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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茫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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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都新郑。
春雨潇潇地下，枝头屋檐都像是蒙上了深深浅浅的绿。绵绵的雨如同织好了的薄纱，撑伞的行人匆匆走过，再将薄纱半遮半掀。
卫庄是极少数没有打伞的行人，他穿着惯常穿的黑色兜帽衫，快步穿梭在人群之中。
雨水落在他的肩上。
赶到戏馆的时候，戏已经开场了。
他抬头望向二楼，只见雅座之中有一人正笑着向他招手，他提了步子向楼上走去。
小隔间里已坐了几人，都是熟悉的面孔——韩非、紫女、弄玉，还有白楚楚。
他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却说不出不对在哪里。
韩非招呼着他坐下，笑嘻嘻地替他斟了杯酒。
酒香醇厚浓郁，入口回味甘甜，是他从未喝过的。
白楚楚歪着脑袋看他，满脸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喝？我托人从楚国带过来的！”
他点了点头。
于是白楚楚就笑了——他很久很久没见过白楚楚笑得这样开心了，如同一个得了夸奖的小孩子一般，眼角都开了花。
不知不觉，他的眉眼也松动了几分，鲜有地露出了温柔的神情。
紫女在一旁掩嘴轻笑。
台上的戏还在演。
他眯着眼看了片刻，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问韩非：“演的什么？”
韩非一副“你没吃错药吧”的讶异神情，瞪着眼与卫庄道：“青石岩之役，卫庄兄不会不知道吧？”
卫庄蹙了蹙眉头。
这个地方有点耳熟，一时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白楚楚似乎察觉出了他的不对，有些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无妨，只是有点……”
话未说完，就见白楚楚已经挪到了自己面前，探手抚在自己的眉心，微凉的触觉直抵深处。
“别老皱眉好吗？”白楚楚半笑半骂，“丑死了。”
一时间他也来了脾气，一把握住她尚未来得及缩回去的手，微微用力一扯，再往人腰上一揽，便将人禁锢在怀中。
他仰起脸，勾着唇角有些挑衅地看着怀里的姑娘。
白楚楚的双手环在他脖颈处，小臂搭在他肩上，也正垂着头看他。
他笑得更是肆意。
环着她的手又一用力，将人向下压了数寸，正在此时他直起上半身，向她凑了过去。
白楚楚的脸上完全看不到娇羞，只挑着眉毛，满脸写着“我就知道你不敢”的表情。
卫庄盯着她片刻，故意将嗓音压低了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白楚楚歪着头笑，眨了眨眼睛，片刻后卫庄发觉眉心一暖。
温软潮湿，又带了点软糯恬淡，还有几分酒的醇香。
“你在干什么？”
白楚楚贴着他的额头，笑盈盈地承认道：“亲你……”
话没说完，卫庄已经凑了上去，白楚楚下意识想躲，不想卫庄早已探手摁住她的后脑，将她死死地扣在怀里。
白楚楚只是似有若无地挣扎了两下，便开始回应他。
那样绵长温柔，愈陷愈深，仿佛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楚楚一拳锤在他肩上，卫庄只当做不知——直到白楚楚咬了他一口。
舌尖传来的血腥味激得他清醒了些许。
那种不对的感觉又来了。
白楚楚的脸红得快能冒烟了：“他们都看着啊！”
卫庄心说，那又如何？
韩非拍了拍卫庄的肩，笑得东倒西歪：“没想到卫庄兄居然如此的……”
一时间少有地找不到形容词，韩非干咳了两声，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于是白楚楚就从卫庄怀中挣脱，扑过去疯狂殴打韩非。
韩非被追着打了一圈，抱头嚎叫：“女侠饶命！”
紫女和弄玉把打闹的几人拦了下来，白楚楚气喘吁吁地喝了口茶。
“好了，别闹了。”
卫庄这才重又将注意力集中到楼下戏台上。
此时戏已快至末尾，台上两人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忽然间男人手中的利剑出鞘，直抵女子心脏。
女子也不躲。
又僵持了片刻，女子竟一步步走向男人，利剑在胸口穿过，几乎都能听到破开皮肉的声音。
卫庄脑中轰然一响。
这个场景如此熟悉——他下意识地抬手，却发现向来握剑都很稳的手，此时居然在微微地颤抖。
那种控制不住的抖动，是从他心里传出来的。
不对，这不对！
青石岩之役……青石岩……青石……
他想起来了！
青石岩——他在那里，杀了白楚楚。
不对，她没有死。心脏被刺了一剑，她却丝毫没事？
怎么会这样？
“师父，师父？”声音带了些奶意，“师哥快来看看，师父他怎么了？”
卫庄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察觉方才的一切居然都是梦。
原来是梦，梦啊……
难怪如此真实，又有些奇怪，梦中的那些人——韩非、紫女、弄玉，都已经……
难道白楚楚也……
“师父！”
小徒弟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眨着圆圆的眼睛关切地看着他。
卫庄没有说话。
半晌，他站了起来，拂袖熄灭了屋中的熏香，缓缓抬步向屋外走去。
下雪了。
雪花簌簌地落在山间的松柏上，又落入岁月的鸿沟间，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填满。
可无论怎么样，总有些时光，是无法追回的。
他记得在新郑也下过这样的雪。
那是白楚楚到新郑过的第一个除夕夜，他去血衣侯府看过她。
很多年了，他都已经难以去计算，自那一次之后，过去了多少年。
越山涉江，长天茫茫，寻归觅往。
雪仍旧在下，天地间一片茫然的静默。
卫庄仰起头，雪白的长发在风中扬起来，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一时间竟也没有立刻融化。
小徒弟拖拖拉拉地抱着一件大氅，站在屋檐下试探着要不要出来。
片刻后，小徒弟看到他师父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不同于他从前偶尔见到的冷笑，反倒是那种足够令冰雪消融的笑。
卫庄看着雪落，忽然之间觉得心口一痛，毫无征兆地吐了一口血。
那一瞬间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眶一热，立刻闭上了眼。
在寥寥数笔的史书里，在真假难辨的梦里，我曾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番外里，二庄梦到的都是已经去世的，韩非紫女弄玉，所以一起梦到楚楚，也就说明楚楚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