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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式学校 ...

  •   程嘉年从来就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鬼话,更不相信自己还对会一个少年一见钟情。在他的心里,满是热情洋溢的法兰西女子,满是身材相貌姣好的风情女子,普通少女且对他毫无吸引力,何况是一个硬邦邦的少年郎。
      但自那晚醉归,少年的身影总是出现在他的眼前,怎么赶也赶不走。他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少年望向水面时的委屈表情,碰见他后的惊慌无助,那手忙脚乱的无措举动在他看来都是那般的可爱。他恨不得将那少年私自珍藏,哪怕少年日日都这般惊慌。
      挥不去,散不了,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逐渐累积成程嘉年心底里最挠人的存在。碰不得,想不得,提都不能提。
      偏生他嘴里时常无意识地念叨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引来大字不识两个的栓子好奇地追问,才将程嘉年惊醒。
      他像是梦魇了,困在少年的梦里动弹不得,直至栓子的到来。
      月下逢佳人,这合该是戏本子上的故事,哪里是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故事。就算是真的有这么一出,他也该遇见个美貌的女子才对。程嘉年躺在摇椅里,从栓子端着的盘里捻了颗龙眼,别有滋味的品尝着。
      程嘉年也并非日日都在外面浪荡,但这几日接连都留在府里却是万万没有过的事情,况且他那些狐朋狗友亲自上门来邀请都被他怏怏婉拒了,更是开天辟地都没有过的事情。因此程府的人都觉着三少有些变了,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说不清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样悠闲几日,竟然惊动了一向吃斋念佛不问世事的三奶奶。
      三奶奶特地遣了婆子将程嘉年请到自己的院子里,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落泪之前还不忘让身边的婆子将门窗都关得死死的。虽然历城只留下三房和老太爷,可那两房的人也没闲着全然不管这里的事,总还有得一两个得用的老人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程府的租屋在这里,祖产也在这里,即便大房二房手里再怎么松快却也不愿意将自己该分的财产拱手相让。
      三奶奶一边掏出帕子,一边对程嘉年哭道:“儿啊,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程嘉年一脸莫名,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三奶奶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我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三奶奶闻言止住了哭声,抬头打量着他:“那你这几日怎么没见你出门?”
      “不想出门。”程嘉年敷衍地答着,寻思什么时候能脱身。三奶奶是平时不管事,管起事就闹闹叨叨个没完没了。
      “儿啊,我们三房只有你一个。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可以和母亲说的,母亲都会给你撑着的。别怕啊。”三奶奶像小时候程嘉年闯祸躲到自己屋子来时的那样,劝慰着他。
      “真没有!”程嘉年被三奶奶追问得有些烦躁了,丢下这句话便起身便朝门口走去。
      “儿啊……”三奶奶叫停了程嘉年的脚步,欲言又止。“你若是闯了什么祸也可以和母亲说,母亲会帮你解决的。”她思忖来思忖去的,想程嘉年如果不是难言之隐不出门,怕是闯了什么大祸,躲在家里避祸。
      “闯祸?”程嘉年扭头看向三奶奶,有些哭笑不得。他之前应酬颇多,经常半夜三更地才回家,母亲念叨他玩疯了不着家,现在他安分呆在家里,母亲竟然又怀疑他这样怀疑他那样的。
      “母亲,我一没难言之隐,二没闯祸。就是天儿有些热,想在家里清净几日。”
      “真的没闯祸?”程嘉年回答得斩钉截铁,三奶奶却还是有些犹豫不信。
      “真的!”程嘉年看着三奶奶那明显不信任自己的眼神,叹了口气补充道:“我是觉得二伯那边应该收到上次的回信了,怕他背地里整出什么事情,所以才呆在家里看着的。”
      三奶奶想起那个阴险狡诈的老二,立马相信了程嘉年的说辞。
      终于走出三奶奶院子的程嘉年掏出手帕,斯文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来亲娘也是闲得发慌了,随随便便就能脑补出一场接一场的大戏。
      “三少。”见程嘉年出来,栓子随即跟了上去,讨好地对他说:“老太爷让您过去一趟。”
      程嘉年无语望天,得,院子里的这个才哄好,那边又要开始了,看来今日有得他忙了。
      “栓子,你回院里给爷准备好茶水。”
      “啊?”栓子莫名其妙地望向他,小声嘀咕:“老太爷那里有茶水。”
      程嘉年气得将手里的帕子砸到他头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向老太爷的书房走去。留下栓子在原地,继续嘀咕:“老太爷又不会短了您一口茶水。”
      听力很好的程三少当即连吐血的心都有了,这贴身伺候的下人当初究竟是谁给他选的啊?
      书房内,程老太爷正提笔写字。他进士出身,字写得相当的漂亮,十里八乡的常有人上门来求。若是春节前,求春联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和告程嘉年状的队伍是程府的两道风景线。
      “爷爷。”程嘉年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口,这是程老太爷的规矩。
      听到他的声音,老太爷也没抬头,而是最后一笔落下才向他招招手,让他进来。
      “最近可是手头紧了?”程老太爷擦着手,也问着程嘉年。往日里这乖孙要看一眼可是难,但这几日却安分地呆在府里,情况有些异常。
      “没有。”程嘉年殷勤地帮老太爷收拾着书桌。老太爷第一句话竟然说的是这个,他顿时觉得爷爷比亲娘更疼他。
      “那怎么最近没出门?”老太爷走到屋子正中的椅子坐下,端起茶水慢慢喝起来。虽然他不喜欢乖孙四处应酬不归家,但作为男子却也是少不得这些无聊之事,毕竟能认识一些个朋友,也算是拓展人脉。
      “要是手头紧,就和爷爷说。”程嘉年从小到大,手里就没紧过。老太爷想起就给钱,不仅他自己给,还时常让大房和二房也给。为此程家大房和二房心里不知多不爽快。
      程嘉年坐到老太爷旁边的椅子上,轻声道:“爷爷,真不是手头紧。就是天儿有些热,不太想出门。”
      同样的说辞没骗过三奶奶,自然也骗不过精明的程老太爷。老太爷眯着眼睛,静静地打量着程嘉年。那无声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程嘉年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给爷爷跪下说出真相了。
      “你那些个朋友我虽然觉得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总归都是城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将来你要在历城立足,少不得还得靠靠他们。”程老太爷拨弄着手里的茶杯盖子,像是劝说像是教训。
      程嘉年没有老太爷想得那么长远,他只觉得大家年纪相仿,小时候又是在一起玩的,现在也一起玩。等老太爷将这话说出,他才发现程家果然是一窝子狐狸,尤其自己的爷爷最是狡猾。
      他敛了心思,想了想才对老太爷说:“其实我这几日在家中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无所事事也不太好,还是得谋点事情来做才对。”
      他之前对三奶奶说的那些话并非是哄骗她,他的确担心二房那边不会善罢甘休,再整点事情出来难以处理。既然这样,他就先下手为强,先在历城里谋份差事,也好推脱二房的“邀请”。
      “你真这样想的?”乖孙突然说要找点事情做,这是老太爷万万没想到的。对于三房的这棵独苗,老太爷也没有想过要将他培养成状元郎,毕竟前清都已经完了。他就想着这棵独苗能够平安长大,再开枝散叶也就够了。
      “嗯。”程嘉年点点头,“孙儿真是想做些事情,以免玷污了程家的名声。”
      “本来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你的,但既然你有这样打算,我便早些告诉你吧。”看着程嘉年诚恳的表情,老太爷心中甚为欣慰。“我之前托人帮你谋了份教书的事情,你可愿意去?”
      还没等程嘉年说话,老太爷又补充了几句:“是所新式学校,还有教习洋文的。你先去呆一段时间,待你大伯那边局面稳定了,再让他给你谋份正经的官差。”
      北平那政府正值风雨飘摇,这事程嘉年在上海时也听人说起,几个握着军权的人你赶我下台,他赶你下台的,争抢得好不热闹。程嘉年可不想去,怕是没混上两天的好日子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他暂时还是留在历城好了,再过段时间就回法兰西继续逍遥。
      “孙儿听爷爷的。”程嘉年非常乖巧,老太爷看着有上进心的乖孙也十分高兴。
      程嘉年去新式学校任职的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三奶奶知道了也十分高兴,亲自写了信分别给大房和二房,感谢他们两房对于程嘉年一直以来的照顾和培养,让程嘉年有为人师表的机会。
      程家大房收到信也只是匆匆地瞄了两眼,眼下他们正手忙脚乱着,实在是没有精力再来折腾三房的这位惹祸精。而二房收到信后,顿时就哑火了,憋屈得厉害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唯有回复恭喜二字。
      程嘉年后来听说二房那位神鬼厌弃的长子终究还是被逮住了,被那闺女的父亲亲自五马分尸后扔进了黄浦江。也因为这件事,二房算是记恨上了三房,也有日后的纷纷扰扰埋了下一条导火线。

      当整座历城还处于黎明前的昏睡中时,蔡家巷子却是开始忙碌起来。街口的蔡伯支着他小面摊的桌椅,烧起了红红的炉火。巷子里也有几户人家跟着亮起了灯光。
      蔡伯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留意着巷子里的动静。在听到那一阵熟悉的响动时,他满脸的褶子兴奋地抖动起来。
      “又去送菜啊,初七。”
      蔡伯笑眯眯地望着巷子里走出来的初七,他身后拖着一大筐子的菜,有些吃力地朝前走着。路过蔡伯的小面摊时,初七熟练地从筐子里扒拉出几棵不是那么新鲜的菜,搁到了蔡伯的桌上。
      “真是不好意思啊。”蔡伯冲他笑着说:“每次你都给我一些菜,我这儿也没啥好招待你的。”
      初七望着他身后正翻滚着热水的锅,淡淡地笑了笑:“这些菜不太新鲜,拿去学校也是要被扔掉的。蔡伯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蔡伯不嫌弃。”蔡伯麻利地摘起菜,这些菜可比他去菜市场捡的新鲜多了,摘摘就能放到面里,算是节约了一小笔钱。
      初七朝蔡伯挥挥手,继续拉着大菜筐子向前走着。前些日子,对面的李婶子突然来说,之前和母亲提起过的给学校煮饭的事情又有眉目了。母亲对此非常高兴,她当即就搂着少年瘦长的身子说,我们初七可以去上学了。
      初七不知道去给学校煮饭和上学有什么联系,其实他并不乐意母亲去做这份工作。厨房里的工作又脏又累,而且为了这份工作,母亲还给了李婶子一些介绍费。初七觉得与其这样挣钱,还不如去永班主那里学唱戏挣得多,到时候他们母子就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和当年父亲在北平的时候差不多。
      想到这里,初七就有些闷闷不乐。他曾耳濡目染,对唱戏这个行当也是有些了解的,本身也是有些天赋的。幼年时跟着父亲起调,还被戏班里的人夸奖过天生一副好嗓子。他觉得既然在北平都能被夸奖,在小小的历城他应该能混成个名角儿。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后却被母亲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从小到大,母亲还没有打过他,但现在为了要不要学唱戏他却挨了打。就算他真学了唱戏,也不过是子继父业,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他想不通,夜里偷偷地跑去了河边。
      他真的很想问问父亲,为什么父亲可以唱戏,他就不可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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