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繁花》卿云醉梦

346、染血绽放的花朵

　　不知等了多久，或许也并没有很久，但在这模糊了时间与空间的地界，孟刲渡过了相当难熬的一段时间，毕竟他无法判断刘彤明消失前的举动是察觉到了什么故意为之，还是她打从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就是用完就丢。
　　面对着依旧如刘彤明没进去前一般的屏障发呆，孟刲于两种可能间漂浮摇摆不定。

　　忽而，那屏障向外凸起了一块，看形状倒极其类似女子的脸，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冲破屏障出现在孟刲的面前。

　　刘彤明笑着看了孟刲一眼，道了一句“安心。”却丝毫没有为对方停下一分半刻的打算。见她旋身踢腿，一脚打碎了面前的屏障，还未站定，手中用魂力凝成的丝线已然是四散而去，将那趁机出逃，没有本我的意识只一味想要重归天地再度轮转的魂魄牢牢拴住。
　　纤细的手指微微一拢便将这残魂固定在她面前的这一亩三分地之中，刘彤明将其锁在右手掌心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着。

　　另一边，原本僵硬呆滞的女子突然换发了光彩希冀的看着她。

　　刘彤明轻啧一声，转头看向那女子。“我在问你一遍，最后一遍，将这生的希望给与我手中这抹不甚完整的残魂，你不后悔是吧？”

　　女子点头，未曾游疑。

　　刘彤明转过头来看着孟刲，很是直白地说道：“我倒是很想干净利落的了结你我之间的约定，毕竟了结完了此事之后，我才好跟你算一下先前把我爸妈还有那两个孩子都带过来，还特意叫我看见你的身影的这一笔账。但你也看到了对方的坚决，我也不是没劝过，也不是没有摆明厉害的帮她分析过，可人家心意已决。”

　　“所以？”孟刲看着刘彤明，面上显不出什么情绪，但心中却连刘彤明就此毁约的打算都做好了。

　　“所以啊~”刘彤明看着他稍稍偏了下头，“我打算顺着她的意思将承载体给她心爱之人送对方轮回，然后……”
　　“反正我也没打算就此放你消散在这世间，索性救一个人也是救救两个人也是救，我便当积德行善好了！”左右不亲手将你这个救命恩人救回来在磋磨上一番，我的这口气算是出不去了。

　　孟刲看着她冷笑一声，摆明了不信对方口上的那番说辞，不过他看着位于刘彤明后面的，那个眸子当中满是陌生，早已不认识他的故人，叹了口气，沉默了半天后终还是对刘彤明道了一声谢。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的。”收了脸上嬉笑遮掩的表情，刘彤明看着他，难得郑重的劝了一声。

　　孟刲看着她，双眼漆黑一片，深邃的可怕。“不是谁都能够有你这般幸福的，我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没有想要守护的人，如果不为自己定一个艰难的目标去为之努力的话，恐怕在这漫长的时间当中我早就疯了。”

　　刘彤明静默不语。

　　“可即使如此，如果可能的话，无论到底有多艰辛我都还是想要活下去，想要替我爱的那个人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到底何其绚烂多彩，哪怕我明知你对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尚还意难平。”

　　“你知道啊。”没有起伏的语调，没有情绪的波动，刘彤明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也是，她从一开始也没有想要隐瞒过这一点，甚至多次向对方透露出自己的想法。

　　孟刲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就将目光转到对面那个没有苍白的没有半点气血的姑娘身上，他就这么静默的看着，眼中没有爱欲，只是一片复杂的心疼。

　　刘彤明意味不明的笑着摇了摇头，纵身一跃跨入正在崩溃的屏障里面，轻巧的踏过白色的花儿，转身来到女子身边扬起右手便将那强行凝聚成团的精魂送进了那即将崩溃的身体之中。刘彤明又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至此也不曾后悔，眸中只余一片仿佛不能被任何事物动摇的坚决。这才将那被称之为“承载体”的，没有特征，做工稍显粗糙用料却昂贵到惊世骇俗的娃娃拿了出来。
　　在屏障即将全面崩溃前，刘彤明一巴掌直接将放置到男子胸口之上娃娃给拍了下去。没有血肉飞溅，也没有任何伤口出现，那娃娃就像是本来就属于此一般飞快的与他融为一体。

　　“好好道个别吧，过一会，你们可就要分开了。”说完，刘彤明转身背对他二人稍稍往前走了几步，不去煞这大好的风景。

　　过了一阵，脑中一片空白的男子睁开了双眼，一张满是泪痕的笑脸就这么映入眼帘。

　　女子看着怀中苏醒过来的爱人，心中有好多话想说，可这情绪翻涌间让她一时是又哭又笑的，倒是什么都无法清晰地表达出来了。
　　男子由于魂魄不全，记忆方面坑坑洼洼的，专注的看了女子许久却什么都没有记起来，他只是觉得熟悉，只是心中莫名就有种名为庆幸的情绪浮现，细细密密的在短时间内缠绕了整个心脏，挥之不去。
　　但却一直没有女子所熟悉的爱恋之意。

　　刘彤明不甚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这无声的状况，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到底是老了，心肠也不是说硬就能够硬起来的了，哪怕重活一世也格外见不得这种情况。
　　默默地将即将出现的轮回路压下去，刘彤明尽可能地给他们留出再多一点的时间，哪怕这丁点的时间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总是聊胜于无的。

　　屏障彻底破碎，湮灭在这无尽的漆黑当中，鲜血不断地自口中涌出，女孩清楚，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尽管一直想要以最好的样子来陪对方走完这最后一程，可她最后还是没有实现这个愿望，最终，千言万语也只凝成了这么一句话。
　　“你……可要好好的！”

　　女孩轻柔的将男人推了出去。
　　很不可思议，那苍白纤细的手指竟能如此轻易的将一个成年男子给推了出去。女孩的神情从始至终都很坚定，尽管她也心有不舍，但她却始终都没让这分情绪动摇到。

　　刘彤明见状便不再压制，稍稍往侧退了一步，一双眸自无甚情绪的看着对方。

　　男子理所当然的被浮现出来的轮回路所吸引，不由自主的向着哪个方向飘去。女子坐在白色的花丛之中，满脸泪水的笑着看他，眼中是复杂的希冀，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在这颜色稀少的世界添了笔浓重墨色。
　　男子尚未回过神来，见这样子心中便条件反射的开始钝痛，模糊到好像就远了许久的记忆还未浮现，他便挣扎着，拼命地向着女孩的方向够去。当然，他这份挣扎显得无力极了，一介凡人而已，毕竟大半的身子都已经被这轮回给吞了进去，又怎生还能够谋出一条别的道路呢？

　　男子眼角滑落一滴晶莹，勉强撑着自己，奇迹般的，仅凭着一己蛮力倒是没让这上半身也被吞噬进入轮回之中。

　　“烟儿！烟儿——”一手不顾伤痛这撑着自己不要被卷进去，一手拼命的向着女孩的方向伸去，男子大声嘶吼着，挣扎着，竟是在这最后的关头强行突破了限制，记起了前尘往事。

　　女孩猛地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说，可惜，此时已是什么都晚了，最后，女孩也只是坐在这片白色的花丛当中，心满意足的冲他笑了一下。
　　——她甚至就连稍稍抬下手，痴心去触碰那遥远的距离的力气都没有了。

　　男子终究还是被吞入轮回之中，那好不容易复苏的记忆再度缓缓逝去，先前拼却性命也在所不惜的执念也渐渐模糊，男子终将归于一片空白，然后去开始他新的人生。

　　女孩笑了下，喷出一口鲜血便缓缓倒了下去，被那白色的彼岸花所淹没。

　　但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执念牵引，一滴说不清到底是血还是泪，亦或者是混杂了两者的液体顺着风飘入渐渐消散的轮回之路中，划过男子右眼，在他眼尾下角凝成了个朱砂痣。
　　至此，男子在不记得前尘往事。

　　只是——
　　女子坐在白色彼岸花丛之中，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展露出来的最后那抹笑意，纵然是强大如轮回，也没能将这画面从男子的记忆当中洗去。另外，久远了不知多少次轮回之后，在一切秩序平稳，诸神大多归位之后，地府多了个喜欢躺在荒原的彼岸花丛当中睡觉，打发时间或办公的古怪阎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孟刲将目光从那消失的轮回之路中转了回来，他沉默的看着刘彤明，一言不发的盯了对方许久。

　　刘彤明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到哪白色彼岸花从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花丛之中的姑娘。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投一个好胎，荣华一生。”

　　女子舒心的笑了，尽管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只能模糊的看到个人影了。她嘴唇几番蠕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看得出来，这姑娘所剩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刘彤明俯身凑近了些，依稀辨清对方说的大概是些道谢的话语后，只随意的点了点头便没再放在心上了。

　　——若当真还有来世，我定结草衔环相报，生生世世护在您的左右，忧您之忧乐您之乐，以报今日这份温柔的成全。
　　误以为刘彤明听到自己的话应承下来的女子，嘴角微动，没了气息。

　　鲜血大量的弥漫开来，所过之处白花变红，空无一物的“土壤”之中凭空绽出了许多彼岸花，那沾染了鲜血的红在这无尽的黑中绽放得淋漓尽致，鲜艳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