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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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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将桃子同学的文修改了一下。嗯,那啥,人物性格也换了。)
这日冬至,雪下得狠了,将堆积多日的云朵全融化了,像棉被般严丝合缝地铺在地上,只露出天际的一角,隐隐可见一轮金黄的夕阳。
王二刚从镇上回来,离家门还有几丈远便闻到丝丝肉香。他紧了紧怀中的布包,满身的风霜雪意顿时消失不见。
“又煮上兔肉了?”踏进门,堆了满脸笑意。
那人眉目精致,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也不见得怎么搭理他,手中一柄瓷勺在灶上架起的那口锅里搅着,有一下没一下地。
“再等一会儿就好。”他说。白瓷的灶具衬得他的手背几乎透明,细长柔软的手指分明不沾阳春水。
王二走过去揽住他,笑嘻嘻地将头塞在他颈窝处:“外面好冷,让我暖暖。”
萧郎任他抱着,没有动作,也不开口,沉静温顺得了无声息。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王二被蒸腾的水汽熏热了体温,反而是萧郎那冰凉的身体愈发显得没有温度。
炉子里的肉汤咕噜噜翻滚着,王二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萧郎终于踹他一脚:“你怀里揣着什么呢?硌人!”
王二叹口气,后退一步,把那布包取出来,长指一挑,带着讨好的笑:“年关将至,我去镇上给你扯了布料做了件新衣。来,试试合身不?”说着要上前扯他的腰带。
萧郎伸手一挡,虎着脸说:“你又去典当东西了?”
“是啊,”王二盯着他的脸色,放下新衣道,“就是那块椭圆形玉器。”
萧郎给过他很多器玩,他总是小心保管着,直到实在捉襟见肘时才会捡一两件成色最差的去典当。那枚玉器墨绿色泽,两指宽,弧头扁身,钉帽凸眼,背部刻划双翼,上部有交叉细纹,看上去黯淡灰白,毫不起眼。
萧郎微微蹙眉:“你当了多少?”
他开口道:“十两白银。”
肥头大耳的当铺老板一听他的开价,不作声色地等他画了押,这才眉开眼笑地捧出银子,告诉他这个叫做玉琀蝉,边缘灰白只因茔土浸淫,其实成色不差。
萧郎瞪大了眼:“才十两?”
王二憨厚一笑:“十两够多啦!不愁吃穿就好,而且今年是个丰收年,我瞅着开春后咱们也不用再受这大旱之苦了。哎呀!”他突然大叫一声,指着炉灶,“兔肉好了!”
本来还微微懊恼的萧郎慌忙回头熄火,将煮得透烂的兔肉连锅一起端到木桌上。
“趁热吃吧。”他两手捏着耳垂,借以冷却被瓦锅灼烫的手指,“小心烫嘴。”
王二抓过他的手包在掌心里。修长的指尖透着惨淡的白,一丝血色也无,就像那只浸色灰白的玉琀蝉,冰肌玉骨地凉,深埋地底地冷,不见天日地黯。
当铺老板说,玉器辟邪,陪葬品的更加值钱。当铺老板还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说:小兄弟,你时常在我这儿典当些死人的玩意儿,咱们也称得上有交情了。在下劝你一句话,这盗墓之事可不能常做,折寿啊!
王二抬头,对上萧郎黑白分明的眼:“我一直没有问,你那些金玉器玩都是打哪儿来的?”
萧郎盛汤的手一顿,自瓷勺里溅落几滴油花。
“当年从家里出来时顺手拿的。”他托起一只豁口青瓷碗,慢慢在碗底铺上一层兔肉,双手捧给他。举案齐眉。
王二道:“这几年从来也没听你提起过你家——”他曾经听人说起邻城那个书香门第的萧家,毕竟道听途说得不确切,“——快过年了,你不回去看看?”
萧郎那青色的脸上浮起一层寡郁的白,在腾腾热汤的雾气中缥缈得不真实。隐隐约约里,只听他冷冷说:“我跟家中早断了关系,还是不回去的好。”
还是那种清冷的声音,自己听过无数遍,却不知道为何这次觉得分外彻骨。明明是燃了小炉的室内,寒意一层层往身上笼,仿佛自己还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走着。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关门了。
萧郎起身,帮他掩上被风吹开的门,然后回头,淡淡勾起嘴角:“何况,在家陪着你不好么?”
一时间灿若春花。
萧郎总是不苟言笑。记得那时候自己救了昏倒在家门口的萧郎,结果他醒来后也只有一句谢谢,绷着的脸没有丝毫表情。直到后来伤好了,他不走了,留下来与自己朝夕相对。那时候他才开始对自己温柔相对。即便那温柔隔了一层纱,自己也是受宠若惊的,因为从不敢期冀卑微的自己竟会得到他的青睐。
“萧郎……”他也笑了,心中有几分动容。
大约是门被阖上了,屋子里的温度升高了几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用过饭,收拾了屋子,便早早上床歇息。
被雪堆反射的月光从窗缝间漏进屋来,王二侧身躺着,身边是闭眼沉睡的萧郎。苍白的脸上平静无澜,似乎连呼吸都几不可闻。王二忍不住靠过去,却只触到满手冰冷如水的凉,仿佛心窍那一处的温热也散在冻结的空气里,毫无起伏得像是肖像画上定格的死物。
他想起今早在镇上见到的一幅画。他的目不转睛定是勾起了旁人的兴趣,便为他一一介绍这幅诗酒流觞图里的才子佳人。他对其他人丝毫没有兴趣,唯独当那手指点在那熟悉的眉宇间时,他鼓起勇气询问,却听到那人惋惜的感慨:
萧家少爷文采斐然,只可惜天妒英才,被一场肺病夺去了性命。
他贴上萧郎冰冷的双唇,轻轻舔吻,想要用一己之温敷热那凉意四起的身体。暗夜里,他被地底涌上来的寒气激出一身冷战。即使两人依偎得再紧,始终隔了阴阳这道无法跨越的天堑不是?
然而又有什么所谓?王二心想。说不定我们俩都不是活人呢?就这样紧抱着对方坠入万丈深渊的地府,那永恒的黑暗……
他渐渐昏沉,在梦里仿佛又见到了两人缱绻缠绵的时候,萧郎冷淡的脸上荡开的那道笑容。
他说,王二,不要离开我。
那么就这样一辈子在一起吧……
萧郎猛地睁开眼,身边沉睡的王二丝毫不觉有异,唯有月光漏入的银白阴影,在地上漾开丝丝水纹。
萧郎想,怎么又梦见以前了?
他搬开王二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脚,轻手轻脚地下床,随手披件袍子,推开门,来到屋外。
“原来你躲在这里。”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萧郎转身面朝那声源方向,也不惊讶。
“我说过我洗手不干了。”他冷冷道。
“就为了这么个农夫?”
“是又何如?”他有些不耐烦,“我警告你,不要打他的主意!”
对方沉默一阵,缓缓方道:“过几日是萧然的忌日,你不打算回家?”
萧郎摇头。“是他们铁下心与我决绝,说什么盗墓贼败坏家风。”他冷笑,“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为了钱财就将我卖了!”
“萧然毕竟是你弟弟。”那人叹道。
萧郎不再言语。
那人只好说:“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他有些懊恼地自嘲道,“本以为这次定王陵能邀上你一起去。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盗墓界一片凋零眼看就要式微了……”
“成莫,你也早些收手吧。”萧郎柔声劝道,“这种掘人祖宗的活计,做多了毕竟不好,像我就染了太多阴气,如今跟个死人也差不多了……”
成莫怪叫一声:“你怎么变了这么多?放以前你绝不会说出这种丧气话来!”
萧郎淡淡道:“待你也遇上那么一个人时,你就会明白了。”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到时候你会愿意为了他停下脚步,隐瞒之前不堪的身份,只为留在他身边……”
回到房内,大约是他从屋外带回的一身冷气惊醒了王二,他猿臂一伸,半梦半醒之间紧紧揽住了他。
“萧郎,萧郎……”他嘴里呢喃,“无论你是人是鬼,我都不会离开你……”
萧郎温柔地反手抱住他,一字一句地坚定答道:“我也不会离开你。”
完
(据本人股沟所得,一两银子大约人民币200元,如今拍卖一只玉琀蝉要十九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