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繁花》卿云醉梦

192、心痛

　　明空从龙千玲的身旁走了过去，随后却又在距离龙千玲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回过头，见他仔细地将龙千玲所处的那一片空间端详了一遍，便双手合十笑着说道：“阿弥陀佛，想来施主大抵是不想见我，但能否请你不要这般伤心，小僧不知为何，此时难受得紧！”

　　龙千玲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她努力的瞪大双眼，想要将明空的样貌清晰地印刻进脑海当中。可数万年累积下来的相思却突然之间在见到明空的那一刻全部爆发，过往的甜蜜漫上心头，数万年的孤独化作苦涩萦绕口中，眼泪像是不要钱一般止不住的流。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龙千玲有多想上前抱住明空，跟他诉说这数万年来的孤寂与苦痛。可她忍住了，哪怕，这代价是在她无比在意的脸上留下道道吓人的，指甲深入肉里的伤痕，她也忍住了！

　　“不知道你会不会需要，但是，小僧此时特别想将这方手帕送到你的身边，若你不弃，可否收下？”明空向着龙千玲递来一方洁白的手帕，在阳光的映照和泪水的模糊下，年轻的僧人似乎和数万年前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重叠在了一起。

　　一阵清风拂过，带着些许飘零的花瓣掠过明空的脸颊飘向了龙千玲的方向，却最终消逝在远方。

　　一切，恍若初见，却又清晰得让人意识到了物是人非的可怕。

　　刘彤明不清楚过往的事情，那段历史被人为地抹去了。众人又都看不到龙千玲的身影，一时间，打趣的声音不绝于耳，明空有些尴尬，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趁这功夫龙千玲便眼疾手快的将那方手帕给收走了。

　　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明空看着龙千玲的方向，笑着说了一声谢谢，随后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去。这一举动倒是掩饰住了他此时眼底的复杂和不解，还有那藏在深处的眷恋与不舍……

　　龙千玲小心的将那方手帕放在心口处，似乎明空的转身抽走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她重重的跌在地上，飞扬的尘土弄了她一脸一身却独独近不了那方手帕的周围。
　　目送明空走远，龙千玲在周围下了一个禁制，将此处彻底隔绝之后，她这才敢放声大哭，歇斯底里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喂，和尚，你跟我说说，收了你一方手帕的那个我们所看不见的‘人’是不是个漂亮的小姐姐啊？”远方，众人席地而坐，刘彤明戳了戳明空一脸八卦的问道，直弄得慕宸一脸的无奈。

　　“我看不到她，但我可以肯定，她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了！”明空坚定的声音传了过来，龙千玲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

　　刘彤明听了这回答之后直笑个不停，过了好半天，才听她说：“其实啊，这世上哪有什么最好看的人啊，无非是你遇到了一个人，然后眼里便再也承不下别的东西罢了！”
　　“有这个人在时，你便见风是风，见雨是雨。若是有一天这个人不在了。那么，风不是风，雨不是雨，世间万物再无颜色，任何美食入口无味……”说完刘彤明看了慕宸一眼，将自己的头依偎在了他的肩上。

　　舒净闻言沉默不语，却是主动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倾滟的手上。

　　明空一愣，脑海中一瞬好像闪过了许多东西，可很快却又归于虚无，明空拼力抵抗想要抓住那一丝一毫的痕迹。
　　终是轮回之力的限制，天道破碎的强大占了上风，这仅存的一点痕迹很快便被抹去了。明空也只觉自己莫名其妙发了一会儿的呆，虽有别过往不像他做出的事，却未曾深究，只道是心性不稳被刘彤明三言两语挑的差点妄动了凡心。
　　可他却连刘彤明方才到底说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

　　龙千玲顿了一下，希冀的看着明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可当明空睁开双眼时，那双既熟悉又陌生却唯独不见半点情绪的眸子已经间接的说明了一切。无力的趴伏在地，龙千玲嚎啕大哭，为自己，也为那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爱。

　　若是这时有人能够突破龙千玲设下的禁制看到她，那么那个人就一定会发现，此时的她像极了一株被人为的折了下来却弃在路边的桔梗花。

　　都说龙性至淫，其实，这哪是龙可以决定的啊，这是天决定的。

　　天孕育出了龙，却也挟制住了龙，让龙不得不按照它的想法它的心思去做。甚至，为了更好的控制住这个总会有些不听话的龙，它还大发慈悲的予以龙一段堪称完美的爱情。故此，这数万种族群当中才有了阿依古稀家得天独厚却少有自保之力的奇特。

　　当然，事情不只如此。为了减少龙的疑心，它甚至篡改了本该正常历史，让那个会使龙动心的男人晚了三千六百五十年才出现。

　　无疑，这个计策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龙千玲在亲眼见证爱人神魂破碎之后整个人宛若疯癫，更别提当时阿依古稀家的家主，也就是明空上辈子一母同胞的姐姐一直认为。若非是龙千玲他根本就不会离开家族，若不离开家族，也就不会死得这么凄惨。以至于，龙千玲就连为自己心爱之人收尸都不可以，就连在正日子里去祭奠一下爱人都不被允许，哪怕……

　　她曾凭空造出一个寒潭，为阿依古稀家嫡系血脉的觉醒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她曾多次力挽狂澜，使这个早该湮没在历史的长流当中的古老家族，存活至今。

　　诸如此类事情数不胜数，可这些事迹却无一项被人记载，真到了实在无法解释之处便将这些贡献都化成了寒潭当中有个守护神兽！

　　当时阿依古稀家的家主一定很恨龙千玲，不然，不会连个“人”都不屑于杜撰，直接将事情推到一个传说身上。甚至，就连传说当中的主人公都不肯给予一个人的身份，也严令禁止族人私下议论这段历史。

　　当然，这种做法虽然彻底的将龙千玲从阿依古稀家的历史上抹去了，却直接地导致了族人直到全部灭亡之时，都不知晓就在寒潭当中就有一个人可以解救他们。

　　而且这个决定还使得八卦的底层人民，将她弟弟和一个外族女子的爱情故事流传至今……

　　真不知道，若当时的家主还在，看到如今的这等局面会否后悔？

　　不过，当时的这种决定，确确实实等同于在龙千玲的伤口上在撒上盐和辣椒水这等刺激性的东西来“调味”。

　　由于这个决定，龙千玲陷入了绝望的深渊，甚至企图用无尽的长眠来麻醉自己。

　　更可怕的是，于这绝望之中，偏偏天还给了她一线生机，给了她一个能够让爱人再次回到人世的机会。这种情况之下，纵然明知会被天攥的更紧，纵然爱人在也不会认出自己，不会再爱上自己，龙千玲也是如饴的。

　　毕竟，他回来了，他还安好，且会一直安好，这，便足够了……

　　隔日。

　　明空打道回府，刘彤明大摆宴席，顺道还叫上了一众师兄弟一块聚聚。

　　看着寥悢和项鸫一起进来刘彤明都没有说些什么，唯独在看到杨陌颜的时候浑身僵硬双目似要喷火。

　　君莫邪见杨陌颜进来也是一愣，自从知晓了杨陌颜有可能负过刘彤明之后，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将这二人错开，却没想，如今会在这时遇上。

　　倾滟端起酒杯，朝君莫邪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身体微微僵硬，便了然于心。
　　这么多年过去，众位师兄弟刘彤明几乎都见了个遍，却独独错过杨陌颜一人，果然，不是巧合。

　　项鸫环视了一圈，没敢吱声，只在心里悄悄地替老友默哀。

　　“请进吧！”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刘彤明直接错过杨陌颜去迎因为忍不住想要离心爱之人更近一点而不请自来的龙千玲。

　　然而，由于龙千玲并没有请帖，故此，坐席上也没有她的位置，刘彤明只好将人加在了周围比较空泛的明空旁边，慕宸则放心的去通知厨房多做出两份与众人相等的菜色出来。

　　“姑娘，请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明空如是说道，引得一众人等齐齐侧目，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对女性称作女施主，其中，眼睛最为闪亮的，当属以贩卖情报为生，当之无愧的八卦版主夏哈甫莫属。

　　“我叫……龙千玲。”双手掩在身后，紧紧地攥着那平常分外珍惜的衣裙，龙千玲抬头，那双漂亮的眸子似乎将这世上种种悲苦都包含了进去，却仍有着闪耀的光芒，她还怀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明空眼神迷蒙了一瞬，随后连忙双手合十心中暗道罪过。“小僧法号了悟，字明空。”

　　“了悟？明空？呵——”龙千玲看着面前这个目不斜视心不妄念的和尚，慢慢的，那光芒终是消弭了，嗤笑一声，她意味不明的感叹道：“好名字，当真是个好名字！”
　　“大师生的如此伟岸，想必本事定然不小，不知可否请大师为小女子看看，这命定之人……如何？”微掩双眸，龙千玲语气平缓毫无起伏的问道。

　　明空刚要说话，只听远处传来了一声轻响。

　　“啪——”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定格在了刘彤明和杨陌颜的身上，夏哈甫更是激动（八卦）地险些坐不住。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大家继续，别太在意我，玩的开心就好！”充满歉意的笑了一下，刘彤明眯着眼睛不好意思的说道，却没对受害人做出任何表示。同时早已回来却故意躲在一旁的慕宸收拾了一下自己，站在径直走到刘彤明身前将二人隔开。

　　众位师兄弟多数笑了一下，见杨陌颜捂着脸，至今一副失神的模样愣在一旁，显然是不打算追究的样子，便转头继续和身旁之人交流，不过话语多数驴唇不对马嘴，如：

　　“李兄，你看，今天这天可真好啊！”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这饭菜做的十分不错，香甜可口，当真是极品美味啊！”

　　随后，托夏哈甫这个八卦版主的福。宴会还没结束，明空和一位神秘女子的绯闻，以及刘彤明慕宸和杨陌颜那不为人知的三角恋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龙千玲看着这帮竖起耳朵来八卦，还不想让人发觉异常的人群，悲伤一下子就被冲淡了不少，转过头，正好和明空投过来的视线对上，心中便又空落了下去 。

　　“施主想问命定之人的哪一方面？”尽管这并非明空所长，身边环绕的又都属于道家子弟但二人却未受影响自顾自的问答着，哪怕，周围不少怪异的目光已然将二人团团包裹住。

　　龙千玲松开了一直隐在暗处紧攥衣摆的双手，直视着明空的双眸，那双清澈的眼眸当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却又不曾将自己纳入眼底。

　　“大师不用回答了，小女子心下了然了，万物皆痴，众生皆执，难解亦无可解。”龙千玲低下头耐住强烈的心痛，缓慢地说道。“大师既心怀众生，便向着众生去吧，小女子……微不足道！”

　　明空有些不解，龙千玲却已然起身向外走去，那双纤细却不断淌血的双手，自始至终都未曾在众人的面前出现过。
　　眼前闪过了些许画面，明空不禁向着龙千玲伸出手去，哑声叫了一句阿玲，记忆却又瞬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抹平。
　　明空头疼的晃了晃脑袋，有些脱力，奇怪的环视了一圈，而这时，龙千玲早已消失无踪。有些纳罕的扶住额头，脑袋里只剩龙千玲的半句话，“万物皆痴，众生皆执，难解亦无可解”还痴痴的在回荡，那是方才明空下意识拼却全力护住的，仅存的龙千玲的话。

　　可他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方才的事宜和那久远到就算魂魄碎裂在重聚都不愿放手的执念了。

　　那双眸子，一如既往地干净澄澈，那人一如既往的将万物视为平等，只是这背后的迷茫与空洞却未曾被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哪怕，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