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劫》拾荒西子

4、神女之名

　　日月轮转，转眼间已是过了三年，桃花源并不算很大，三年的时光，足以让莫然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若指掌。

　　桃源的常驻人口老少加起来约一千三百多，天族人繁衍能力不强，这里的夫妻，最多也只能诞育两个孩子。桃花源的生活虽然轻松快乐，却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有违反族规的行为，除非是得到族长的允许，擅自离开更是罪加一等。

　　或许因为寿命长的缘故，这里的天族的孩子生长缓慢，这种缓慢不仅是身体也是心理上的，莫然觉得自己四五十岁的时候，可比这些孩子成熟多了，他们四五十岁的心智也就相当于人类的八九岁。

　　桃花源的舒适让成长和老去都很缓慢，据说桃花源里的天人生命都比外面的天人长很多。
　　莫然所见过的这里最年长的人今年有八百三十岁了，但看他的身体状况，莫然毫不怀疑，他能活到一千岁。

　　和桃源其他的人一样，莫然每天都要学习术法、武功、医药、乐理、占卜、冶金等等，根据长辈们的说法，这样是为了打好基础，更进一步发现自己在哪一方面比较擅长。就这样一直要学十年，所以这里的天人从小都是这样过来的。

　　在天族中，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修行术法的，万物皆有灵，每个人天生的灵根不同，这直接关系到修行术法的等级，初级的灵根想要修行高级的术法，会不断消耗自己的精元从而缩短寿命。

　　莫然也是从初级术法学起，但是很快，孟滢就发现他在术法学习中的领悟能力强过别人许多，即使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但是对于许多高深的术法，他居然能很快的领悟。渐渐地，她便不敢让术师将族中精髓的术法教予莫然了。

　　莫然也是看破不说破，毕竟自己算是外人，不可能让她心无芥蒂的同等对待。时间一久他便是对这些中级的术法无甚兴趣，如今最喜欢的还是武艺，尤其是剑术，手持天阙长剑在空旷的土地上肆意挥舞，他才能感受到天地之间的广阔。

　　族中的少年过了百岁经过考核后都会分批出门游历，这也是他们最向往的，自小辛苦的修炼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走出这里，去外面看看。

　　莫然自是不需要这个机会，除了学习，他闲时会翻看许多杂书，他对天族的历史颇有兴味，尤其喜欢搜集各种神女类型的书籍了。

　　在天人族历史记录里，神女是能直接与天神沟通，她们的职责是守护神脉，危难之际与敌人战斗，是保护天族人民生存和发展的高贵而神圣的存在。

　　神女录就是比较完整的记录从第一代神女开始历任神女生平事迹，是唯一官方的被认为接近现实的版本了。如今的神女，是第七任，自她接任已经一百五十年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所以资料甚少，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记录下来。

　　关于这一点莫然倒是听其他天人们说过，大家出于对神女尊敬，神女的名字只会被族中少数重要的人知晓，一般人只有在神女仙逝后，普通天族人通过神女的讣文和神女殿里供奉的牌位才会得知她的名字。

　　神女殿，宽阔而辉煌，那高高的伫立的神女像，是上一任神女，昭予。三百多年前，天人族最优秀的一位大师，凭借记忆中昭予神女的模样费尽心血打造出来这三丈高的神女像，据说与昭予神女本人有八分相似。

　　莫然端详着神女像，见那昭予手持长剑，遗世独立，圣洁端庄的形容体态，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抹面容清冷的黄色的身影，真是相似啊！

　　据说一百五十年前，那位重创魔族精锐，与魔族最强大邪恶的敌人同归于尽的神女，死后却是连尸骨都没有留存下来。东海之战后，猖獗的变得魔族四分五裂，再也没有力量为患天、人二族。

　　他的目光又掠过那被恭敬整齐摆放的一个个灵位，就如同昭予神女一样，这终究也是她的归宿吗？他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里憋闷的难受，他快速走出大殿，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他都不曾再踏入那里。

　　夜凉如水，满月似一块高悬在天空的宝鉴，驱散着夜色的苍茫。斑驳的树影，幽冷而沁人的花香，莫然踏着月色独自在桃源中游荡。

　　今天本该是个团圆的日子，修炼结束后，大家都回家了，一想到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场景，莫然不禁回忆起了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他摇了摇头，心道自己终究是无法完全融入这里，不免孤独冷清。

　　莫然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回过神来，已是到了桃源的出口，也进入桃源唯一的路。

　　都说桃源外布满机关阵法，连外面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莫然是在觉得言过其实。大概一年前，他就偷偷的溜出去过，那次差点他找不到进去的路了，甚至想着要不然直接离开这里算了，还好两个时辰后他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了。

　　恍惚间，莫然听到了一声琴音，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准备往回走走，又听那琴声传来，曲调悠长婉转，有种玉碎花泣的悲凉之美，莫然不禁驻足欣赏。

　　突然间，声调一转，龙吟凤鸣，高山空谷，又化作潺潺流水，清风雨露，声音如此美妙不似凡尘之品。

　　琴音似从外面传了过来的，是神女么？她在弹奏乐曲？三年没见她了，要不要去拜访一下，上山之路的阵法机关虽然麻烦但根本难不住自己的啊！之前数次路过都不曾上去过，今日不如就去一趟吧！想到这里便脚底生风，连数道破机关，很顺利的到了翠微山上。

　　皓月当空下，但见神女独坐在山石之上，一架箜篌竖立在旁，纤细修长的手指婉转灵动的游弋在冰冷的琴弦中。这山顶上，真是有些冷啊，莫然不禁裹了裹自己的衣襟。神女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她停住手中的弦，回眸便见一身月白长衣的莫然，神色不禁有些惊讶。

　　月光下，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有点莫名的尴尬。莫然想着，毕竟自己没经过她的同意又来到了这里的，总要说点什么，万一她一生气又向那次一样把自己扔下山，那也不好。

　　便先开口道“好久不见，神女可还安好”他居然不敢看她的眼睛，悄悄低下头来。半晌没听见神女的声音，莫然忽觉得脸上热烫烫的，她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你的灵力比三年前增长了许多！”，或许是自己的错觉，莫然觉得神女今天说话的声音温柔，尤其她言语中还有对自己的夸赞，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满足感。

　　莫然抬头道“在桃花源里的每一天我都在认真的修炼，我听说你也一直都在翠微峰上修炼，极少离开”。

　　月色突然变得朦胧，莫然看不清神女的容颜，只是听她轻轻说道“我守着师父的坟墓，就如同她在我的身边，我不出去一是为了修炼，守护这片净土，二是，外面并没有什么我留恋的东西！”

　　莫然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也不留恋桃花源那里吗？”。他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今夜实在是话多。

　　很久，神女的声音才幽幽传来，“是，我不喜欢去那里，那种被仰望跪拜的感觉如同枷锁一般，在那里唯一能和我好好说几句话的只有阿滢了，更何况作为神女…”

　　她忽然止住话语，见莫然有些呆愣，忽然道“你来这里，阿滢知道么，她一向对桃花源的族规…”

　　“你...叫什么名字？”

　　她话音未落，莫然突然其来的问题，让她神色一怔。

　　莫然接着道“你的名字是源中的禁忌，他们或许不知道或许不愿意告诉我，为此，我几乎已经翻遍了有着神女记录的所有书籍了，可并没有找到你名字的记录。

　　“你为什么想知道我的名字？”神女神色中闪过一丝复杂。

　　“我…”莫然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我叫靥之悠”或许是这山上太冷，让她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笑靥如花，悠远长久，你记住了吗？”她的目光看向天空，转瞬即逝的笑容中，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

　　莫然却是从未没有见到她的笑容，她笑起来的模样美的不似人间。靥之悠，我永远都会记得这个名字，他在心中这样想到。

　　他笑道“我记得了，我还可以再来这里吗？”

　　靥之悠不希望他再这样闯了进来，但是看着他的舒朗的眉眼，亮似星子的双眸，拒绝的话却始终无法出口。

　　似是怕听见她接下来的话，莫然急忙道“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告辞”话音一落，便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下山去了。

　　靥之悠看着莫然慌忙的背影，心中似被投了一颗小石头，虽然很快的平复了，却渐渐的有一圈圈涟漪在里头荡开。

　　月华如水，洗净这浓浓的墨色，她的手指无意触碰到身后的箜篌，却觉得这弦异常的冰冷，便没有心思再继续弹奏下去了。

　　莫然顺利的进入桃花源后，本想悄悄的回到了房间中，却看见里面的灯亮着，有些奇怪，记得走之前自己还没有点灯啊！他轻轻推开门，忽见一个身着浅蓝色襦裙的女子端坐在桌前，不是孟滢是谁，却见她眉头轻蹙，似是有什么心事。

　　莫然咳了一声，“族长，您这么晚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孟滢抬头扫了他一眼，莫然见状忽然有些心虚。

　　“这么晚你去了哪里？”孟滢沉声问道，莫然并不想挑战一下族规，便搪塞道“我见月色正好，就出去踏夜赏月了！”

　　“是么？”孟滢的语气是明显的不相信，又道“以后不要随便出去，尤其是在夜里。”

　　莫然蹙眉，颇有些不满“为什么？”

　　孟滢道“你最好是在这里好好的学习和修炼，要知道莫家上下可都是厌恶你存在的，难保哪一天你就会遇上他们，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莫然闻言一笑，有些满不在乎，“我可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孟滢冷笑“你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吗？我可要提醒你，有些事情有些人，你可不要有什么非份之想的好！” 那语气明显是在警告。

　　莫然闻言有些恼怒，语气便有些不那么客气，“族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做不到对我一视同仁我也理解，可我为什么要遭受你无端的指责？”

　　孟滢忽然站了起来，负手道“我不会无端指责谁，还有，我做为一族之长，便不能坐视天族内可能存在的隐患”。

　　莫然气极反笑“孟滢族长是觉得我就是那个隐患吗？”

　　孟滢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有些重了，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心中那隐隐不安的预感，便要对他这般严厉，罢了。

　　她叹息一声，“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没有怀疑你什么”说完便起身离去了。

　　孟滢走后，莫然却似是一块石头压在了胸口，心中更加烦躁纷乱。他没有休息，而是拿着剑，去到平时修炼的地方，往事一幕幕出现在他眼前，冲天的剑气，破除这浓浓的黑暗，挥剑声伴随呼啸的夜风，直到鸡鸣日出时，他方收起了长剑，拂衣而去。

　　顺路经过长柏坡时，却见许多术士聚集于此，莫然心中疑惑，但看大家神色凝重，他不自觉停下脚步。

　　猛然间，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说话的是之前教自己术法的季师傅，一个颇有些威严的中年男人。他说道“自神女殿下在翠微山周围布下结界后，世外桃源便如铁桶一般，一百五十年来从未有任何魔族人能踏入。外人根本无法找到这里的入口，机关阵法其实也并未如何使用到，如今族长突然要我们加固阵法，创造出更为强劲的机关，我这心中实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季师傅话音刚落，姜家大郎又道“是的，我听说近些年来魔族里出现一个厉害人物，他收复了许多散落的势力，使得原本四分五裂的魔族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如果魔族分散的势力重新聚集到一起，只怕这天下又会有一场大的纷争！”

　　却也有人不相信这些，毕竟太平的日子过了很久，尤其是那些个不足百岁少年人，他们从出生起就没遇过战乱，从小到大几乎都没离开这里过，除了得到族长亲允，擅自离开都是要开除族籍的。

　　莫然虽不是土生土长的天族人，但对于魔族也是没什么好感的，那时他自小从母亲那里受到的影响。对他母亲而言，她的合族全家都是被魔族所害，今生挚爱又死于魔族的阴谋陷阱，可以说她原本美好的一生都是毁在了魔族手中。

　　天族、魔族，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月光下那抹纤细的黄色身影，靥之悠，她如同天边的明月般皎洁，美丽清冷，却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