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费》桃园结义

10、黑白

　　第十章

　　她脑子一热，丝毫没有考虑后果跟了进来，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时，她心猿意马起来。她紧搓着双手，轻咳一声，让自己的声音稍显正常：“哥哥早啊。”

　　话音落地，张钰懿停下多余的动作，全身上下只剩眼珠子在活动了，她斜着眼偷瞄李念——只见他直视前方，没有丝毫反应。

　　不过电梯很快到达了B3层，张钰懿出电梯的那一瞬间，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李念自顾自地往前走，他的方向感极好，在复杂的地下停车场里，没有绕什么弯路，就找到了他的车子，张钰懿一直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李念全程没搭理张钰懿，他打开车门，侧身坐进车厢。

　　突然，张钰懿一只手搭在车门上，急切地说道：“哥哥，对不起。”

　　李念这才注意到一个人似的，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张钰懿，她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一套，搭在车门上的衣袖有些微微泛黑，浅色内搭毛衣上的油渍和衣服花纹已容成一片，深深浅浅的，脸颊旁边的刘海拧成一团。

　　他取下墨镜和口罩，开口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声音平淡，语气平缓，没有一丝波澜，张钰懿的心漏了半拍，对她而言是说不出的生疏。

　　就像平时对陌生人说的话——“借过”、“麻烦让一下”、“你挡着我的道了”。

　　张钰懿微张开嘴想说什么，后又闭上了。

　　外面正是风言风语的时候，李念的态度无非是想划清界限。

　　她其实能够理解李念现在的心情，他们就该避嫌，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靠的更近一些。

　　张钰懿深深地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这一张完全不像即将三十岁男人的脸，真人的皮肤状态极好，只需要上点底妆就可以去拍大片，没见过真面目的人真的不会明了，她来不及沉醉，手上的力度却把她拉回到了现实，李念关不上车门，两人就这样互相望着对方，气氛沉默地对峙着。

　　良久，张钰懿开口道：“我想说的还有很多很多，只恐怕哥哥你不爱听，我这次不说其他的，只想好好对你道声歉，也想好好感谢哥哥你送我去医院...”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我真的很感动哥哥你这么关心我，真的谢谢哥哥。”

　　坐在驾驶座上的临时助理小唐，用右后视镜看着张钰懿埋头抿嘴傻笑，发觉张钰懿这个人的脑回路些许清奇，这时候还高兴地起来，李念明显是下逐客令，她怎么就听不懂呢？

　　她随即拉下脸，委屈巴巴地说着：“现在外面的情况都是我造成的，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会继续支持你的。”

　　李念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还有吗？”

　　“没...没有了。”

　　“那我可以关门了吗？”

　　李念的脾性，张钰懿这几天差不多已经摸索清楚了，在外人面前，礼貌绅士，少言寡语，维持他那谦谦君子的人设。

　　她大胆地说道：“不可以！我想送你去机场。”

　　这一次分别，张钰懿有种预感会是永远，李念再也不会来到这个城市，再也不会见她，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他会淡出她的世界，她会消失在他眼前。

　　张钰懿这句话说得决绝，小唐听得震了一惊，不禁用后视镜偷瞄李念，他屏住呼吸，摁住心跳，竖起耳朵，等待李念的回答。

　　这时，李念毫无生气的眼神聚焦在张钰懿的脸上变得犀利起来，她好像很轻易就能把李念点燃，“你分不清轻重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跟着我？”

　　他的语速依然不紧不慢，但说话的语气似乎刻意压抑着某些情绪。

　　说完，李念转头和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刚好撞在了一起。

　　小唐不自在地避开了，但立即领会到了那眼神传达的信息，连忙解开安全带，赶紧开门下车。

　　小唐作为半个圈内人，一大早就听闻了李念昨晚抱着一个陌生女人约会的花边新闻，没想到这么快自己能够亲眼见着女主角，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他特意绕到事件女主角这边，看了张钰懿一眼，发觉李念这位大明星的品味不好评价。

　　看到小唐识趣地下了车，张钰懿赶忙挤进车厢内，关上车门，和李念并排坐在一起，迫不及待地说：“我知道你现在非常非常讨厌我，更不想待见我，其实我知道我和哥哥以后都没机会再见了，我这次只是单纯的想送你去机场，请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哥哥。”

　　李念没有接话，只是侧过脸看了她好一会儿，张钰懿不说话时的模样乖巧安静，特别让人心生怜惜。

　　“哥哥，你这几天都不爱笑了...”她抬起眼睫，莞尔一笑，“你是不是对熟悉的人不爱笑，对亲近的人说话特难听啊？”

　　“你怎么在外面？”刘双取下墨镜，仔细打量了下站在电梯口间的男人，以防再次认错人。

　　“...”小唐不知该用什么言辞表述刚才的所见所闻，只好带着笑脸用下巴示意了保姆车方向，没话找话地说着：“双哥，所有的行李都放在后备箱里了。”

　　刘双看见紧闭的车门，心领神会，在电梯间遇见张钰懿，就有种不祥预感，按她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过出现在她面前的李念。

　　他叹了口气，颇感疲惫地走过去。

　　刘双敲了敲车窗，后退一步，才开口说道：“老板，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小唐靠着墙面，假装摆弄手机，实则时不时偷瞄前方，不到一分钟时间，刘双折了回来，拍了拍小唐的肩膀，亲切地说：“今天的事情，辛苦你了。”随即，用食指指着嘴唇，“刚发生的事情，你懂得，行业规矩，这里暂时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车子用完我会给你发个定位，你到时候去取。”

　　“明白，双哥，你放心。”

　　刘双已经走出了几大步，突想起什么似的，转头说：“钱，我等下转给你，双倍。”

　　“谢谢双哥。”

　　作为随叫随到的临时助理，今天一大清早接到刘双的电话，要求重新租一辆车到锦城酒店B3层，并且一小时内达到，其实时间点上有些强人所难，但在丰厚的报酬面前，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儿，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够亲眼见证这次网上热度第一的娱乐新闻的真实性。

　　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李念会和这么一位没眼力见，长相还如此普通的女子在一起，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感觉关系非常不一般。

　　难道吃多了荤的，想来点素的解解腻？

　　小唐不急不躁等着电梯，顺便目送着他们的车子离开。

　　刘双踩下油门，不满地说道：“刚刚是谁说要亲自开车送我们的。”

　　张钰懿笑着说：“双哥，我是病人，我就意思意思说要开车，你还真信了，不要轻易相信一个蓉城人说的话，大部分蓉城人说出口的话都半真半假，听着就行了，下次来的时候长点记性。”

　　说完，张钰懿有些伤感地在座椅上靠了一下。

　　“那我可以理解你们这边的人虚伪吗？”

　　张钰懿不假思索回了一句：“可以这么说，我都觉得虚伪。”

　　刘双用后视镜扫了她一眼，继续平视前方，用那平均二十码的速度缓缓地行驶在拥堵的路段上，“本来今天我打算一大早起床去你介绍的地方买特产的...”

　　噫？机会？

　　张钰懿打断刘双的话，抢过来说：“我可以给你寄过来呀！”她看了李念一眼，接着说：“双哥，你到时候把地址给我，我一定给你寄过去，还有之前我给你买的那些小吃，你想吃什么，能寄的我一起给你寄过去。”

　　李念靠在座椅靠背上，始终闭着双眼，没说一个字。

　　张钰懿则毫无忌惮地欣赏李念的睡颜。

　　从市中心到机场这一路上，张钰懿和刘双你一言我一语的搭话，全程无冷场环节。

　　刘双拐了个弯把车子停在露天停车场里，下车之前转头对张钰懿说：“张大小姐，你等下行行好，就不要送我们进去了，非常时期该避嫌。”

　　随后又补上一句话：“其实这件事情，我知道不该怪你，你也是受害者，但是你该懂事。等下你把车子开回城里去，我叫人去开。”

　　张钰懿撅起嘴巴，心想：废话，我又没有错，当然是受害者呢。

　　她打开车门，绕到车前，对刘双眨了眨眼睛，“我知道，我有分寸，哥哥，双哥，蓉城随时欢迎你们的到来。”

　　刘双从驾驶座上下来，俯身对张钰懿说了一句话。

　　张钰懿心甘情愿地坐在驾驶座上，摇下车窗，望着他俩的背影喊道：“有机会一定要来啊！”

　　她趴在车窗上，呢喃道：“真的很过分，一句话都不和我说。”她用手戳了戳李念的背影，“好想抱抱他。”

　　过了好一会儿，张钰懿才踩下油门，往桃园结义方向驶去。

　　这个时间点的桃园结义一般都没什么客人，公司的行政人事财务营销人员都在二楼办公，张钰懿从店门的左边进了一道门里，按了电梯，她无力地靠在墙上，眼前就是楼梯，她懒得再动了。

　　林吟吟正准备招开早会，看见张钰懿脸色憔悴地晃进公司，“张总，你怎么来公司了，病好点了吗？”

　　“没事儿，我今天特意来找你的，我最近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有些客户你帮我跟进一下，名单我发你邮箱。”

　　张钰懿预感近段时间要发生一件大事，并且会影响到自身的生活和工作，以防万一，提前把工作交接给了林吟吟，毕竟早晚也要走出这一步。

　　林吟吟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盯着张钰懿，“那...当然没问题。”

　　“老罗在哪里？”

　　“应该在办公室里。”

　　张钰懿慢悠悠晃进罗恒的办公室。

　　林吟吟杵在原地，盯着张钰懿懒散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张钰懿到底哪根筋不对劲，会把自己手上的资源给我？

　　“我的仙人板板，你进来敲个门，可好？”罗恒坐在老板椅上背靠着门腻腻歪歪聊着电话，通过办公桌旁边的落地窗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白色阴影晃了晃，立马跳了起来。

　　张钰懿听闻用手敲了敲门，“这么久不见我，不想我？”

　　“别...”罗恒左手摁掉电话，右手对着张钰懿摆了摆手，“别等我了，我可是你高攀不起的那一个。”

　　袁滚滚刚走到罗恒办公室门口，就听到罗恒破音的说话声。

　　“什么？你把资源全给林吟吟了，我没听错？”

　　张钰懿抿着功夫茶说着话：“把他们压得太死不太好，不太好，我现在准备退居二线，享受我的安逸生活。”

　　罗恒刚想反驳，看见袁滚滚开门进来，“滚姐，你来了啊，你来说说这是什么情况，你们瞒着我在做些什么？”

　　袁滚滚越过罗恒，抢过张钰懿手中的茶杯，“为了减少你的工作量。”

　　“滚滚说的没错，你之前不是老是抱怨你好不容易招来的销售人员不到两个月就离职了，现在我不在了，离职率会大大降低的。”

　　罗恒想想这确实是个事实，被招来的新人入职一般没超过三个月就提出离职，他被张钰懿骂的狗血淋头，自信的罗恒当时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能力的问题，但是转念一想，工作狂魔张钰懿不可能毫无预兆的放弃手上的资源，送给他人，“你是不是追到李念了？还是外面有了其他狗男人？一般有了男人，才不想再在外面抛头露脸，张钰懿啊张钰懿，你可不能为了男人放弃自己的事业啊！”

　　张钰懿对他眨了眨眼，“是啊是啊，我追到哥哥了，哥哥不让我在外面抛头露面，还说要养我，所以不准我工作，简直是个霸道总裁，而我甘愿当一只咸鱼。”

　　“继续。”

　　张钰懿抠了抠头皮，“她比我适合，你看看她那窄腰细腿的，比我更适合搞定那些难缠的客户。”

　　罗恒了解张钰懿的性格，“我知道你不想说的话，我是半个字都逼不出来，但是不管你出于何种原因，你真傻，资源在手，天下拥有，资源是你的命脉，你就这样拱手让给别人了，你是脑子坏掉了？”

　　“不，你是送给他人...”

　　张钰懿和袁滚滚对视一眼，起身去各做各的事情。

　　“都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我知道忠言逆耳，但这都是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