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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大结局(下) ...

  •   转眼又是开春。

      塞北的冬季里,雪下得倒是不多。格安尽是成日里坐在客栈,有时有过路喝茶的商贩,就出来招呼一下。

      反正也不需要她做什么事,最多就是帮玉娘剪剪辣椒编个筐子。这么一个冬天过去,她胸口的疼痛倒是好了不少。

      一个平日里好动的将军,大病初愈后当然是……

      格安坐在马上,头上还蹲着一只沉重的苍鹰,她翻身的时候感觉胳膊腿都有些僵硬,虽然仍旧感觉胸口有些不舒服,但总体来说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她低声叹气,这里的春季来的迟,也来得凶猛。前两日刚刚刮过一场沙尘暴,昨晚又电闪雷鸣,却是一滴雨都没下来。

      是她熟悉的戎狄,也是她陌生的戎狄。

      马儿缓缓地走出客栈,这一颠一颠的感觉真是让她久违了。外边好不容易有个晴天,说不定出去遛一圈更好。

      想到这里,她刚要往外走,却听到后面传出一个尖锐的女声。

      “唉,你是活腻了还是皮痒了,不要命了吗?”玉娘在她背后叫骂道。

      啾啾被惊起来,扑棱扑棱飞远了。

      格安调过马头,她梗着脖子怼道:“那也是我自己的命。”

      玉娘冷笑一声:“不,明明是老娘在地上捡的命。”

      格安皱眉,玉娘的确说得很对,她挠挠头,无法反驳。反正她要是不行了,还有啾啾能带玉娘来捡她。

      于是,格安选择策马扬鞭,直接跑远了。

      身后还能听见玉娘气急败坏的喊声,说些跑得快伤口裂开要死之类的话,但是谁管呢?从去年她被刺死,到今年的现在,满打满算,要一整年了。一整年,哪个伤不好一点?

      马儿渐渐停了下来,格安的胸口闷着疼,是刚才跑得太快了。

      她坐在马上,喘了好一阵子的气,才缓过神来。

      放眼望去是一片苍茫戈壁,远处没有山,也没有树,只有灰突突的矮灌木,一丛丛,在碎石散落的土地上挣扎求生。

      “真是难过。”

      反正没有人听到她在说什么。格安依旧走着,她今天身上还带了点银子,如果从这里出发,到最近的镇子,可能要一个多时辰。以她这个磨磨唧唧的速度,可能要两个时辰。

      正好,去镇子上时刚好能赶上午饭,镇东头那家面馆的烧饼很好吃,玉娘曾给她带回来一个过,就不知道汤面怎么样。

      格安哼着不知道哪里的小调,顺着这条路一直颠颠地走。她带了水囊,不怕渴死。

      烈日冉冉升起,戈壁干旱,天空中没有半缕云,风沙吹着满天,格安用纱巾裹住口鼻。红色的纱巾很长,能将她的头整个包住。

      但她没有这么做。

      被阳光晒着的感觉真好,格安心满意足。

      她遥望远方,忽然看见从路的尽头,天地交接之处,出现一个灰色的点。

      应该是一个走江湖的人,她心想,正好可以去问问镇头面馆的事。

      日头高升,远方的空气都被扭曲,模模糊糊的,那灰点好似策马狂奔,越来越近。

      她猜得没错,的确是个江湖人。他风尘仆仆,身背长剑,带着斗笠,抓着缰绳的手是太阳暴晒后的颜色。

      天地茫茫,只有两骑对立。

      二人都停下了,那人的马发出一声疲惫的嘘声。

      “阁下,在这种地方还是别跑了,小心马渴死了,你也要出事。”格安说着戎狄语,好心提醒道。

      那人立着马,静静地不动,斗笠檐边遮着他的脸,除了留下的几缕碎发,只能看见他下巴上的青茬。

      难道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格安抿嘴,这些跑镖或者行走江湖之人,虽然不会因为你是戎狄,北胡或大梁人就拔刀砍你,但他们戒心很重。看你蒙面就会觉得你要打劫,看你佩刀就会觉得你要杀人。

      格安取下蒙在脸上的纱巾,掖进脖间。

      刹那间风沙扬起,吹得长纱巾飞舞,格安赶紧以手遮脸,闭紧嘴巴,试图把这段风沙避过去。

      风停了,她放下手,意外地发现这人又走近了一点。

      “请问……”格安换了北胡语,还没说完,她就愣住了。

      那人取下了戴在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略显疲惫的脸。

      是非常疲惫,而且还有点……邋遢,就像那些成日里走镖,一走好几个月的镖师那样,二十岁长得跟四十岁差不多。

      二十岁的少年肆意张扬,或是温润多情。眼前人似乎也不至于是四十岁,就是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苦之意,让他看上去有些过于成熟了。

      格安怔怔望着那张脸,嘴巴张开又闭上了。

      二人对望,一时竟相对无言。

      “我差点没认出来你。”格安心里有些闷,好像真的旧伤复发一般,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了。

      “没认出来也没事。”他启声说道。他望着格安消瘦苍白的脸,上面还有太阳晒过的潮红,向她点头致意。

      这人好似要隆重介绍自己,就像安庆社每次介绍冀州秦楼月先生那样,明明大家都认识,却要把身份再重复一遍,搞得大家都从不知道有这么号人似的。

      “在下周桓。”他说。

      “在,在,在下格安。”她挠了挠头,这是搞哪出。

      周桓笑了,他的肤色比格安上一次见他时深了好多,应该是风吹日晒久了,又不好好遮掩起来。

      他的手也又些许细小的擦伤,应该是做了些牵缰绳挂鞍的杂事,衣服也不像往日那般华贵整洁。

      只有一双桃花眼,尾端上扬了弧度,笑起来的时候流动着醉人的神光。

      格安感觉舌头有些打结,她有点心虚,本来下意识就想恭维两句,说他从前穿上锦袍是浊世佳公子,如今穿上布衣是潇洒江湖客。

      但说出来的却是——

      “你变丑了。”

      周桓愣住了。

      格安真想把自己的脑壳掰开,根本就不是舌头打结,是心里打结。或许这是她心中那个隐秘又真实的想法,但是她怎么有脸说出来。

      格安脑中飞快得转,那些年她学过的,所有的梁人官话用词儿,都一一闪过。她突然想到一个完美的补救办法——

      “镇,镇东头的那家面馆,是烧饼好吃还是汤面好吃?”

      周桓:“……”

      格安捂住自己的脸,欲哭无泪。还是算了吧,她想,太难了。

      “是汤面比较好吃。”周桓的马走得更近了,近到一伸手就能碰到她的脸。

      周桓的确伸手了,他将纱巾从格安的颈间取出,替她裹在头上。

      你哪儿来这么自来熟?格安的整个头都被包了起来,她瞪着他,仿佛在质疑些什么。

      “我们走吧。”周桓牵起格安拴马的那根缰绳,将一头扎在自己的鞍环上。

      “可以点两碗面一份烧饼,他们家的碗……”周桓转头看了眼格安,忽然露出一种让她熟悉的神色,“以你的饭量,绝对能吃得完。”

      格安:???

      风沙时时有,他们一个头戴斗笠,一个头裹纱巾,茫茫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二人,一直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格安与周桓并马行在路上,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堂堂秦王,搞了个千里走单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了戎狄腹地。偏巧碰到她之后,好像还不做正事了,非要拉她去吃镇头面馆的汤面?

      虽然有点明知故问的嫌疑,但她还是偏过头来讲:“我在戎狄过得还不错,你就不用担心了。”

      周桓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那正好,我过来就是长长见识,以免被些人嘲笑。”

      谁敢嘲笑你?

      格安翻了个白眼,她挠挠头说:“戎狄多得是大漠戈壁,黄沙漫天,倒是更西边的楼兰还不错,你可以去那边看看,长长见识。那边也更富庶一些,美酒美人美景都很多。楼兰宫殿我曾去过,那叫一个好看,富丽堂皇。顶子上都镶的是琉璃,哗地白天太阳照进来把你整个人都能变成五颜六色的。”

      周桓就这么静静听着,没有再说话,好像对那种把人变成五颜六色的妖法没什么兴致。

      格安见他不接茬,有些尴尬,斜眼打量他几下,索性不讲那虚无缥缈千里远之外的楼兰了,换了个接地气的话头:“你这手成这样了,有影响么?”

      “丹青设色并非执笔就好,也需采风,画师的手没有不生茧不划伤的。”

      可你是堂堂大梁王爷,又不是个卖画为生的小画师。

      格安回想起以前她见过的秦王的手,那是修长又如玉雕一般,从手腕到指尖,没有一处不完美。她承认有时候自己想摸一把,但是这种事……想想就好了,真得做出来的话,就是唐突猥琐。

      “这,怕就怕在戎狄风光,和你笔下的山清水秀不太相同了,采风的话你们梁人不都兴去西南蜀地么?”

      “我从未说过我只画青山绿水,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格安见他屡劝不退,一时恼羞成怒,急声道:“说实话吧,我觉得你就是口是心非,想要赖着我跟我回老家成亲!”

      俗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呸,心急就要露马脚。这种话说出来,格安一张脸憋得好红,幸好有纱巾挡着,秦王应该看不出来。

      究竟是谁口是心非?

      但窗户纸终于还是被气急败坏的格安不小心捅破了。

      周桓斗笠下的双目低垂:“我们不是早就结过亲了么?”

      “哦,那是娜塔尔公主,跟我无关。”

      “……”

      如果有说书人听闻这个故事,一定会仰天感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万众瞩目的大典都能赖账不认,对着皇上三跪九叩的是谁?假冒公主来和亲,随意玩弄她夫君的感情,撩拨一下后砍一刀就跑,当真是无情无义。

      然而重逢还不叙叙旧,把人三番五次拒之门外,又一朝假死遁走销声匿迹,逼得她夫君苦苦打听,独身涉险深入戈壁,万里寻妻。一见面便是:“你变丑了。”

      这能忍?真是薄幸负心人!

      然而此刻的格安完全没有自己是个负心人的自知之明,还在用言语之间的利刃割着旁边的人:“哼,所以你就是那种要找续弦的鳏夫。”

      “……”周桓好像有些无奈,他微微摇头道:“那你说,你要是成亲,要办什么礼才好。”

      格安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思索许久,仔细回忆她身边的戎狄人都是怎么成亲的,大概是——

      “先祭天,然后结誓,最后去西边的恩度山拜山神娘娘?”

      “对的,是可以这么办,你年纪也够……要尽快准备了。”

      格安点点头,深以为意,没想到秦王还对戎狄婚俗略有涉猎,关键自己还说对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期待与自己的心上人成亲?格安嘿嘿傻笑着,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真是幸运,现在谁都管不了她,天高任鸟飞,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仰着头,望着那万里晴空,吹起口哨来,一道苍鹰振翅越过,冲向前方。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反应过来,怎么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是谁要尽快准备了?谁答应要怎么办了?

      她低下头,怒目而视,伸手一把拽住周桓的领子,恶狠狠地威胁道:“伪君子!阴险小人!娘娘腔!再敢耍我,把你头削下来变成大柱子!”

      周桓眼睛都笑弯了。

      “好。”他答应道。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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