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亭纪事》乘舟拾星

42、余子泊的身份

　　唐星河跟黑衣人都清楚听见沐房外孟俨与夏瑄的对话，唐星河知道夏瑄若是知道自己在里面他不会进来，可是眼下自己被黑衣人挟持住若是不弄出点响动来又怕自己不能安全脱身。

　　正踌躇间，二人四目相对，唐星河见黑衣人的眼中不是凶狠的戾气，反而是多重复杂的情愫正盯着自己。

　　唐星河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这双眼睛，她认得。

　　黑衣人读懂了她的眼神，几乎每日都见，即便包裹得再严实，在这么亲密的接触下怎么会认不出。

　　黑衣人干脆抬起受伤的手臂将自己蒙面布摘下，随着面露真容，唐星河由原先的迟疑到惊愕，最后到平静。

　　因为伤口还在滴血，随意的变换姿势让黑衣人的伤口牵扯的肉皮越发疼痛。
　　他拧了眉毛却一声不吭。

　　放下捂在唐星河嘴上的手，唐星河小声念着:“子泊……”

　　余子泊低下头没有看她，肩头却忍不住一震。

　　唐星河脑袋飞速旋转，这才知道，夏瑄要抓的是他。

　　此时，听孟俨在门外叫门:“星河，你没事吧？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

　　唐星河一愣，看向余子泊，余子泊抬眼看她，目光如春水平静，似乎已经将全部身家性命交给唐星河的那种安然自若。

　　唐星河没有半分犹豫，朝门口喊道:“这就出来，衣服掉在地上了，有些脏，我洗干净就出来！”

　　门口孟俨没有听出唐星河语气中有任何不妥。

　　夏瑄始终觉得在此不妥，干脆下了令，去书院别处搜查，临走时还告知孟俨:“你们两个早些回去，今天书院不太平。”

　　随即，若有所思的朝沐房门上望了一眼，这才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听见门口众人离开，余子泊终于崩泄下来，闷吭了一口气，贴靠在隔间木板上。

　　唐星河见他肩膀上有伤，血已经顺着手指流淌下来，滴在地面上，唐星河顾不得许多，忙上前去查看伤口:“子泊，你受伤了？”

　　余子泊面色苍白，箭早就被他拔下扔了，还好伤的不重，只是皮外伤，不过一时间有些疼痛难忍。

　　“不要紧。”余子泊说着，一只手从怀中掏出止血药丸放入口中吞下。

　　“把外衣脱下来，我给你止血。”唐星河手忙脚乱的将外衣穿上。

　　余子泊自己麻利的将外衣扯开，漏出肩膀，唐星河的心一阵震颤，伤口处已经血肉模糊。

　　唐星河四处翻找，拿起自己干净的中衣，用力撕了一块布条，将他的伤口粗略的包扎起来。

　　唐星河不敢用力，小心的包扎。

　　余子泊此刻全然忘记了伤口疼痛，只见她长发漆黑如瀑，垂下来时带着淡淡香气，余子泊心情复杂，如同亲眼见到了宝藏一般，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后居然柳暗花明，多日来堵在他心里的糟粕一下子通透疏顺起来，让他又惊又喜，唐星河居然是个女孩子。

　　他喜欢的人，居然是女孩子。

　　余子泊忘我的看着她清秀的侧脸，偶然瞥见她脖子上戴的玉佩，不由得汗毛立起，思绪上心头。

　　“我简单给你包扎了下，夏瑄应该已经走了，为了避免他们起疑，我得走了，你先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万一夏瑄带着人来，你就说你刚刚才到这里来洗澡。”唐星河脑子也有灵光的时候。

　　“我……”余子泊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张嘴。

　　唐星河将头发利落扎起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不是时候，你的事我不会多嘴，你也要跟我一样。”

　　余子泊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的确，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唐星河收拾好一切便推着自己的木桶走了出来，孟俨已经无聊至极，见了唐星河便抱怨:“还以为你溺水了，刚要去捞你，你就出来了。”

　　唐星河观察四周，问道:“那些人都走了？”

　　孟俨点头:“是啊，夏瑄带着去别处搜查了，听说有个刺客从尚书府逃到书院来了。”

　　“咱们回去吧，洗了这么久，我都乏了。”唐星河催促道。

　　“你又着急了，我早就乏了。”说着，孟俨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回房间的路上，唐星河心里一直不踏实，但愿余子泊可以平安无事，不被发现。

　　余子泊吃了止血药丸后血渐渐地止住了，将一身黑衣脱下，换上早就藏在房梁上的常服，这才一瘸一拐的离开沐房。

　　其实他的脚早就好了，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还要再装一段时间。

　　回了房间，吕重华早就昏睡过去，若是平常，自己进门有声他听见早就醒了，为了安全起见，余子泊将吕重华喝的茶中放了些蒙汗药，这才安心只身去了尚书府。

　　寻来药箱，将伤口处理好，听着外面一片安宁，夏瑄空手而归想必心中定是不甘。

　　余子泊翻箱倒柜，从箱子最底层取出一只荷包，打开来看，是半片玉佩，和唐星河脖子上戴的那半片相仿。

　　翻过来看，背面还刻着一个“俞”字。

　　余子泊心口一阵钝痛，将这半片玉佩紧紧握在掌心，双目痛苦的紧紧闭上，黑暗痛苦的过往如同疯长的藤蔓攀爬而来，捆得他几乎窒息。

　　平复了好一阵，他才缓缓睁开眼，再次注视手中玉佩，思绪回到多年以前，那时候他八岁。

　　记忆里，他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一起玩耍，小女孩的脖子上戴着跟他相仿的玉佩。

　　那玉佩本是一块，因为父亲和一位世伯给子女定了娃娃亲，以美玉为聘，找工匠一分为二，分别给了这两个娃娃，上面还各自取两个娃娃的名字中一个字刻了上去。

　　“原来是你。”余子泊苦笑，在得知唐星河是女儿身的那一刻，余子泊是畅快的，可是转眼看到那块玉，余子泊仿佛从一个深渊又迈入了另一个深渊。

　　他摩挲着掌中玉佩，那个“俞”字格外血腥刺目。

　　十五年前，他还叫方中俞，是青州文豪方元修的第三子。

　　因为父亲不愿意臣服当初谋权夺位的皇帝庄岳而被满门抄斩，方氏一族就此陨灭，自己有幸被父亲早年家仆趁乱救出，化名余子泊，加入了诛岳会，又混入南亭书院，只盼有朝一日手刃暴君，为方氏一族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