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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个中曲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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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愁不去,秋色行难住。六曲屏山深院宇,日日风风雨雨。雨晴篱菊初香,人言此日重阳。回首凉云暮叶,黄昏无限思量。
由于柳子盈产下的婴孩并不是陆燮关注的重点,其被远送出京时,护送的人数有限,目标亦比较明显,所以詹昱的人轻而易举地就把孩子劫走,但是柳子盈则不同,对于如何劫走柳子盈,较之于劫走婴孩,陆燮又多计划了几月,此计划安排布置得更为详密,不为人知,所以詹昱的人只知柳子盈去了寺庙进香,并不知她已被陆燮劫走之事,故此詹昱到了宛城后,将所有的关注重点全都放在了陈府。
不过,根据一日一日的观察,最终詹昱的人还是发现了异样,因为他们不止一次地发现,陈沅江府邸的人正在暗暗地搜寻着什么,而且寻找的对象大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联想起前段时间陆燮的异样,詹昱便有了一个肯定的论断——
陈沅江寻找的人无疑是柳子盈,而且她很有可能就在陆燮的手里,所以詹昱即刻让从人改换了关注重点,不过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詹昱的人都没有再取得任何进展,陆府的门禁森严,根本无可突破,詹昱正待一筹莫展间,詹昱偶然见到了随父迁京的柳子茵,骤然间,他有了一个设想完全的计划,那就是利用柳子茵让陆燮自乱阵脚,从而探析出柳子盈的现下所在。
詹昱先是遣派人手严守在柳府周围,终于等到柳子茵随母亲到沁凉寺进香的机会,于是他利用韩泽的假身份制造了一场偶遇,果然,柳子茵对他一见倾心,随着与柳子茵交情的逐渐深厚,詹昱的进一步计划亦开始缓缓启动。
景浩三年的七夕之夜,柳子茵以赏灯为名,写信请邀詹昱同游洛水灯会,詹昱接到信后,即刻应诺,同时,在毗近邀约时辰之际,詹昱遣派了几名死士夜闯陆府,陆府顿时举府震动,循着刺客的踪迹便来到了洛水之畔。
然而计划却总是赶不上变化,詹昱纵使设想万千,也总有遗漏之处,那便是柳子盈亦来到了洛水灯会——
皇帝沈显终究拗不过柳子盈的一再请求,在七夕之夜带她一起出来游赏灯会,出门之前,沈显亲自为柳子盈戴上幂离,但是看着她窈窕动人的身姿,尤觉不足,便又以夜凉为由,为其披了一件颜色略微沉暗的披风,并细心地为她戴上了斗篷,一番装扮下来,沈显方才带她出了门。
因为七夕之故,街道上人潮涌动,加上又有陆府护卫搜寻刺客的队伍冲撞,沈显与柳子盈竟在喧闹的人群中走散了,不见了柳子盈,沈显大急,连忙吩咐随从分头去找寻,同时他自己亦是左右顾盼,辨析着柳子盈的身影,这时,他突然看到了有一抹丽影正立于洛水边的羽叶茑萝丛之中,身上穿了一件与柳子盈出门时相仿的暗色披风,于是他匆匆移步走了过去。
女子听到脚步声欣喜转首,而后错愕,与此同时,沈显亦看清了女子的相貌,其并非柳子盈,但却有着并不输于柳子盈的绝世相貌,所以沈显一时间有些怔忪,亦就是在他怔滞的空隙,女子重新戴上斗篷离开了,转眼就不见了影踪。
与沈显走散之后,柳子盈亦在不停地寻找沈显的身影,由于戴着斗篷影响视线,不得已,她只得摘下了斗篷,柳子盈之美,已透入骨髓,流于气质,即便她戴着幂离,亦能让人体察出她那不一般的美丽,所以她取下斗篷后,很快便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其中则有一人,那便是陈府的护卫。
此陈府护卫之前并没有见过柳子盈,所以一时之间,他亦不能肯定所见之人的真切身份,但是他却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以此女倾国的气度而言,想必就是他们一直在找寻的那位女子,所以他紧紧地跟在柳子盈的身后,打算待探查出她的现居地之后,再告请陈沅江让他亲自去登门确认,不过很快他便惊骇了,因为他看到有人找到了此女,并把她带到了一位气质贵胄的男子身边,恰恰男子的身份他是认识的,正是天阙皇帝沈显。
由于皇帝的随从个个都是高手,耳聪目明,所以他不便再继续跟随,思量之下,遂返回了陈府,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知了陈沅江,陈沅江听闻之后,暴怒不堪,其实柳子盈失踪之后,他便开始怀疑陆燮,怀疑柳子盈失踪之事很有可能与陆燮有关,只不过之前他都没有证据,不好直接去质问,现下有了这个线索,他那里肯善罢甘休?
柳子盈失踪之后,陈沅江皆遍查无绪,在漫长的等待和无望之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亦开始慢慢变得沉寂,人生亦再无乐趣可言,所以知悉此事后,他顿时理智,即刻怒气冲冲地赶去了陆府,若是柳子盈现在和皇帝在一起,那么必定是其所为,因为接触过柳子盈的人中,亦只有他能见到皇帝,再将柳子盈的事情详细告之。
陆燮本在府内静待护卫抓捕刺客的结果,不成想却等来了盛怒的陈沅江,一见到他,便声声质问柳子盈的下落,陆燮先是一惊,不过很快他便镇静下来,陆燮毕竟是文臣,善于粉饰太平,更有着武将所不具备的长袖善舞的本事,所以很快,他便稳住了陈沅江,只是推言自己毫不知情。
陈沅江离开之后,陆燮便一刻不敢耽误地进了宫,将陈沅江的狐疑俱数禀告给了皇帝沈显,不过沈显根本不以为意,只是连连冷笑道:“他知道了更好,难不成,他还有胆来跟朕抢女人?”
沈显的不满亦是有缘故的,沈显毕竟是皇帝,有着君王睥睨天下的傲气,在他的潜意识里,天下万物无不隶属于他,谁人亦不可违逆,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顾忌到一介臣子的感受,整日里偷偷摸摸地与自己喜欢的女子见面,只要一想这个,他都觉得怒意高悬。
其实,期初这种情绪并不强烈,但是随着对柳子盈的日益迷恋,沈显逐渐对她产生了一种愧疚心理,她对他是如此地体贴入微,又是如此地善解人意,而他,却只是把她暗藏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无名无分,于她而言,是极其不公的,所以沈显在听到陆燮言道陈沅江可能已经知晓此事的时候,他是根本不以为意的,他想着陈沅江知道了更好,那么他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将柳子盈接进宫,封妃正位。
不过,陆燮却不是这样想到的,一听到皇帝的打算,他顿时冷汗淋漓,不过,他还是镇定地向皇帝分析了当前的利弊,暂时打消了皇帝纳柳子盈为妃的想法,同时还对皇帝一再强调,千万不要再让柳子盈离开那个院落。
见到皇帝露出思考的神态,陆燮顺势趁热打铁,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那就是皇帝最好尽快从民间选取一个貌美的女子入宫为妃,且把这个女子当作七夕之夜皇帝出宫同游之人,来给陈沅江一个交代,出乎意料地,皇帝此次竟没有反驳,因为陆燮的这一提议,让皇帝自然而热地想到了柳子茵,于是皇帝略一沉吟,便把物色人选的任务交给了陆燮,同时还对他提到了在洛水之畔偶遇柳子茵之事。
“此女容貌之美,与子盈不分伯仲,若是合适的人选,朕觉得此女最佳。”皇帝如是交代,于是陆燮便开始了漫漫的寻人道路,如此没有头绪的寻找,确实不易,因为一般的大家闺秀是不常常抛头露面的,再者,他亦没有听闻过哪家的小姐拥有着柳子盈那样不凡的相貌,故而寻人的工作一时陷入了僵局。
而那厢,安排了所谓的刺客事件,并特意让陆府护卫与柳子茵打过照面后,詹昱很满意地看到陆燮有了行动,按照他先前的猜想,陆燮必定是一个经受不起美色迷惑的人,否则他亦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将柳子盈藏匿起来,现下有了另外一个绝色美人,他哪里肯轻易放过,果然,事发后的翌日,陆府便有了寻人的动静。
不过同时,詹昱亦有些不解,按理言有刺客闯府,陆燮应该下发文书大力缉拿才是,但是他却没有,殊不知陆燮将刺客的事情落在了陈沅江的身上,他以为刺客是陈沅江遣派的,目的就是为了搜寻柳子盈的下落,为了避免让今后的事情更加难为,所以他才没有让人去大肆地捉拿刺客。
在陆燮的寻找毫无头绪之时,詹昱则推波助澜了一把,在詹昱再次收到柳子茵三日后于洛水怡然亭会面的请求后,他让侍从随便地收买了一个街人,将一封柳子茵的肖像画送到了陆府,画上除了柳子茵本人,还有一行类似女子娟秀字体写着的邀约时间,恰是柳子茵约他会面的那个时间。
陆燮收到画后大喜,不过转瞬他就意识了不妥,送画之人竟对他近来的行踪了如指掌,那么到底究竟是何人送画送给他的?
想一想,陆燮不禁觉得不安,陈沅江虽是武将,但他却并不愚笨,当日陈沅江追问他柳子盈的下落时,虽然他坚决咬口推言不知,然而陈沅江直到离开,眼中的疑色皆未消除,那么,送他画像的人,究竟是不是陈沅江!?
再转念一想,若此次的邀约是个陷阱,万一到时候出现的人是陈沅江,到时候他又该如何善了,于是陆燮在辗转思虑之下,遂进了宫,进宫之后,陆燮婉转地告诉皇帝,他已经查出了些许线索,只知道此女甚好洛水风景,一般总会在望月之夜莅临洛水怡然亭赏景,因为他之前并没有见过此女的相貌,所以还需要力请皇上亲自去辨识一番,令陆燮欣喜的则是,皇帝竟然不加思考地答应了。
此时,陆燮的心中盘算着不止一个想法,若三日之后,在怡然亭出现的人恰是正在寻找的那个女子,自然最好,如若不是,他亦可以有别的解释——
因为他对皇帝强调道,此女一般总会在望月之夜莅临洛水怡然亭赏景,可能是上天助他,恰好三日后便是望月之夜,若是到时候此女不曾出现,那么他强调的“一般”二字便起了作用,此女一般会来,但是亦有例外,到时候他亦可以如此给皇帝解释。
再者,如若邀约是陈沅江设置的陷阱,那么到时候有皇帝在旁,陈沅江亦不可能会对他不利。
三日后,陆燮跟着皇帝提前到了怡然亭,不过在临近戌时之际,内心饱受煎熬的陆燮还是借口更衣,暂时离开了,因此,这才有了皇帝与柳子茵的第二次单独见面。
没成想事情恰有凑巧,打算与韩泽一起远走高飞的柳子茵甫才一离开柳府,她的贴身丫鬟因为紧张,便露出了马脚,其父柳晟知晓后,随即带着护卫追来,没想到却意外地见到了皇帝。
陆燮躲在暗处,看到戌时在怡然亭出现的是一位绝色女子,而非陈沅江之时,他这才彻底地放了心,重新返回怡然亭内,与此同时,他恰恰看到了闻讯赶来的柳晟。
知晓柳子茵乃柳晟之女后,陆燮更是大喜,因为他知道新近入京的京兆府尹之女亦在选秀之册,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亦为了尽快消除陈沅江的疑心,所以他建议皇帝,是夜便可安排柳子茵入宫,因为柳子茵毕竟为待选之女,再者又有倾国倾城之貌,到时候即便按照程序层层参选,最终亦必会以高位入选的,还不如少了其间的这些许曲折,直接将柳子茵接入宫。
最终陆燮如愿,皇帝下旨让柳晟直接送柳子茵入宫,越级封其为贵人,而后又采用了他的建议,模糊了柳子茵的官家身份,对外言称柳贵人来自民间,再然后,皇帝寻了一个时机,让陈沅江亲眼见到了柳贵人的真容,如此,陈沅江才彻底消除了对陆燮的猜疑,才不得不痛苦地相信,原来七夕之夜陈府护卫看到的那个女子并非是柳子盈,而是眼前这个有着同样绝世容貌的柳子茵。
柳子茵的入宫让詹昱措手不及,让他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不过此时他已无暇再去细想,因为他已经离开丁零长达几月,国内政事已积压如山,如斯下去,如若他再不出现,丁零国内必然会出现大乱,故而,在江山与美人之间,詹昱毫不犹豫地再次选择了江山,于是,詹昱在接到国内亲信的急件后,稍稍思量,便快马加鞭地返回了丁零,因此,寻找柳子盈之事又被他暂搁了。
柳子茵入宫后月余,柳子盈被诊出有孕,皇帝沈显喜不自胜,因为这个孩子毕竟是皇家血脉,绝对不能就这样隐没于世,默默无闻,故而很快,沈显便为这个孩子安排了一个名义上的母亲,那便是新入宫的贵人柳子茵,当然这个时候,他已经知晓了柳子盈与柳子茵的堂姐妹关系。
柳子茵入宫之后,位分只是贵人,但是沈显却对这个孩子给予了厚望,所以他不顾群臣反对,亦不顾是否有违礼制,硬是晋了柳子茵的贵妃之位,因为他承诺过柳子盈,会给他们的孩子最好的,所以首先他能给予的,便是孩子出生之后,能拥有一个高贵的出身,所以,他以皇权的威严,晋了柳子茵的位分。
皇帝沈显此时的心境是很微妙的,按理言柳子茵是他新纳的嫔妃,美貌亦不逊于柳子盈,他大可以真正地将她视为妃嫔,以嫔妃相待,但是他却没有,只是把她当作了遮掩的工具,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冷落后宫其他的妃嫔,亦可以让他顺利地打消陈沅江的疑心,所以与柳子盈在一起后,皇帝沈显真的做到了独宠,真正地只宠爱柳子盈一人。
原本事情可以就这般顺利地发展下去,但是中间却出了变故,那就是柳子盈服食的药渐渐失效了,不仅敏感度在一点一点增加,而且之前的记忆亦在一点一点恢复。
起初的时候,沈显并没有在意,直到有一天他批阅完奏折,踏着夜色来到柳子盈的院落,一见到她,遂迫不及待地拥她入怀,她先是侧首靠在他的怀中,不过没一会她便面朝他的衣襟贴去,清甜的呼吸立马引起了他的热情,他顺势便向她的耳垂吻去,却不成想竟被她一下子给推开了。
沈显被她异样的举止弄得呆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柳子盈却已经变了脸色,只是那么冷冷地看着他,语调亦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除了我,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女人?”
沈显闻言,更是一怔:“你怎么会这么想?”
与柳子盈在一起后,沈显的确没有告诉过她关于他的一切,包含他的身份,以及他拥有的其他女人,自始至终,柳子盈都相信他告诉过她的话——
她是他的妻子,他只有她一个女人,而他为朝廷做事,所以总是披星带月,早出晚归,但是今天,她却突然问起了这样的问题,简直让他措手不及。
“你的身上,有其他女人的香味。”柳子盈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
荣嫔裴氏患病多日,一直不曾痊愈,因近来政事多依赖于裴父,亦为了平衡朝臣与后宫嫔妃的关系,沈显今日特地去探望了荣嫔,并任由荣嫔伏在自己怀中哭诉了对自己的想念,之后还在荣嫔的宫内用了晚膳,不过后来他便以荣嫔身体欠佳需要将养为由,返回了养心殿批阅奏折,并没有留宿在荣嫔的宫内,然而他却忽略了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荣嫔喜用香料,所用的香料气息绵长,沾染之后久久难散,所以他听到柳子盈的阐述之后,顿时有些愕然和懊悔。
“你曾对我起誓,我们之间,永无欺瞒,永远坦诚相待,所以,我要听你的真话,除了我,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女人?”
听到这句话,沈显不禁蹙了蹙眉,永无欺瞒,永远坦诚相待,这样的誓言和承诺,他从未对她讲过,那么是谁对她讲的?难道是陈沅江?想到这里,沈显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空气中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见沈显没有作答,柳子盈便那样直直地望着他,目光是如此偏执而又恳切。
终于,沈显打破了沉默,其实他本想否认,但是望着柳子盈的双眼,他实在无法对她言谎:“子盈,我不想骗你,我确实有其他的女人。”
“那么,是现在还有,还是曾经有过?”柳子盈依旧不屈不挠地继续追问。
沈显顿觉词穷,所以只好为自己辩解:“子盈,但凡男子,三妻四妾都很平常,更何况此时此刻,在我的心中,唯有你才是最特别的,亦是最值得我爱重的。”
“此时此刻!?”很显然,柳子盈并不是这样想的,在听闻沈显的回答之后,她脸上的失望之色尤为明显:“现在在你的心中很重要,那么等我容颜老去了呢,是不是色衰爱弛,一点分量都没有了?”
“不是这样的,子盈,你听我……”
“我再也不相信你对我讲的任何一句话了!”柳子盈一副什么都听不下去的模样,出口便打断了他的话,而后她轻摇着头,慢慢地往门口退去,表情亦愈来愈空洞:“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退到门槛处,柳子盈差点被绊倒,沈显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遂将她重新拉入怀中,然而,柳子盈却避他瘟疫,一再挣扎,对他的温言劝慰全都视而不见,因怕她过于激动,最终会累及到胎儿,沈显不得己之下,遂出掌将她弄昏,随即则连夜请来了陆燮。
陆燮为柳子盈珍完脉,顿时冷汗淋漓:“皇上,臣失察,先前配药时竟忽略了药性。”
“什么药性?”
“此药服食之人若为女子,则不可受孕,否则药性会慢慢化解,臣有罪,配药之时考虑不周。”
沈显的脸色阴晴不定:“那若是再次服药,此下亦无济于事了?”
陆燮只觉得胆颤心惊,良久才迟疑着回答:“……是,除非…拿掉胎儿,重新服药。”
闻言,沈显身上的戾气果然凝聚:“大胆,她怀的可是龙裔!”
陆燮慌忙跪了下来,一副俯首长跪的请罪姿势。
最终沈显还是决定赌上一把,赌一赌柳子盈会不会对他日久生情,亦赌一赌这个孩子会对他们所能产生的牵绊作用,不过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信度,在知晓了他还拥有其他女人之后,柳子盈便开始对他冷淡起来,任凭他如何呵护讨好,她皆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再轻易对他展露笑颜。
之前,不管政事如何繁累,到了柳子盈处后,沈显都会卸下重负,变得轻松起来,但是现在,每当他批完奏折,心神念念地赶至柳子盈所居所的院落,她俱是一副对他不理不睬的模样,有时候甚至连看都不愿去看他一眼,如此的相处模式让他本来因为政事烦忧的心更加沉郁,所以有一段时间,仿佛是为了逃避一般,批完奏折之后,他没有再赶去柳子盈那里,只是直接在养心殿内歇下,然而不出三日,他又压抑不住思念,再次赶了过去,但是她见了他之后,却依旧没有丝毫惊喜之色。
柳子盈的冷漠让沈显觉得甚是挫败,有的时候,他甚至还懊恼后悔,后悔当初不曾采取陆燮的建议,拿掉胎儿,让她一直一心一意地待他,但是大多的时候,他却是庆幸的,庆幸当初最终决定留下了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毕竟是他的骨肉,也许更是柳子盈未来人生的精神寄托。
随着药性的日益消散,柳子盈先前的记忆开始缓缓回归,起初她的记忆是杂乱无章的,总是现实与过往掺杂在一起,两者可谓混淆不清,最常出现的情况则是,沈显终于千方百计找来了能引起她共鸣的话题,然而两人还没交谈几句,她便会突然面带疑惑地打断了他:“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语毕,她便开始静默沉思,沈显早已知晓将来会有的结果,但是每次听到她那疑惑不解的话,再看着她那静思凝眉的模样,却仍然会忍不住地浑身发凉,心情沉闷,终于,这一天还是到来,失去理智的柳子盈将早已隐藏好的玉钗愤怒地刺进了他的身体——
柳子盈近来并无太大的异样,只是沉默的时间愈来愈多,沈显此夜到来后,她虽如往昔一般疏离,不过却并没抗拒他的肢体接触,这段时日,沈显早已习惯了她的漠离和抗拒,所以见她没有似往日那般抗拒自己,已是惊喜万分,再看着她那虽然怀孕但却依旧美丽的容颜,不觉更心旌摇曳,遂情不自禁地对她的唇吻了下去。
吻绵长而又炙热。
也许是作为君王一贯的警醒意识,沈显只是觉得今夜的柳子盈,举止很是奇怪,为何于突然间,她竟不再抗拒自己,反而还相当柔顺,甚至可以言,对他还颇为迎合?
带着不解和猜疑,所以在亲吻之中,沈显并没有放松警惕,只是一直在用余光审视着柳子盈的表情和反应,这时,他突然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冷然和杀意。
意识到危险之时,沈显即刻做出了应对和反制,不过,终究是晚了一步,柳子盈还是取出了早已藏匿于袖中的玉钗,拼尽全力地刺进了他的身体,由于他的及时躲闪,故而玉钗刺下去的时候偏移了方向,没有正对住他的心房,只是伤了他的肩头,所以伤口并不致命。
柳子盈很快便被及时闯进来的暗卫压制住了,不过她的脸上并无惊恐之色,反而带着一种让沈显彻骨凄凉的恨意,她就那样直直地望着他,满目嗜血。
沈显忍着剧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都想起来了?”
柳子盈眼中的恨意滔天:“你到底是谁?”
沈显只觉得哀伤无力:“我是你的夫君。”
柳子盈闻言更恨:“到了现在,你还在骗我,我从未成婚,哪里会有夫君?”
顿了顿,她再次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不管你的过往如何,从你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你的夫君。”沈显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平和地望着柳子盈的双眼,就这样一字一句地静静地陈述。
柳子盈紧紧地瞪着沈显,心中的恨意泛滥成灾,这时,腹部有沉沉的感觉传来,先是隐隐地痛,而后转烈,紧接着,她痛苦地曲下身子,冷汗亦开始顺着她的鬓发肆意流淌——
是夜,柳子盈动了胎气早产,那时她怀胎尚才七个月。
景浩四年,皇七子沈熙昊诞生,按理言皇子诞生乃喜事一件,但是皇宫却弥漫着层层疑云,皇帝沈显先是命人封了萝旖宫,而后开始辍朝不政,辍朝时间竟然长达两月有余,而在此期间,贵妃柳氏再亦没有露过面。
因萝旖宫被封,外人无可打探柳贵妃的消息,不过,关于贵妃柳氏在诞育皇七子之时难产死去的消息还是慢慢在皇宫内外流传开来,后来传得愈来愈有依有据,若然不是贵妃柳氏难产死去,依照皇帝对她的宠爱程度,定会大赦于天下,并为皇子的诞生事宜举办相应的庆祝礼仪,但是现实情况却相反,皇帝非但没有庆祝,而是异常地开始辍朝不政,这无疑是贵妃柳氏难产而逝的最好凭据。
两个月后,沈显重新开始上朝,同时亦解了众人心中的疑惑,贵妃柳氏果然已于两月前难产病逝,但是令人奇怪的则是,皇帝并没有命礼部准备柳贵妃的丧礼,而且对新出生的皇七子亦多有冷落,并不喜爱,故而又有传言四起,言皇七子生下来便克母,因此为皇帝所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