害的妖怪啊!”白玉唐叫起来,“它能拘人魂魄,绝不是平庸之辈!而我们竟然对它一无所知,也许它正在暗处窥伺着我们……多可怕!”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妖怪干的?”汪丹抚着猫背上的毛,缓缓道。
白玉唐睁大双眼:“不是妖怪,难道是——人?”
“我没说一定是人,但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凭什么你就能断定准是妖怪干的呢,别忘了人类中也有不少通晓法术之辈。”
“人类……”白玉唐的思维不能接受这个假设,目光越发迷惘,“但人抓自己同类的灵魂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吃。如果是妖怪,倒可以把它吃了来采补。”
“在你的世界里某甲害某乙除了吃就没别的动机吗?”汪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像单细胞生物一样的女“人”,“其实就算是妖怪之间,彼此伤害的原因也绝不只为了吃这么简单,更别说人类了。人啊……有多少倾轧、暗算和勾心斗角,一刻不停地在这个种族中上演着……要害一个同类,需要理由吗?老婆,你之前好歹也做过二十多年的人,怎么还能天真成这样?怪不得你永远也写不出薜荔那么好的故事来。”
“谁做了二十多年的人,别忘了,我今年只有七岁!天真一点有什么不好吗?”白玉唐说。虽然在薜荔面前她最讨厌的就是说她只有七岁,但另外一些时候,当她说不过别人,总是把这件事扯出来当挡箭牌,不但不以为耻,而且得意洋洋,大有“反正我是小孩子,爱咋咋地吧,你跟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较真反正丢人的是你”之势。
汪丹和小乖同时摇了摇头。
“这人没救了。”小乖打了个呵欠,不屑地翻过身去,把屁股对着她,睡眼朦胧。
白玉唐大条的神经根本没察觉两个家伙对她的态度,只顾兴致勃勃地追问:“那你倒是说说,假设凶手是人类的话,他这么做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我说过了真正的动机可能是我们意想不到的,人类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啊。现在只从表面上最浅显的一点来看,你那个病人不是什么公司的大老板吗?”汪丹耐心地谆谆善诱。
“是啊,那又怎么样?”白玉唐瞪眼道,“但在我眼中他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患者,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汪丹苦笑:“我先去倒杯水喝……”
看来大势所趋,今晚非大费唇舌不可了。
白玉唐却咬着嘴唇,仔细地回想今天上午发现那个中年男人身份的情景。
他喊过那一句关于“羊”的话后,便又回到人事不知的状态。无论她和他的儿子怎么努力,都再也无法从他口中撬出任何线索。他只是猛摇着头啊啊乱叫,时而抻长脖子发出几声号叫。
眼看今天是不可能解决这事了,白玉唐只好胡乱捏造,说初步诊断,病人的情况疑似某种精神分裂症的初发期,如果想要追本求源,还需要进一步的详查。
“他有点狂躁的倾向,我开些宁心清火的药,你先带他回家服药静养两天。”反正吃不死人,她要趁这时间明察暗访,说不定两天之内就已经把那幕后黑手揪出来了呢,“大后天这个时间,你再带他来复诊吧。”
病人的儿子似乎有点为难,嗫嚅着开口:“祖母不让父亲去医院,今天我还是骗她说是带父亲到郊外开车兜风散心才溜出来的。要是被祖母发现的话,她真的会说到做到的。而且父亲这一病,公司里没人主事,这段时间我只好硬着头皮先顶着,抓了这边又顾不上那边,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一会送父亲回家后我就得马上赶去公司……”
女医师没有理他,顾自扯过病历本来填写:“病人的姓名?”
“车建强。”
“性别……这个就不用说了。年龄呢?”
“四十七岁。”
白玉唐埋头唰唰地书写:“车建强,男,四十七岁……”忽然停下来发了会呆。
“车建强?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车、建、强——我一定在哪里听过的,可是那是什么时候呢……”
年轻男子不好意思地说:“我父亲是本市宏力集团的……”
“啊,宏力集团呀,我想起来了!”白玉唐拍着额头,“对对,车建强是宏力集团的董事长,他公司是不是做那个……那个汽配生意的?我说怎么这么熟,前些日子宏力集团见报率很高,什么本市今年创造产值最高的私营企业,还捐了一大笔款子给助残协会……你父亲的名字在新闻里风光了好一阵呢。了不起,生意做得真大。难怪你焦头烂额,这么大的公司一下子没了主事的果然是麻烦得很,车先生放心吧,我会把你父亲尽早治好的。”
“白医师记性真好。我叫车航宇。”车建强的儿子说,“您叫我的名字就好了。既然您都知道了,我还有个请求,就是关于我父亲的病……为了避免公司内部混乱和生意上的损失,我们对外一直说父亲是操劳过度引发的轻微神经衰弱,没什么大碍,现在正在国外度假疗养。您知道,我们不想把事……”
“我知道我知道。”白玉唐很快地接口,“为患者保密本来就是我们这一行的义务。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药都开在这里,那么今天就不耽误你了,至于你祖母那边……我们电话联系吧,两天后看情况,如果你父亲可以再出来就照原时间复诊,如果不能我们再想办法,好吧。”
车航宇用感激而信任的目光望着这位冷静、精明、有条不紊(小乖:假象啊……)的女医生,她高度的专业素质和胸有成竹的把握(假象啊假象!)令连日来处在慌乱疲惫中的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如果这位私人诊所的女医生真的能治好父亲,无疑是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他马上把电话号码留给了白玉唐。
“我给车航宇打个电话吧!”她跳下沙发,奔去拿了手机开始猛翻电话本。“139……”
一只手从她肩头上把手机掣走。
“还给我,讨厌,人家现在要办正事呢,没空跟你逗着玩。”白玉唐跳起来去抢,但官方数字身高163的她蹦了几下也抢不到汪丹手里的东西,当下一个扫堂腿踹在他脚脖子上。
“哎哟!你这人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高大的男人倒在床上,抱怨说,“谁跟你逗着玩呢,我这是制止你丢人。你想出什么来了,平白无故给人家打电话能汇报什么?”
“我想和他奶奶谈谈,说不定能套出点线索来。我觉得那老太太肯定有问题,也许她知道什么内情,让我来旁敲侧击一番……”
“击你的头啊!”汪丹坐起来,推了一下老婆的头,“你就别添乱了,说正事先。刚才说到哪了?”
“车航宇他爸是宏力集团老板。”白玉唐嘟着嘴,委屈地走到一边。
“对。你想啊,一个私营企业集团的一把手,如果突然疯了……”汪丹继续分析,忽然想起来,“咦,□□上哪儿去了,一晚上没看见它。”
“刚才小乖要嚎……”
“我是要唱歌!”睡着的黑猫猛地支起耳朵,大声抗议。
“……好吧,它威胁说要‘唱歌’,□□听见这噩耗就藏起来了。”
“呸!喵!”
“……这狗……”汪丹做了个绝望的表情,清清嗓子,说,“好了,现在你想,一个私营企业集团的一把手如果突然疯了,最常见的后果会是什么?”
白玉唐想了半天:“……会加薪吗?”
咣当!刚坐起来的汪丹又一头栽倒,呻吟着:“我知道你很想买那套CK的衣服,乖,等我做完这个项目发奖金时一定给你买……可咱也不能这么着魔吧?这样你都能想到加薪?”
“我想车建强疯了,不能上班,他儿子又不能做那么多事,那他们公司的人一定要比从前忙啊,要多加班,不应该加薪吗?”
汪丹喝了一大口水,决定放弃对她解释一个大集团最高决策者的职责不是员工多加班就可以代为履行的努力。
“这么跟你说吧,车建强疯了,直接后果就是宏力集团的经营乱了阵脚,有可能会失去一些生意和客户,那么受益的就是他们的竞争者。也有可能公司内部有人混水摸鱼,掏公司的墙角中饱私囊。还有,他们的某些客户就可以趁机落井下石,在和他们的交易中大占便宜——总之像这样数一数二的大集团老总一躺倒,一定会有N多方面的人都会从中得到好处,而这些人就很有可能是凶手或买凶杀‘魂’的主使者,你明白了吧?”
“哦。那干吗不干脆杀‘人’?不是更省事吗,一了百了。”白玉唐举一反三地问。果然天下最毒妇人心……汪丹暗自胆寒。
“……这个,要是人即刻死了,一来会引起警方的注意,二来宏力集团说不定就直接倒闭,这样某些人就没有趁乱摸鱼的时间了啊。”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突破对智障儿童教育的极限,“老婆,我说要不你还是别管这事了吧。车建强这个人牵扯的利害关系太复杂,也太重大,说不定后面隐藏着什么惊天黑幕。以我们的能力八成管不了,还得把自己卷进去……”
白玉唐嗖地从他怀里跳起来,义愤填膺:“什么话!就是因为有惊天黑幕我们才要管!而且要管到底!不管那个幕后的黑手是什么东西,我非把他揪出来不可!老公,你怎么能这样啊,想当年在那场大战中你是多么勇猛,我的老公可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
当年那不是被逼急了吗……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我不解决怎么办?汪丹咧着嘴,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以我们的能力在这个城市里,要是我们都管不了这事,就更没人能管了!”白玉唐站在地当中,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继续做唯我独尊状,“别的不说,哼,假设这事是一只羊妖或羊妖受人指使干的,这家伙到了咱的地盘竟敢不来参拜你,摆明了削你面子!你可是众所周知的禽兽……不,百兽之王……”
“那是麒麟。”汪丹懒洋洋地说。
“……好吧,那你也是水族之王。”白玉唐丝毫不受打击,继续兴冲冲地挑拨,“就咱小区餐馆里养的那只王八每次见了你还都磕头呢,多威风!现在,这只死妖怪却公然不给你面子……”
“我这是威风吗……”汪丹撇着嘴,“如果真是羊妖,我也管不着。人家为什么要来参拜我?”
“羊不是水族吗?”
“……”
汪丹挥了挥手:“你已经彻底思维混乱了,我不跟你说了。这事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你以为你是super man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就是想凑热闹、起哄,还做出维护正义的样子呢,小东西。”
“你怎么知道……”白玉唐讪讪地。
“聚众围观看热闹,这种素质低下的事你干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不知道谁知道?”
汪丹打了个呵欠:“快十二点了,睡吧。明儿还得上班呢。这事回头再说,啊。”
白玉唐不情不愿地踢蹋着拖鞋去刷牙,谁知一阵惊天动地的狂吼突然响起,一道影子从她脚下闪电一般蹿过,差点被绊一跟头。
“小乖又发神经了!”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但那阵狂吼却不是猫叫,细听去,“汪汪汪汪~~~嗷嗷嗷~~~”
□□从床底下突然窜出,疯了一般直奔大门,发出它生平最响亮的叫声。
“□□,闭嘴!”
“死狗~”
男女主人双双冲上去企图制止。这可是大半夜啊!因为小乖每天早晨的例行叫……早,邻居们已经对他们很不满了,如果再添上个半夜12点狂吠的狗……白玉唐不寒而栗,她想到□□似乎还没办养狗许可证……
“□□,别叫了!来找妈妈——”她一个箭步,张开双臂扑向□□,但那条平时一跑起来脚爪就打滑的狗这次竟然矫健地向旁边一跳,飞身从趴倒在地的女主人背上跃过。
“555555……”白玉唐捶地大怒,指挥着汪丹,“老公,你快点包抄它!”
高大的男人穿着沙滩裤绕茶几追赶围着它飞奔的小狗五圈。大多数时间,以人类面貌出现的汪丹并不像他的真身一般夭矫,相反还有些小脑不发达的嫌疑,老是笨手笨脚、磕磕碰碰的。一只拖鞋从他脚下以抛物线飞走,□□跑着跑着,突然原地刹车,调头急奔,去追那只拖鞋。追了两步方才猛省,急忙转身逃。
汪丹见□□上了拖鞋的当,大喜之下忙从背后接近它,一心追赶拖鞋的狗浑然不觉,正当男主人攒足了劲,脚尖点地,轻飘飘地跃起,以头下脚上的入水姿势极尽优美地向它降落时,□□忽然想起了它真正的目标物,马上放弃拖鞋又返奔大门。
“汪汪!”它一边吼着一边气势汹汹地扑到大门上,两只前爪猛挠。而在这之前一米八几的大个男人早已一头扎在地上,两脚伸进床下,脑袋躺在□□的狗窝里,七荤八素。
娇小玲珑的小花狗扒了一会门,发现不能出去,就又扬着脖子狂叫起来。它汪汪了几声,往门前一蹲,以标准的苍狼姿势仰天长啸起来。
“呜~~~~~~~~~嗷~~~~~~~~~~”
长发美男的头从狗窝里艰辛地举起来,瞥了它一眼又无奈地沉没。没想到□□都有如此敏捷的身手,在这套几十平米的小单元里总不能现出原身追捕一条狗吧?
“烦死了——”独自占据了整个沙发的小乖翻身再翻身,终于无法忍耐,伸了一个长长懒腰爬起来,郑重宣布:“这狗疯了!看来你们俩都没辙了吧?关键时刻,还得我‘歌神’出马!现在让我来以毒攻毒,让我来摆平它!我——”
它用白色前脚一捋胡须,深吸一口气,张大嘴巴:“呜喵~~~~~~#@$$^^*&^%$%#@$^^……”
一只手及时掐住它的脖子,制止了这场惨绝人寰的灾难。
白玉唐在千钧一发之际爬起来,终于赶在广安小区全面倒塌之前抓住了那个可怕的声波源,捂着拼命挣扎的猫嘴,紧急告诫它:“别吵!你看□□,今天好象很不正常!”
“它哪天正常过!呜呜~~~~~~”小黑猫被提在她手中,四肢使劲扭动。
“你不觉得□□居然发出了除惨叫外的第二种叫声,这本身就很诡异吗?你看,它现在多拽!一副大爷的样子,简直就像雷见着你一样!”
“简直就像我见着它一样,这胆小狗!”小乖极力挽回面子,但终于承认,“这死狗今天好象是不太正常!我还从来没见过它这么厉害呢!吃大力丸还是脑白金了?”
“你们看,□□好象发现门外有什么。”汪丹也凑过来,一边拍打着头上的狗粮纸屑。
六只眼睛注视着□□。这位除了在吃饭时候总是令人忽略它的存在的家中成员蹲踞在门前,昂首高呼,小小花狗身上似乎迸发出一股威严与杀气。
——“外面有‘东西’!”白玉唐第一个反应过来,把小乖往汪丹头上一扔,不顾身后开始扭打的它俩,大步冲到□□旁边,打开大门。
“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地铁轰隆隆的呼啸伴随着白玉唐的自语,这似乎不是一个适合的思考背景,她恹恹地扶着头,眼皮直打架,“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都不害怕呢?它可连蚊子都不敢抓啊。”
她的疑问绝对是有道理的。□□是一年前她和汪丹回四川他的老家(当然是作为人类的老家,即表格里会填上“籍贯”的那一栏)时偶然收养的小流浪狗。当时它在一个雨夜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在街上翻垃圾,白玉唐和汪丹正吃了火锅回来,看到这只如此瘦小、可怜的小东西几乎毫不犹豫地便把它带了回家。
他们猜测□□在流浪生涯中一定受到过什么伤害,以致幼小的心灵蒙上了阴影,这条黄、白、黑三色相间的小花狗被收养已经一年多,却依然不和他们亲近。别的狗一听主人叫它名字会跑过来邀宠,□□一听人叫它却在第一时间飞快地逃走藏起来。白玉唐和汪丹若想摸摸它、抱抱它简直比偷猎者追捕藏羚羊还费劲(请原谅这个不道德的比喻),必须两人合力,拟订一个完美的作战计划然后分头包抄有时还得使诈——都不一定能摸着它一根毛。□□倘若生在武侠小说里,一定是凌波微步的最佳传“人”,对于它逃命的本事,就连两个神兽化身的主人也不能不甘拜下风。
“我们如果把□□解剖了,它肯定没有胆,不信咱们打赌。”某次在企图喂药给生病的□□失败之后,白玉唐恶毒地说。
而发烧烧得昏昏沉沉的□□在睡梦中听到它的名字,立刻一个激灵跳起来,从极狭窄的缝隙里使劲挤进沙发底下,其速度与力量……
“这哪是病狗,这简直是大象。”
□□什么都怕。怕人,怕响声,怕光,怕影子,怕小乖,怕任何会动的东西……小乖至今都记得在□□刚到家时,它不爽了几天之后对这个流浪小子难得地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于是慷慨地把自己私藏的一包虾仁(白玉唐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买来准备做菜的材料去了哪里)向□□扔去,并大喊着:“嘿!这是我赏给你的,吃吧~~~~~~~”
不用说,当时□□的反应把见过大战妖兽世面的小乖都吓得够戗,从此它发誓再也不和这个神经病有任何交往。
像这样一只胆小如鼠的狗,到底发现了什么,才能让它突然间威风起来呢?
“这可真奇了,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比□□都不如的东西……”
昨晚她毅然拉开大门,门外没有任何人和“东西”。
广安小区都是老房子,不是封闭式的公寓,每层的住户都是呈一直线排列,各单元大门出去是一长条露天走廊,围着铁栏杆。有点像老式的宿舍楼。
白玉唐看到四楼的走廊上,已经有很多家窗口亮起了灯。隐隐听到“他们家的狗……”的抱怨声。她面红过耳,蹑手蹑脚,做贼心虚地在走廊上来回搜查了两遍,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并且,没有闻到“东西”的气味。
“难道我猜错了,门外的不是什么妖怪,而是鬼?”听说狗可以看到人眼看不到的灵魂,但连人都怕的□□怎么会不怕鬼呢?而且,如果真的有鬼,小乖应该比□□更敏感啊!
就在她打开大门之后,□□突然安静下来,它停止了凶悍的吼叫,两只小眼睛眨巴眨巴,又恢复了那副可怜兮兮的受气模样。当白玉唐搜查走廊无功而返时,她的开门声把□□吓得夹着尾巴直往厕所溜。
“是鬼,不是鬼,是人,不是人,是妖怪,不是……”
自然,这一宿的后半夜白玉唐无法再合眼。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直到把汪丹也念叨得失眠。尽管受到老公的劝告、安慰和威胁,她也明白这件事很可能仅仅是□□的另外一种神经病偶然发作的结果,但以白玉唐这种在马路上如果见到围了一圈群众就非要挤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不可的人,她的好奇心怎能容许她高枕安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