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小》恕鱼

22、chapter22

　　c城医院，住院部妇产科病房。
　　时钟指向十二点，柳静白从床上爬起来，她白天睡多了，这会越睡越清醒，头影影约约疼，干脆不睡了。

　　病床旁边，两把靠椅面对面排凑出来一小块，黄毛卧在那上头。空调温度低，他侧身正对风口，被吹得有点鼻塞，正低声打小呼噜。

　　柳静白抱膝看，他其实个子不矮，应该有1米76的样子，两张靠椅拼凑的那一块巴掌大，睡人实在够呛。不过幸好他瘦，两条腿岔开从孔里钻出去吊着，勉强能缩住，不过睡姿就看起来格外奇怪。

　　他毫无意识地歪了歪脑袋，似乎是脖子长时间扭得不舒服，哼唧两声，又换了个调打呼噜。

　　这都没醒？柳静白心里感叹，眼中一软，看来他最近还真是辛苦了。

　　从床上下地，随手拿了件开衫俯身搭在他胸口上。凑近看，黄毛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不太靠谱的样子，睡相倒是很乖。

　　眼皮是淡粉色的，睫毛又密又长从碎发里头冒出来，跟着呼噜声一颤一颤，奶呼呼的。她伸手摸了摸他的睫毛，他觉着痒，吸了吸鼻子，不满地嗯嗯两声。

　　查房的小护士轻手轻脚推门进来，见她站在地上，问道：“还没睡呢？”
　　柳静白站直身回头看她：“睡不着”。
　　“嗯”小护士翻了翻床头的病历：“没什么地方不舒服吧。”
　　“没有”
　　“嗯，那后天你就可以去办手续出院。”
　　“好”
　　“不过还是要饮食清淡，多注意休息，别的注意事项，你不放心出院前再去问问医生。”
　　“知道了”柳静白点头，“谢谢你。”

　　小护士冲她笑了笑：“没事，应该的”。合上病历看到睡在一旁的黄毛，努嘴：“睡着了？”
　　柳静白温柔地看了眼身后人，“是啊”。
　　“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小护士用笔指了指床边：“夜里又没地方睡，睡板凳都来守你。”

　　柳静白腼腆笑了笑，低声附和：“是啊，他是很好”。
　　小护士凑近两步，满脸八卦的神色：“你不知道，那天，就那个女的来找你那天。”
　　“怎么？”
　　“她进去了，我怕你出什么事，就去找你男朋友帮忙，他一听说这事立马急吼吼地拉着我回来，那表情跟要吃人一样！”
　　“他么？”柳静白喃喃长发遮住她半张侧脸，只露出个鼻尖。
　　小护士言之凿凿：“可不就是他，看起来瘦瘦的，劲儿可大了，把我连拖带拽的，好像晚回来一会你就会吃大亏一样。”

　　“这样啊”柳静白抬头，眼神中露出几分抱歉：“真是不好意思，他这人性子急。”
　　小护士也不是计较的人，摆摆手：“没事儿，我就是随便说说”，黑眼珠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拱拱肩：“他可真是把你当宝儿，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样！”

　　柳静白红了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宝儿吗？
　　真稀奇啊，她居然也有被人当宝贝的一天。

　　“我想问一下，附近有什么银行吗？”柳静白突然扭身，脸上的雀跃也冷淡下来。
　　“银行啊”小护士想了想：“不知道你要去什么银行，医院出门，左转走100米有家交通银行，别的你就得去找找了。”
　　“嗯”柳静白坐回床上，拉开身侧的床头柜：“谢谢了”。
　　“好，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小护士关门出去。

　　柳静白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床头柜的抽屉里静静躺着一个厚厚的信封，正是袁枚留的那个。

　　她拿起信封，拆开，随手拿了张检查单从里头分出一大叠包起来藏在枕头下，剩下的继续合上，握在手中。

　　*
　　出院那天，黄毛一早被柳静白支走了，她把枕头下的钱揣在开衫里，拿着手机往附近的银行走。

　　星期二上午，交通银行大厅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女人在办汇款业务，由于转账金额较大，柜台营业员例行公事出声确认。
　　“四万汇入E城中心医院的公共账户，确认吗？”
　　面前的女人穿着病号服，纤细的手腕从开衫袖子里伸出来抵在靠背上，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没回话。

　　“小姐？”她不耐烦地拔高音量。
　　“嗯？”女人猛抬起脸，黑发白肤，脸上气色差却极为干净，颇有股惹人怜爱的意味。
　　“汇款金额四万，转入E城中心医院的公共账户，确认吗？”她耐心地重复了一次，音量也不由自主低了些，似乎怕吓到面前的人。

　　“是”柳静白点头：“确认吧”。
　　“好，在这签一下名”营业员动作麻利地打出单子从窗口下塞过来。
　　柳静白接过，提笔，手顿了顿，终究麻利地签好名字递过去。

　　出了银行，太阳正大，晒得柳静白头晕眼花，还是身子虚，也多亏王姨那些汤水补了补，不然只怕还得更虚。
　　她扶着柱子撑了会，把外衫兜里的汇款单和包钱的旧检查单一起揉皱丢进垃圾桶里，才往医院走去。

　　*

　　上午十点是C城办公大楼最忙的时候，孟兆言来渡口这几场官司打得漂亮，有点名声雀跃的意思，最近手上堆了好几个案子，从进律所到现在忙得连口水都没喝。

　　前台小姑娘颇为体贴地送进来一杯红茶，孟兆言没抬眼，伸手拿茶喝埋头翻看卷宗。小姑娘没走在一旁犹豫开口：“孟律师，外面有个人找您”。
　　“找我？”孟兆言声音没有起伏：“当事人？”
　　“额……不是”她想了会，孟兆言手上案子的几个当事人，她都见过。
　　“我最近手上案子多，新案子就给别人吧。”孟兆言搁了茶杯，拿起钢笔。

　　听他这意思是不想见了，小姑娘有点犯愁。
　　来的那个人好像不是为了案子，她组织了下语言：“可是……孟律师，那人点名了，说只见您”。

　　只见他？
　　孟兆言搁了钢笔，这无奈作风他怎么莫名感觉有点熟啊。

　　“反正这会离下个案子的会议时间还有点，您看您要不要还是见一下吧？”孟兆言想起什么，神色松动了些，半靠在椅背上像有点期待：“你去带他进来吧”。
　　“好”前台小姑娘一路小跑出去，不一会就将人带进来。

　　办公室内，四目相对，孟兆言看着面前的人，讶异挑眉：“是你啊”。
　　黄毛局促地搓了搓手，嘿嘿一笑：“是我”。
　　“有什么事吗？”
　　“有”黄毛手忙脚乱地从裤子兜里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放在桌上：“这是小白让我给你的”。
　　“柳静白？”孟兆言伸手去拿信封，打开条缝。
　　“嗯，她住院你不是替她垫了医药费吗？这是她还给你的。”
　　孟兆言合上信封，收好：“她身体没事了？”
　　“没事了，下午就出院”。

　　这办公室黑灰色调处处都透露股精英的味道，黄毛坐立难安，屁股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半晌，补充了句：“对了，她还说谢谢你帮忙”。
　　“客气”孟兆言端坐在桌后。

　　办公室外，前台小姑娘敲了敲玻璃门，孟兆言顺眼看去，约好的当事人已经被接待着走进了会议室。
　　他低头看了看表，冲她点点头。

　　黄毛察觉到他的动作，蹭地站起来：“你还有事是吧？”
　　“这会儿有点忙”孟兆言声音略带歉意。
　　“喔喔，你忙”黄毛局促地站在原地，“那我就……先走了”。

　　孟兆言也跟着起身，准备送人出去。
　　没想到前面黄毛突然停下来，急促转身喊了句：“孟律师”。

　　两人差点撞上，孟兆言忙后退一步。
　　黄毛涨得脸色通红，握拳结巴道：“其实……我……我找你也有点事”。

　　面前的男孩显得青涩又局促，像是鼓足了十成的勇气，孟兆言温声问：“你有什么事？”
　　“我有个合同，想请你帮我看看”黄毛从兜里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扒拉了几下递给孟兆言。

　　孟兆言扫了一眼，职业电子竞技选手合同，“这个是签约合同？”
　　“是吧”黄毛有点懵，不确定道：“是个战队领班给我的，我也不懂”。
　　“炽哥跟说我合同这种东西不能随便签，怕被人骗，所以想给你看看，你是律师应该懂这个吧。”

　　“这个我懂是懂”孟兆言答应下来，“不过……现在我要去开会，你把合同文件发给前台秘书，晚点帮你看看，你暂时先不要签，等我确认没什么问题你再考虑要不要签吧。”
　　“好”黄毛笑起来：“谢谢啦”，想起什么犹豫道：“这事你能不能先别告诉炽哥，还有……小白？”

　　孟兆言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黄毛不好意思挠挠头：“这事儿不是还没成嘛，万一那人是个骗子，我还信了，那我多没面子啊”。
　　“好”孟兆言点头。

　　黄毛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一身轻松地往外溜：“那就麻烦你了”。
　　“等一下”，身后人叫住他。
　　黄毛扭头：“怎么啦？”

　　孟兆言注视面前的男孩，脑子里慢慢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的轮廓，低声问：“你……好像很相信我？”
　　“信啊”黄毛回答得敞亮。
　　“我以为你对我，没有什么好感。”
　　黄毛眼珠转了转，有股被戳破的慌乱：“怎么说呢”。
　　“反正，我知道炽哥信你。”
　　“炽哥信谁我信谁！”

　　“呵”孟兆言狭促地笑了声，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脑子里何炽的轮廓清晰起来。
　　这样吗？
　　因为信他，所以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