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劫》拾荒西子

41、舍子花

　　靥之悠看见突然出现的云绯，那张熟悉的脸让她感觉到在冥冥中仿佛有一种东西将自己与她连在了一起，那是什么，宿命吗？

　　她想到这里，突然抬头道：“你们打算如何对付我！”

　　冰冷的声音让云绯一怔，孟滢道：“神女，没有保护好您的遗体是我们的错，但若是不将蛊毒从您的身体中祛除，你会逐渐衰弱，神行俱灭的...”

　　“神行俱灭...”靥之悠轻笑，似是嘲讽，她指了云绯道：“如果我没有看错，我尚有一缕魂魄留在了她的身体中，只要重新取回，我便可以得到一个自由的身体！”

　　孟滢惊愕，忙将云绯挡在身后，“不，神女，你难道忘记了，五十年前您亲手将生魂抽出，就是为了把生的希望给她吗？事到如今，你即使取回魂魄，也无法真正的活过来，更不可能再做天族的神女！”

　　靥之悠闻言心中一痛，只是冷笑：“那又如何，我只要活下去，又何必再做你们的什么神女。”

　　孟滢哑然，她没想到靥之悠会说出这样的话。神女向来毫无所求，于天族只是一味的付出，当年靥之悠会放弃生的希望，不只是想要救云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责。她认为是自己的错才导致族人们的惨死，她知道若是自己能一直保持冷静和敏锐，定不会让魔族有机可趁。

　　此刻的靥之悠令孟滢完全陌生，她顿时陷入两难。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靥之悠魂飞魄散，也不能让靥之悠真的取走云绯生魂，天族需要云绯，需要一个纯净圣洁的神女。
　　她不能想象，若是云绯死在靥之悠手中，云家会如何，天族的未来究竟会如何？

　　“她说的是真的吗？”

　　云绯看着孟滢幽幽问道。五十年前，靥之悠是为救她才放弃了继续活着的希望，如今自己难道眼睁睁看她推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云绯苦笑，从孟滢身后缓缓走了出来，向着靥之悠处逐渐靠近。反应过来的孟滢，连忙将拦住她：“你这样冲动，有没有想过天族想过你的父母！”

　　云绯却道：“姑姑，一切祸端都是我引出的，我必须负起责任来！”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做天族神女，她到现在还没有办法召唤破魔剑灵，也没有办法随心所欲使用神脉的力量。

　　孟滢怒其不争：“你死了，天族必会陷入一场大的内乱中，魔族定会趁虚而入，没有了神女的护佑，神脉稍有损毁我天族的气数也将尽了...”

　　云绯神情一顿，又听孟滢道：“若是我的死可以挽救她的命，我会毫不犹豫的换回她，可我既然是天族族长，一切就该以天族的前途为重”

　　说罢，她不再理云绯，而是走到靥之悠身前决然道：“神女，这一次是我欠下你的，如果我们还有来生...”

　　靥之悠知道她没有力量去阻止孟滢，无力的垂下眼眸，罢了，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

　　孟滢颤抖的将手放在靥之悠的头顶处，看见她肩头醒目的伤痕，心中一阵刺痛。

　　她努力的不再让自己看见那些让她动摇的事物，全身贯注想将蛊毒从靥之悠的体内驱逐出来。只是她接下来的动作却忽被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挡住了。

　　莫然用力推开孟滢，他面色惨白，脚步有些虚浮，却掷地有声，一字一顿的说道：“有我在，谁也别想再动她一下！”

　　孟滢面色一沉，她虽伤痛不舍，但她决不让感情左右她的理智，她冷冷对莫然道：“你若是不让开，就别怨我不客气了！”

　　莫然却充耳不闻，横剑于身前，孟滢见状只得向着他出手攻击。

　　两人过招，莫然的身体早就虚弱不堪，他拼尽全力的阻挡却完全不是孟滢的对手，见他一次次被打倒却又站起来，云绯有些不忍，她不由出手阻挡住孟滢的攻击，“姑姑，算了，我们想想别的办法，用我们的灵力或许可以暂时延长神女活下去的时间！”

　　孟滢垂手，叹了口气道：“神女的灵力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更何况她反噬了施蛊者，也可以反噬我们，她接下去只会越来越痛苦，我不能看到她和苗疆王一样的下场！”

　　云绯闻言心中似压了块巨石，忽然她将神脉握于手中，说道：“我或许可以试试看！”

　　“你的灵力还不足以能驱动神脉...”说到这里，孟滢有些犹豫，神女自中了蛊毒后心智大变，或许这一切都是魔族的诡计，越想她心中越是踌躇。

　　“姑姑，神女呢？”

　　云绯的话如落入湖中的巨石，孟滢一惊，忙回身去寻，空荡荡的大殿，哪里还有靥之悠的影子。

　　她懊恼不已，刚刚只顾与莫然缠斗，竟一点没有发觉，事情的发生越来越超出她的预料，背脊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她的衣衫。

　　莫然此刻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云绯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扶起他。

　　知莫然的身体太过虚弱，她又将真气渡到他身体里，待到他缓缓睁开眼，云绯才将放在他背上的手收回，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啦！”

　　却没想竟他伸出的手紧紧抓住了，云绯本能挣脱，却听莫然道：“靥之悠，你...别走...”，说着竟又晕了过去。

　　莫然流露出的温柔与深情让云绯的一张俏脸红到了脖根，他即使失去了意识还是一直抓着她的手，他看她宛若稀世珍宝般，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眷恋和不舍。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过了很久很久，她还是会偶尔会想起他的那双眼睛。

　　孟滢派人将莫然带回了桃源，她以最快的速度在族中暗中下达了寻找靥之悠的命令。

　　先神女中了蛊术复活后又失踪的事情，做为天族的最高机密只能被几个当家者知晓。她忧心忡忡，既担心靥之悠流落在外会受到蛊毒蚕食又担心她会被魔族发现并利用，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孟滢都必须要找到她。

　　人族，连绵不断的草原在天空下伸展，一碧千里，待夜色将近，苍茫中忽然升起数十座白色的军帐，它们驻扎整齐，疏落有序。

　　东南角的一座帐篷，从外表看与其它的帐篷并无区别，但刚一进入后便感觉到脚下的柔软，那是金花点缀的深红色地毯，厚厚的铺满了整个帐篷。

　　帐篷内的四周生了许多火盆，正中央处的紫檀案桌上磊了厚厚一叠公文，并几本书，一方宝砚旁放了一个笔筒，内里随意插着几支笔。

　　一个穿着粗衣的侍女正细心的用手中的方巾为躺在床榻上的女子轻轻拭脸，那女子五官生的极美，肌肤洁白如雪，柔软滑腻如同初生的婴儿，侍女边擦边惊叹，只是她额间的那一抹红色印记如何也擦不掉，竟不是贵族女子们用来装饰的花钿。

　　帘子忽然被掀起，一个穿着盔甲配着长剑的男子走了进来，侍女见状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向男子行礼，那男子轻轻点了点头，解下了盔甲，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待侍女走后，男子来到床前，看着床榻上女子的睡颜，剑眉下那双凌厉的眸子渐渐柔和起来，恰在这时，床上的女子忽然睁开了眼，男子见状神情一顿，一时间竟呆愣在了那里。

　　靥之悠眸光流转，她努力的回忆着，她在翠微山上趁着众人不注意，用尽身体最后一丝灵力想要逃离，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她只记得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不断的厮杀声和刀戟声，鼓声与号角声，慢慢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再睁开眼便是这番陌生的景象。

　　她低头看了看身下的锦被，抬手抚摸胳膊上那粗布的衣袖有些失神，她竟还活着，没有飞灰湮灭？

　　“你总算醒了！”男子回过神来。他又见靥之悠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发呆，怕她多想，又道了句：“你的衣服上都是血，前段时间行军救了几个女孩，这衣服是她们给你换上的！”

　　靥之悠抬头，看着男子蹙眉道：“是你救了我？”

　　男子淡淡笑道：“我们的人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你，见你还有些气息便带回来救治，说来也奇怪，军医告诉我你身上没有一处伤口，身上的血想来是从别处沾染上的，只是你脉相奇特，他也不敢用药，没想你竟这么快就醒了！”

　　靥之悠闻言一怔，她忽然扯开了衣领，露出一片雪白的香肩，原本狰狞的伤口居然消失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而那男子，在看到靥之悠的一番动作后惊的说不出话来，他连忙转过身去。慌张道：“姑娘...你...你这是做什么？”

　　靥之悠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她是靠蛊术复活的，而没有了灵力来源的宿主是靠什么存活了下去？

　　她有些疑惑的问男子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你们对我到底做了什么？”

　　男子听到靥之悠的声音，又缓缓将身子转了回来，他见靥之悠已经将扯下的衣服重新穿好，舒了一口气的同时竟还有些淡淡的失望。

　　男子咳嗽一声，解释道：“我刚才说过了，军医说你脉相奇特，是以并不敢随意用药。”

　　靥之悠又道：“那你们救我回来时，我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男子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他可以说她每一处都很奇怪吗，首先她一个女子居然出现在两军交战的地方，其次她的气息和脉相都非常奇特，他也曾学过多年的术法，几乎断定了眼前这个绝不是普通的人族女子。

　　他向来不会放任何不确定的因素在自己身边，这次算是破了例，因为从见到她第一眼，他就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了，他明白这事件很危险的事情，但他也下不去手除掉她。

　　“你说的奇怪是指什么方面”男子斟酌片刻后方问道。

　　靥之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叹息一声，幽幽说道：“罢了！”她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男子看了靥之悠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说到奇怪之处，听说你是在一片花丛中被发现的，那样火红的颜色，你当时一身黄衣在里面特别显眼”他能想起下属在来报告这个消息时惊愕的神情。

　　“是什么样的花从？”靥之悠感觉到心脏在跳动，那是种活着的感觉。

　　男子道：“那些花啊，倒是和你额上的花钿有些像呢？喽，你看那里就还有几束”

　　靥之悠顺着男子所指的方向，视线落在床边的一个小案子上，鲜红的曼珠沙华正在瓶中怒放着。

　　“这种花我们叫它做舍子花，传说这种花需要用鲜血灌溉滋养，常开在黄泉路上，又被称作彼岸花，这花很不吉利，想来是她们不认得，才会拿它来装饰！”

　　“舍子花...”靥之悠在心中默默念着。

　　她缓缓走到花瓶旁，伸出手指在花上萦绕着，花蕊中居然升起了微弱的气流，那气流竟顺着她的手指消失不见了。

　　靥之悠只感觉到身体一阵的轻松，五感也更加的敏锐了，而她手下的那瓶舍子花却尽数枯萎凋零。

　　“你到底是谁？”男子见状忽然神色一变，他望向靥之悠的眼神愈发的幽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