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繁花》卿云醉梦

350、第 350 章

　　我不知为何浑浑噩噩了好长一段时间，至今脑中也不甚清明，心中更是无时不刻不在叫嚣着一些我似乎曾熟悉过却又被压抑下去的感情。这种情况于我而言好似并不陌生，因为我的身体下意识的就在我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做出了反应，而我脑中却还是没有半分关于此的印象。
　　这似乎是迟来的，压抑许久的爆发，因为方才尚在战场之时我还分外的清醒，说实话，面对这种莫名奇妙的状况我并不害怕。

　　只是觉得如果再这么呆下去，恐怕就算不被留下来的凛天宗的朋友们识破，曾经的师兄弟们也会察觉到一些什么的。为了不让朋友担心，也是不想给这本就麻烦琐碎的状况添乱，左右这战局已经结束，没有什么非我不可的地方，索性便于一个晴朗的夜晚，伴着微凉的风与柔和的星光，我离开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时候我便已经隐约间察觉到了些什么自己都搞不太懂的事情，觉得如果自己在这么留下去只会牵连到旁人。

　　未走多远，身体的异常便越发严重，我庆幸着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却没有支撑自己完成这个决定的能力，最后剩下的记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无力地倒在山林间一个偏僻的小道上渐渐陷入了昏迷。

　　那时，我并不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注视着我，默默的跟在我的身后去赴一个早已注定的残忍结局。

　　当我再度醒来时，就已经位于一个布满尘灰的破败庙宇之中了。昏涨的头使我此时并不怎么清明，抬眼望去，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而我的状态越发不好了起来。头痛欲裂，如往常那般，依旧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却又无法回想，稍一思索面对的便是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

　　当我调整好状态的时候外面已经晴了，我并不清楚自己持续难受了多久，也不清楚究竟是乌云散去阳光重现还是已经过了几天，只觉头到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起身，漫无目的的走了出来，嗅着外面泥土的芳香，感受着偏远之处的寂静与祥和，我的状态似乎好了些，于是，便随意的选了条道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莫名其妙的，我来到了当初的一个战场之上。

　　望着那飘零不得解的魂魄，我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抬脚走了过去，这也许是一种缘法吧，让我在这种时候遇到了这种状况。

　　随意在这到处都是尸山血海根本无处下脚的地方找了个地儿盘腿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尽管心中迷茫依旧，但自发的，口中晦涩的经文便已经流畅的念诵出来。

　　我对周围的反应似乎更加敏感了些许，但身体却就此迟钝了下去，所以在那让我有种熟悉之感的女子到来时才会这般清晰而又莫名。我好似突然疯狂了，心中似乎有一头野兽在叫嚣着，挣扎着想要靠近对方，同时有很莫名的，拼命的想要发出警告，想要叫她远离此地。我不知这种状态究竟是为何，但我本身却一动不动静默的很，而这跟我的意志完全无关。

　　这种状态真的很诡异，就像是有人操纵着我这般作为，强行镇压下我的疯狂一样。

　　我能够感受到她站在离我不远的位置望着我，却无法改变自己的状态，甚至就连睁开双眼去看看她的样子都做不到。这种感觉很糟糕，我试着挣扎却没有带来任何用处，往昔引以为豪的冷静淡然此时也都化作了一腔无用的蛮力。
　　我开始在这疯狂当中失却了正常的思维，却又因此而“冷静”了下来，甚至就连时间和空间都开始模糊，我能够感觉到属于我的感情正在被人抽离，我隐约窥探到了点什么，但这乍然闪过的灵光并不足以支撑我推测出整个事件。

　　恍惚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向着这边靠近，借着刘彤明这股“异数”出现，我终于从那一味执迷的倔强当中恢复了冷静，而非是感情逐渐稀薄的那种不当回事，我开始能够正视并思虑着解决方法，不再是一味的被压制了。
　　如果我的身体能够反映我现在的情绪的话，说不得，或许我都该热泪盈眶了。
　　我清醒的知道，对方是我如今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故此当感觉到她在察觉我的存在后，却停滞在原地不知在思虑些什么的时候，我其实十分紧张的。虽然我并不怀疑这么多年来积累下的友谊和那相较而言其实有些稀薄的默契，但这种不可控的状态之下实在叫人惶惶不已，更何况此时此地刘彤明与我是唯一的那线希望。

　　无疑，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对我而言其实是有些新鲜的，尽管这掺杂着提心吊胆与害怕的新鲜并不讨喜。
　　我的心悬在半空之中，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狠狠的摔落在地然后碎落成泥，或许还会沦落到一种万劫不复的地步去。

　　借由刘彤明带来的这定点清醒让我越发深刻了此时的无助和绝望。

　　要是真的说起来，自幼靠着佛家经卷启蒙的我一向是看淡生死的。我无所谓自己会怎么死，死在哪儿，生死于我而言只是两种截然相反却又紧紧相连的状态罢了，这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我清晰地感受着，与那一直注视着我的姑娘之间的羁绊和对她这莫名强烈的感情，却无法分辨出来她到底是谁，甚至就连如今的清醒也是借着偶然来到此处的故人才得以维持。

　　隐约间，我有注意到那姑娘可能与刘彤明甚至和我都认识的状况，然而我依旧没有认出她的身份。已经说不清此时心中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了，毕竟我就连刘彤明于原地游疑的原因都至此才有所推测。
　　所幸刘彤明并未转身离开，而是悄然的伏于地面慢慢地靠近我。
　　我的状态随着对方的靠近一点点的转好，心中喜悦难以言明却又不可自抑，然而刘彤明却在半道蛰伏了下来，甚至将那奇巧的类似普通首饰的机关对准了叫我难安至此的女子。

　　察觉到我们三人现如今的位置关系，我一下子就明了了刘彤明对我的回护之意，如果不是在此时此地的这种特殊状况，我定会在事情完结后亲手做上一桌素斋来感谢对方，可现如今……
　　我必须要阻止对方！我一定要阻止对方！！

　　心是这么想的，夙愿是如此的强烈，可我的身体并未因此而有半分反应，这让我一度陷入到绝望当中。

　　我该怎么救她？
　　我该怎么才能救她？
　　不断地思虑着各种方法，不断地尝试，不断的失败，难道就只能够如此了吗？

　　头一次，我真正了解到了什么是不甘心。

　　不幸中的万幸，这并非一切的终结。

　　虽然不知自己究竟何德何能有了功德自天而降，但笼罩在一片金光当中的我的身体终于对我的意志有所反应了，尽管这份反应只是微弱到指尖轻颤的细小，但却足够我狂喜。

　　我终于能够掌控我的身体了！

　　然而这份喜悦却并未残存多久，我注意到那姑娘哭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份感觉，但那一刹那我失却了所有思绪，甚至有种全身血液都凝固了的错觉，心闷闷的痛得不得了，看到那滴泪随风坠入沼泽当中的时候，我的心仿佛在因此而滴血。
　　反应过来时，我已位于九霄之上，似有另一种奇特的光芒照耀在我的身上，这光芒极其类似功德金光，于我而言，于我所修之一道而言似有无尽妙用。

　　似乎——
　　是哪成佛前的接引光束，是我原本的最终目标。

　　隐约间我好像听到那姑娘的叫骂声，可我如今没有时间在想这些东西了。如今唯一能够改变我现状的，那自天而降的功德毕竟短暂，方才见她落泪时又呆愣了一阵，若是在不抓紧这剩余的时间，恐怕我在也没有什以后和未来可言，直接便化作个精致高级的人偶得了。

　　本着这种想法，我暂时抛却了一切，只一心想要完整的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不再受任何摆布好似无动于衷一般被人禁锢主宰着内外。
　　似乎过去了很长时间，但终究是功夫未负有心人，喜悦的心情刚刚挂上嘴角我还未来得及宣泄，只是下意识地往地上看了眼。

　　我终于能够看清那个姑娘的面容了，然而，在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和容貌时我不禁有些愣然。随后深埋的回忆突然喷发，无数的记忆碎片就像是在我面前徐徐展开的画卷，鲜活而又清晰的带我大致又再度重新经历过一边。
　　回过神来在向下看去，龙千玲凤冠霞帔浑身上下打扮的无一不精，手持短剑位于这猎猎风中的画面便霸道的占据了我全部的心神，叫我一时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那尚未平息的，因着大致了解了个一二三而激荡的情绪此时好像彻底平静了下来。不知为何，看她这般打扮，我的眼眶竟不可控制的热了起来，心中更是突然酸涩不已，甚至有些替她不值。

　　故此，当见她复杂的冲着我的方向望了一眼，红唇微张，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将这一切都付诸叹息，然后利落的抬起手臂即刻挥剑便要自刎之时，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这一幕吓得我是肝胆欲裂，脑中什么都没想，此时也什么都顾不上了，我用尽全力向下飞去竭尽所能的压榨着自己，将那原本该是此生最大的目标高高的抛诸身后。
　　行至半途，得幸见刘彤明如疾风闪电一般阻止了对方的动作，纵然喉间多了一份血痕，但至少生命无忧！
　　我这才如那刚获救的溺水之人一般停在半空之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伸手捂着额头微微后仰，如同重获新生一般疯狂的笑着，或许我如今的样子会难看到被刘彤明嫌弃的推开，笑着说丑的地步吧。
　　说实话，就我现在这般模样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我是个和尚。

　　不——
　　或许应该说，曾经是个和尚了。

　　也许，我这一生的情绪，所有的疯狂都要在今日耗尽了。
　　不过……
　　对此我倒是甘之如饴呢。

　　尽管依旧不知我到底何德何能得以被对方这般对待，尽管至今也依旧替她不值，但在方才的疯狂当中，我明了了自己根本无法放手——
　　至少无法，也没有资格先于对方放手的这一现状。

　　温柔地注视着正在战斗的龙千玲，尽管她二人交叉联手，但明空的目光并未有分毫动摇，也未分出去一丝一毫。想必若是刘彤明得知了今时的这种状况，定然会为自己鞠上一把辛酸泪来祭奠自己和明空这一世自幼相识的数十年友情，说不得还会借着这个由头狠狠地坑上对方一笔才会心满意足的牵着慕宸的手一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