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七片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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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还是在露神社住下了。
周明阳半夜惊醒的时候，沈空在隔壁床上睡得很沉。夜半时分的神社尤为安静，月光洒在庭院里，如同白霜，外面似乎降了露，窗缝里飘进来寒凉的气息。
周明阳摸着还在快速跳动的心脏，轻轻喘了口气，他侧头看着对面的沈空，月光笼罩在他的眉眼之上，毫无一丝瑕疵，沉静而温柔。
这样干净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妖怪将那么深重的仇恨加诸之上呢？周明阳不明白。
那个妖怪附身在周明阳身上的时候，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它的记忆也七零八落的，周明阳看了很久都没看出来它的愿望内核是什么，却唯有对眼前之人的仇恨那么的鲜明。
它抓了一个即将消失的井鬼——不是下水道井盖的那个井鬼，而是古老的打水用的井，过去人们期望井水永不枯竭而生的妖怪——吃掉了它的内脏，并种下了一棵沾满了障气的种子。
种子是一种叫月藤的植物，它来自障界。障界和人类世界的下水道差不多，世上无法消去的障渐渐的就会下沉，渗透到障界里去。障界的一些关键结点都有大妖怪镇守，以维持整个世界的平衡，比如露神所在和这座神社之下，都镇压着一扇通往障界的门。
月藤是唯一不用通过门，就能把障输送往别处的东西。它寄生在宿主身上，吸收宿主的力量，一旦发芽，就会形成通道，只要加以控制，就能让恶障蜂拥而出。
那个不知名的妖怪通过奄奄一息的井鬼和它体内的通道，打算彻底毁掉这个神社，和沈空。要么神社被障侵染，底下的障界大门也跟着一起破坏，要么沈空亲手杀死那个无辜的井鬼，犯下罪孽。
周明阳无比庆幸自己回了头，又很幸运地吸引那个无名妖怪上了身。无名妖怪本来是想夺取周明阳更有力量的身体，不曾想到他本身就是一个bug，很多常理在他身上都说不通，它不仅没有控制周明阳，连控制通道开启的能力都被封住了，恰好解决了危机。
只是井鬼本就被吃掉了大半身体，还被月藤寄生，身体完全被障给污染了，最后还是没能救得回来。
周明阳看着沈空，裹着薄被往他那边靠了靠，叹了口气。沈空不像他，最大的烦恼就是被妖怪缠上了该怎么解决，沈空的内心世界无比广阔，是周明阳目前这个层次无法理解的庞大而沉重，他受妖怪尊敬，却除了玄月先生身边没有任何倚靠。而这样的一个人，仅仅只是个和周明阳差不多年纪的人类。
沈空不知梦见了什么，皱起了眉，很不安稳的样子。周明阳觉得自己都魔怔了，心里涌上一阵酸涩，怎么也看不过沈空皱眉的样子，他悄悄地伸出了手，也不敢碰，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搭在沈空包扎着的手边，好像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能更近一点。
……
这么睡的后果就是，周明阳早上醒来手麻得都快没知觉了。
时间尚早，外面天还没大亮，许瑞早上有事，搭别人车走了，现在公交车里除了司机就他们两个。周明阳一边顶着沈空看白痴的目光，一边龇牙咧嘴地甩手，用眼神怼回去，表示自己睡相差怎么了？
他们一起坐在了最后一排，周明阳小声交待梦境里看到的情景，话音被公交颠得一颤一颤的。
“啊，对了！”周明阳一拍脑袋，“垂枝扇没问题吗？我看到他们还打算抢扇子。”
“垂枝扇只有一个功能，就是保护神社，对他们妖怪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来抢扇子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后来想想应该就是做做样子。”
周明阳看着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没什么表情的沈空，表示我们可能对吓一跳的理解不太一样。
沈空低头看了看手机：“玄月说今天还不一定能赶回来，你该干什么干什么。”
“玄月先生不是嗖的就能到地方了？怎么这么久。”周明阳心想原来是正经办事去了，也不全是故意支开他的。
“他去的是障界。”
周明阳一愣：“是我理解的那个障界吗？障不都是不好的东西吗，那地方能去？”
沈空一脸我怎么还得科普的表情看周明阳：“我是做什么的你不知道？”
“呃……调率者？”
“调率者很大一块业务就是处理障，玄月跟了我那么久，要是那点小玩意儿都解决不了，就回炉重造吧。”
周明阳满头黑线，这话说的，真不知道玄月先生听了这评价会有什么表情：“话说，障是人类和妖怪恶果一样的东西吧，照理来说只应该对本人有作用吧，但感觉你们都对它避之不及的样子。”
“从原理来说，障这种东西确实只能吸取宿主的健康、运势、生命力这种正面的东西。”沈空解下手上的绷带，才一个晚上，被他自己划的伤痕已经很淡了，“但经验证明，和障有过多接触的人或妖怪，犯事的几率和严重程度都要比正常情况下高出好几倍，障能引发跟深层次的恶念，就像慢性毒药一样，使宿主渐渐泥足深陷，最后无可挽回。”
“这样的话，自控能力好的人应该会好一点？”
“自控能力好不代表着不会产生恶念，要知道，哪怕是一瞬间的念头，都会形成障。”沈空用一个字总结道，“难。”
周明阳在心里感叹最近好像天天都在世界观重组，这么二十年就像白活了一样，他对妖怪世界的了解终究还是一点也不深刻，是时候去找找资料了。
“话说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学校？”在安静的车厢里，沈空忽然来了这一句。
“......对哦，你只要考个试就好了，不用上课。”周明阳咬牙补充，“不行，我嫉妒了，你也要跟我一起去上课！”
“……你嫉妒去吧，下一站我下车回神社。”沈空用带伤的手撸了把绵绵，站起来摁铃，顺手在周明阳头上也撸了一下，就跟撸绵绵似的。
周明阳躲闪不及，被撸得一懵，直愣愣地看向沈空，表情简直和他怀里的绵绵一模一样。
沈空忽然轻笑了一声：“果然跟你呆久了会变傻。”
等沈空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换反向车站的时候，周明阳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他扒拉着后车窗往外看，自道路尽头而来的晨曦照射在沈空身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渐渐变小，最后彻底融进泛白的天光里。
周明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脸有点红。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周明阳似有所感，他点开一看，果然是沈空发来的消息气泡。
——周末我还需要你帮忙，到时候再联系。
周明阳只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竟然让他忍不住傻笑了起来，他使劲搓了搓脸才回话。
——要我做啥？
——搬运。
——啊？搬运啥？是跟露神有关的吗？
——。
句号是什么意思？是嫌他问太多了，懒得打字了吗？周明阳摸不着头脑，删了写写了删，最后发了个绵绵四脚朝天翻不过身来的表情包。
——撒敷敷.jpg
沈空确实懒得打字，不小心暴露习惯发了个句号，没想到对面小心翼翼地回了个表情，他笑了一声，手指一动把表情收藏，才慢慢地往回走去。
脱离了沈空所在的范围，回到了学校，周明阳又恢复成了平时的状态。此时起得早的学生已经出门了，宿舍楼下时而走出来三三两两的学生，不过和平时不一样的是，他们路过宿舍楼底的小花坛时，都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小声交谈着什么。
周明阳也没打算去探究到底那里有什么，他快步走向了宿舍楼，想赶在上课前换身衣服，却被叫住了名字。
“周明阳。”
周明阳一愣，这个声音他无比熟悉，却也是周明阳不想听见的声音。
周明烨——周明阳名义上的哥哥——胡子拉碴地坐在宿舍楼下小花坛上，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眼底挂着青黑，一身做工良好的西装皱巴巴的，衣摆上沾了露水，留下了深色的印记。
周明阳看着他一身狼狈样，还是走了过去：“哥？”
周明烨一个个地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团在一起塞进西装口袋里：“一会儿我给你请假，接下来三天你住我那里去。”
“你又要关我？”周明阳平静地看着蹲在地上捡烟头的男人，“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周明烨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烦躁地把自己头发揉成鸡窝，“离开家之前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
“好好在学校里读书，绝不惹事。”周明阳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我没惹事。”
周明烨抹了把脸：“你没惹事？那你夜不归宿是去做什么了，好像还不止一次了吧，现在没人管你了，你就自由了是吗？”
来来往往的人似乎被周明烨陡然加大的声音吓到了，纷纷探过头来看出了什么事。周明烨转头瞪了那群闲的发慌的学生，拉起周明阳就往外走：“这两天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哪儿也不许去！家里有摄像头，你可别瞎折腾。”
周明阳后退了一步，躲过了周明烨拉他的手：“等一下，我去图书馆借本书。”
周明烨：……
他以为周明阳肯定会反抗，毕竟当初他选了这个偏远的学校就是为了摆脱管束。没想到周明阳只要求去借本书？
周明烨想要在他这个弟弟眼睛里寻找不情愿的神色，但注定是要失望了。直到跟着他去取车，周明阳都一直是沉默而安静的，一点反抗的苗头都没有。
打开车门，周明阳并没有坐上去，他原地踟蹰一会儿说：“你一晚上没睡了吧？我来开吧，我考了驾照。”
周明烨：“……行行，你开，我给你导航”
不仅没收到弟弟的反抗，还被关心上了，这么乖的一小孩，他们怎么忍心老是针对他的。周明烨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自暴自弃地往副驾驶一躺，看着周明阳顺从地发动汽车，眼神平静而认真。但周明烨似乎从来都没有看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上回电话里，您……你说过是工作原因要来一趟。”周明阳差点把习惯性的敬语给说了出来，他偷偷往旁边看了一眼，果然周明烨的脸黑了。
“啧。”整晚熬夜让周明烨整个人一直处于暴躁的状态，他也没说什么斥责的话，翻了个身，闭上充满红血丝的眼睛，不再看周明阳。
他只是觉得有点挫败。
周明烨自觉算是周明家一群牛鬼蛇神里比较拿得出手的人物了，哪怕累死累活，常年游走在危险之中，他也从没有靠过家里的关系。他一点点打拼，被周明家的那帮子烂人明里暗里笑话了多少次，被各种使袢子，也不曾低下过头颅，直到现在，以三十多岁的年纪坐在这个位置上，再也没谁敢给他脸色看。
但是在他这个弟弟身上，他不止一次的感到挫败。
他是被收养的，虽然姓周明，但跟周明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外面的人不清楚，然而那些权贵圈子里，谁不知道周明家的大公子其实就是个给他们家打杂的？
当初接手这个真正姓“周明”的弟弟时，他心里只有厌恶。周明烨那会儿也是个学还没上完的孩子，叛逆得不行，还要照顾一个身份复杂，麻烦得要死，脑子还有点问题的小孩子，干脆一气之下报了军校，远远的避开那一家子烂人，把那个“金贵”的弟弟留在了泥潭里。反正他们才是一家人，跟他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没一毛钱关系。
这大概是他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了。
等听到周明阳出事，他急急忙忙赶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是连话都已经不会说，浑身伤痕累累的半大少年。十五岁的周明阳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神空茫地坐在角落里，穿着一身沾血的衣裳，没人理睬他，更没人帮他换件衣裳。旁边衣着光鲜的“周明”来来往往，言谈里都是嘲讽，像看见了混进了宴会里的一条流浪狗。
但即便是最凄惨的时候，周明阳的眼神都还是干净的，简直就是周明家的异类。
从那以后周明烨就再也没敢让周明阳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到了，哥？”
周明烨睁开眼睛，眼中的烦躁和压抑一扫而空，他又变回了那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周明部长：“A栋502，你自己上去，指纹解锁，我晚上回来。”
周明阳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开门的动作，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哥，你介意我养猫吗？”
绵绵被周明阳托着腋下举起，小尾巴一甩一甩的，歪着脑袋发送卖萌电波。
周明烨一点也不被表象所蒙蔽，它冷静地问：“这是真猫？”
“……嗯。”周明阳含糊地应了声，心想他哥不会是发现什么吧，有点心虚的补充，“它不咬人。”
“行吧。”周明烨心里不太高兴，上下打量这只看似没什么攻击力的奶猫，把绵绵看得缩成了一团才松口，“你自己注意安全。”
周明阳“嗯”了一声：“你也是，路上小心。”
很快周明阳瘦长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等电梯的时候他似有所感的回过头，捏起肩膀上猫咪的小爪子，笑着向外面招了招手。
周明烨无奈地捏捏额头，发动汽车离开了。
“口是心非的傲娇。”周明阳等看不见人了，转头就对绵绵吐槽他哥，“有话好好说不行吗，要不是我聪明，我早就恨死他这个独裁大魔王了。”
绵绵甩着尾巴懒散地回应，打了个哈欠。
“话说他到底有多少房子？我每跟他去一个地方都能给我变出一套，也没看出来他多有钱，莫非是他属下的？”周明阳下结论，“很有可能。”
自言自语地摁开门，果然一合上，那门就自动锁了起来，周明阳无奈地挠挠头，好在房间里wifi零食都很齐全，他去厨房一看，连午饭都备好了，一热就能吃。
“啊！”他忽然大叫一声，“我早饭没吃，傲娇大魔王没给我弄！算了零食充饥吧。”
打开录音设备的周明烨：……刚刚他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七片花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