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五只渡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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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看见有东西戳向眼睛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开，周明阳也不例外。
周明阳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被一张无形的网捆得喘不过气来，那刀刃就悬在他眼球前，周明阳头脑发胀，难受得厉害，猛地一挣动，睁开了那张网，将眼前的刀刃挥开，手背擦过了沈空的脸，发出清脆的声音。
“砰”的一声，那把缩小的黑刀掉在了旁边，刀刃深深扎进了玉石的地上。
周明阳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被自己甩了一巴掌的沈空，惊得说不出话，大脑迟钝地想要道歉，身体却飞快地后退，碰到廊柱才停下来。
玄月将扫尾工作做好就看到这一幕，眼神一沉，一个闪身来到周明阳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沈空摸了一下自己被打到的脸，瞬息后脸上的红肿就消失不见。他也没动地方，看着周明阳被玄月捏着脖子扔到了自己前面，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瑟瑟发抖。
他有点想笑，但看到周明阳的左眼越来越黑，几乎要将里面的光彩吞没，又笑不出来了。
“你能看到我的刀。”沈空单手托举，让黑色的长刀凝聚在手中，笃定地说，“是被那东西影响了吗？”
周明阳盯着眼前愈发清晰的长刀，没有说话，他的神色空白，也不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玄月脚尖一踢让周明阳跪在地上，将他的双手反剪，另一手扯着他的头发，逼迫周明阳抬起头：“很显然是，我抓着他，你直接砍。”
周明阳的眼中的光芒有些涣散，却一直紧紧跟着黑色的刀，沈空皱了一下眉：“他在害怕。”
玄月声音冷酷：“被那玩意儿附身，害怕很正常，你不用管他。”
沈空不言，手腕一转，将长刀放在了地上。
“空？”玄月看到他的动作，惊讶地就要放开周明阳。
“你抓好他。”沈空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捧住了周明阳的脸，倾身凑了过去。
到这个时候，周明阳依然大脑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看着眼前沈空嘴唇开合，却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他想抬头看看沈空的眼睛，希望从里面看到一些能让他安心的东西，只是不知是头皮被揪痛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眼前一片水色朦胧，什么也看不分明，只能隐约感受到光线的变化。
但是触感却清晰得可怕。
——有什么柔软濡湿的东西，贴在了他的眼角上，有点冰凉的意味，却很温柔。
周明阳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想要后退，马上后脑勺就被按住了，他的心脏跳得飞快，沈空轻缓的呼吸喷吐在他额头上，让他禁不住战栗了一下。他浑身软得厉害，靠着玄月的支撑，才不至于连跪都跪不住。
片刻后，沈空才放开了他，玄月随后也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周明阳再也忍不住，水滴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划过眼角的一点殷红血色。他喘着气，头晕目眩地看到沈空舔掉了唇边的一点血液。
他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沈空拿起地上的黑色长刀，毫不犹豫地捅进自己的心脏。
未然送走了吴思诚，施施然走了过来，看见眼前两坐一躺的三个人，往柱子上一靠，笑道：“终于完成了，我这两天也能休息一下了。哎呀，那么多障，最后只凝成了这么小一只怪物，真出乎我的意料。”
玄月脸色很黑，坐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盯着沈空，什么话也没说。
沈空淡定地把长刀从身体里拖出来，带出了一点青蓝色的火焰，手一挥，什么都消失不见，连衣角都没破一点，那引诱迷惑了周明阳和吴思诚的怪物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你消耗掉它许多力量，才会这么容易解决，以后继续麻烦你了。”
未然不在意地撩撩头发：“小事一桩。话说，你还是把那怪物渡到自己身上再弄死？我就知道，你最后一定会心软。”
沈空随手把自己舌头上咬出来的伤口治好：“幸好被附身的是阳阳，不然我还真下不了口。”
未然睨着玄月，见狗子的脸色又黑了一层，又笑倒在了地上。
“你家这位小朋友，全身的力量都堆积在了这双眼睛里，连我的幻境都能看破，还有这个被附身后的举动，也和一般人不一样。你上哪儿找的这么个神奇的小朋友？”
沈空低头看看倒在地上眉眼郁结的周明阳，心神一动，手指抬了抬，还是没有打断他的梦境：“他自己撞上来的。”
周明阳又进入了梦境。
他的头还有点疼，看着周围一片狼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只能叹一口气。刚搞定附身的事情又来一段不知道是谁的梦，也是很忙碌了。
这次的梦不像往常一样清晰，周围昏暗得很，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墙角埋伏着无数黑色的东西，它们蠢蠢欲动，又像是顾忌着什么，没有更进一步动作。周明阳现在知道了，这些黑色团块是障，只不过障常常跟着人类和妖怪，如雾气或者液体一样流动，像这样分散在墙角四周一动不动的，非常少见。
耳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伴随着轻声哽咽，时轻时重，仿佛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在弥留之际的挣扎，似乎只要被风一吹，这丝微弱的呼吸就会消散不见。
周明阳皱了皱眉，那种痛苦到极致的喘息声让人无法想象声音的主人在承受什么样的磨难，他心中有些不忍，甚至不自觉地也跟着浑身疼痛了起来。
周明阳摸了摸手臂上的倒立的汗毛，向那个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微弱的火光在黑夜的深处燃起，他愣了一下，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曾经他趴在课桌上睡着，梦见绵绵所在的医院，在那个梦境的末尾里，他摔进了一个黑色的空洞里，空洞的尽头就是这样的一片深渊般的漆黑和一点摇摇欲坠的火光。
而那一个梦境前不久，他弄伤了沈空。
周明阳若有所感地快步往前走去，很快撞到了坚硬的东西。他伸手一摸，坚硬冰冷的钢条排列成细密而死板的网格。
那是间牢。
周明阳有些不可置信，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再一次确定了这是一间只有铁门没有窗户的暗牢，门上沾着些液体，摸上去黏糊糊的，四周的火光更亮了些，周明阳看到了自己摸过铁栏的手上猩红一片。他惊了一跳，却没有后退。
不，不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周明阳终于无法遏止心中惊悸，拍着铁门朝里面急切地大喊：“里面有没有人在！你有没有事……沈空！”
话音刚落，眼前的火光猛然跳动了一下，周明阳终于看见了里面的景象。
一个白衣女人站在暗牢的中央，和周围昏暗的景色格格不入。她回过头来，面上覆着素纱，一双被火光照得鲜红的眼睛准确地和周明阳对上：“人类？”
周明阳愣在了原地，他也知道这些只是梦境，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梦境发生的事，因此当梦里的人物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才这样的不可置信：“你……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女人面纱之上的双眼微弯：“是啊，有缘人。哦，不对，和你有缘的不是我，是他。”
她动了动手臂，将宽大袖袍下的景象露了出来。
周明阳这才发现，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蜷缩着身体艰难地呼吸，像是溺水者在挣扎。他小小的身体上布满了烧伤，勒痕，腹部隐约可见的一道深深的伤口，像被砍刀砍过，鲜血汩汩往外淌，染红了女人的衣袖。让人难以相信，这么小身体里，竟然能流出这么多的血。
周明阳眼睛都红了，看着那张稚嫩而熟悉的脸，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而在这时候，孩子动了动，睁开了眼睛，那双眼里，尽是冷漠淡然。
梦醒了。
“你醒了？”未然趴在她那一堆柔软的坐垫里，伸手撩着一株长势喜人的兰花，一只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黑色蝴蝶绕着兰花缓缓飞着。她回头看见周明阳红着眼眶眼神恐怖，诧异道，“你怎么了，一副要哭了的样子，被附身这么可怕吗？”
“没什么。”周明阳抹了一把脸，吸了口气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呢？”
“你说我老板？走掉了哦。”未然笑容宴宴，“狗子非要回去，大人就只好迁就他咯。小朋友，你要追他的话，要走的路还很远，很远。”
说完，未然还拿烟斗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圆。
周明阳也没心思跟她插科打诨，站了起来：“那我也该走了。”
“这么快？不是说好的陪我……”未然看着周明阳眼睛里漫出一点没藏好的戾气，不由得住了嘴。
“谢谢您的招待。”周明阳向四周看了一圈，准确地找到了出去的门。
未然见镜像世界困不住他，幽幽叹了口气：“走吧走吧，你们反正都要走，一个也留不住。这样也好，大人那边才是真的需要你。”
周明阳现在只要听到任何关于沈空的事情，都能炸，他回过头看向语焉不详的未然，脚下生根一样盯着她不动。
未然被这阴沉沉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吸了口烟压压惊：“摆脸色给谁看？你不过就是个只有‘见’，没别的本事的小朋友，光瞪我有什么用？”
周明阳的眼神一黯，落到自己的手上，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在他跨出大门的时候，未然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强加给自己许多工作，实现了很多妖怪的愿望，总希望所有人都不受伤害，不会伤心，但这又怎么可能呢？你的‘见’很厉害，希望你能看到他的愿望吧。”
周明阳低低地“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这个世界。
是的，他只能看见罢了。
……
吴思诚等了半天，没等到周明阳回来，倒是等到了尚清源的视频电话。
画面里的男人很高，也很瘦，留着很长的头发，眼睛被黑色的丝绸蒙着，锋利的薄唇扯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他修长嶙峋的手指撑着脸，对着视频里吴思诚温柔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啊，亲爱的弟弟。”
和他有五分相像的吴思诚虽然知道对面的这位天生眼盲，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挂上和对方相似的笑容：“不敢当，尚家主有什么事吗？”
尚清源摩挲了一下嘴角，忽然笑出声，笑了有足足十多秒：“你什么时候才能和我不这么生分。”
吴思诚只觉得这笑声莫名其妙，从小到大他也从来没有弄明白过这位兄长整天都在想些什么，礼貌地对对方说道：“我还有课，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你是真不懂呢，还是装不懂。”尚清源放下手指，语气轻忽如鬼魅，“多年不见你出手，上来就是跟自己家里作对。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虽然没达到我的目的，但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也算是收获了，这一点我得感谢你。”
吴思诚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思诚，不要皱眉。”尚清源轻柔地触摸了一下视频里吴思诚的眉眼，“你不开心的话，我也会不开心的。”
吴思诚看不见他的动作，只下意识地觉得毛骨悚然，他低声道了再见，就挂了视频。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尚清源是天生盲眼，他是如何看见自己皱眉的样子？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疑惑着疑惑着就习惯了，很快将其抛之脑后，只是他口中的“有趣的人”，让他有点在意。
想了想，吴思诚还是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尚清源抚摸着黑了的屏幕，依然维持着方才的笑容，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弟弟的温度。
他的身边闪过一道人影，一个一身白衣，面覆素纱的女人来到了他的身后。如果周明阳在场，就会惊奇的发现，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和他梦里见过抱着还是孩子的沈空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婆娑，怎么了？”尚清源没有回头，就这样带着笑容问道。
“收到消息，目标人物突然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帝都。”被唤作婆娑的女人站在光里，模糊了周身光路轨迹，洁白的衣袖漾开柔和的光晕。
“身份查到了吗？”
“查到了，主人。”婆娑抬起眼，妖异的蓝瞳里是诡异的符文，“他是周明家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五只渡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