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玄同人》青玫煮酒

1、第 1 章

　　戊戌年，腊月十五，大寒。

　　午时刚过，太阳慢慢隐了，天阴了下来，不一会儿便飘起雪花，未至一刻钟，雪粒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贺玄满意的微眯起双眼，看了会儿雪，抬腿向外走去。

　　漫天漫地的雪光里，贺玄远远看到亭子里的人。衣着几块看不清颜色的破布，身形微偻，抬手倒酒的姿态却如往昔一样潇洒。贺玄脑海中浮现这人挥手一撒就是十万功德时的样子，境地身形相差岂止千万，但他莫名觉得，那时和此时并无二致。

　　即至近前，那人并未抬眸，只笑到:劳八爷走这一趟，一杯浊酒不成敬意，暖暖身吧。贺玄一愣:你以为来的会是范无咎？那人诧异抬头，明兄？贺玄冷笑，怎么？想不到会是我？师青玄微楞片刻，摇头笑道:我远远望见一身淄衣，以为是八爷，没想到是明兄你。

　　贺玄冷冷地:明兄是谁？被我亲手掐死在地殿的那个？师青玄沉默，半晌，抬手把贺玄身前冷掉的酒泼掉，重新倒了一钟热的，笑道:贺兄，请。贺玄面色变了又变，似乎想再呛一句什么，但终究没说，缓缓坐下，举杯一饮而尽。浊酒入喉，粗糙辛辣，让贺玄忍不住抬头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师青玄现在的模样和世上任何一个老乞丐并无区别，贺玄想起当年风华无双的风师娘娘，心里不知是酸涩还是快意。

　　师青玄看贺玄脸色忽明忽暗，有点头疼，想挑个话题结束这沉闷的气氛，便道:不知地府如今可还和当年一样热闹？很久没见血雨探花了，当年在赌场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你以为我是来引你去地府的？风师大人，你以为我替范无咎跑这一趟，是为了提前和你叙叙旧的么？！

　　师青玄眉心蹙起，看着他。贺玄倾身向前，嘴角微挑，语气里满满的恶意:少卿倾酒，天庭流传万年的四名景之一啊。少卿，你猜你倾酒飞升的时候，我在哪里？

　　师青玄眉蹙的越发紧了，贺玄大笑:那时我在铜炉被百鬼撕扯，被一口一口吞食，也一口一口吞食百鬼，不是我吃了他们，就是他们吃了我。凭什么你如珠似玉，我就得命如草芥？！师青玄张嘴要说些什么，贺玄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嘲到:是啊，是啊，你知道什么呢？都是你哥哥做的嘛，好无辜的风师大人，对不对？可是你无辜，那我母妹亲人无辜不无辜？她们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我最大的错就是和你风师大人同名，她们最大的错就是有个和风师大人同名的亲人对不对？所以，风师大人，我带你是去铜炉的啊，我等你……哈哈哈哈哈哈。

　　师青玄在他癫狂的大笑中沉默，过了很久，他看着眼带狠厉的贺玄问到:还不够，对不对？不等他回答，继续自言自语:当然还不够，只死了我哥哥一个，当然不够填你一家的命。可我哥哥没有来世了，你让我哥哥魂飞魄散了，当时我虽然没了神力，可也看的出来。贺玄冷笑道，魂飞魄散都是便宜他了，我只恨没让他死的更不堪！

　　师青玄抬头，嘴角竟也有点点笑意:所以我一直活着啊，你给我安排的命格，我一直好好的活着呢。说着笑意加深，贺兄，你是不是该庆幸我当时的软弱，我若死在黑水河底，你要气死的吧。

　　贺玄这时才真正发现，人间经历几十载，师青玄再不是那个风华无双，言笑晏晏的风师大人，也不是那个哭着对他说我想死的人。失去神位，失去哥哥，失去……自己这个朋友，终究让他变得淡漠而坚韧了。

　　师青玄拢拢冻的发青的手说道:贺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发现神位来的有问题时，不自己凄惶无策，来找你商议。如果你查出是我后肯和我打一架，换个解决方式……呵，师青玄摇头低笑。像是嘲笑自己的妄想，又像是觉得无论如何如果，到最后都会有打不开的死结。

　　师青玄兀自摇头低笑，贺玄看的又气闷又觉得隐隐不安，忍不住呛到，事到如今，你笑的愁眉苦脸给谁看呢？师青玄抬头，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贺兄，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比我幸运。你的恨意滔天，至少你有的恨。而我呢？我连恨都没法恨。

　　贺玄怔忡，自己恨了那么多年，抱了仇也无法消解恨意。从没细想过师青玄是无辜却恨无可恨的。

　　师青玄看他愣愣的样子，不由想起还在天庭时候，因为自己喜欢女装衣袖飘飘而强迫他也着女装和自己一起出任务，一脸漠然的女相地师大人。眼底忍不住涌出些温暖的笑意，恨是真的，可那么多年来的结伴而行，那么多次的舍身相护也不是假的。

　　亭外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不过因为雪白刺眼，反而不太能让人觉察。他看着一身黑衣冷硬的人，微微闭了闭眼，片刻睁开，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松了口气。

　　明兄，放下吧。他缓缓说到。贺玄大怒，我一家因你兄弟二人一己私欲枉死，你占了我的位置逍遥，我却身处铜炉煎熬，你说放下就放下了？

　　所以，我哥死前受辱，死后魂飞魄散。所以，我神力尽失，跛足流疮在人间流离60载。就是为了给你一个公道。可现在看来，还是不够啊。师青玄无可奈何的笑道。那么，流离世间六十载后魂飞魄散呢？这样够不够了？

　　什，什么？贺玄一震，似乎听不明白他说的话。师青玄左手抚衣右手执壶，给两人斟满浊酒。举杯道:明兄，忘了吧，青玄就此别过。

　　贺玄巨震，仓促起身去拉他，感觉抓到手里的是实体才微微心安。怒吼道:你什么意思？师青玄微笑:当时走和此时走其实与我并无分别，多活六十载，只是想让明兄出口气罢了。没想到最后还能再见明兄一面，我很高兴。

　　天色突然变暗，亭外风声凛冽，雪被刮的一团一团的。贺玄仿若无觉，神仙陨落，天生异相，师青玄现在虽然不是神仙，但风师魂飞魄散，天地亦有所感应。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散魂的？为什么自己竟然毫无所觉。太大意了，觉得他已经变成了凡人，却忘了他是个做过神仙的凡人。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现在也住在鬼市了呢。他知不知道带他去铜炉是骗他的？怎么能消失了呢，没有了他我去恨谁？我还要恨他万万年才行呢。天地忽然变得虚无，贺玄觉得周围的世界都不再存在。自己在无限扩大，扩大，在无边的黑暗中独立成为了一个世界，无边无际，无光无影。

　　待谢怜看到异象赶到，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亭内炉火已灭，师青玄斜趴在桌上，似是酒醉未醒，贺玄倾身拉着师青玄一条胳膊似乎想要叫醒他。亭外大雪漫天，四处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