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命不凡》自困象牙塔

2、十二建（2）

　　不停有雨滴砸落在大楼透明的玻璃墙体上，正值六月黄梅，咖啡厅内虽开着恒温空调，温昕昕却仿佛置身在外边潮湿又闷热的天气里，浑身不好受。
　　原来一直被自己默认为稳当关系户的楚斐斐也在为裁员犯愁着，她愈加揪心道：看来这次混改远不像天月姐姐想的那么无所谓吧！

　　“不过我倒是觉得……“楚斐斐突然道，“昕昕，你的心要比我定，好像并不怕被裁员的样子。”
　　“我怎么可能不怕啊！”温昕昕不可思议道，“我之前是不知道状况，现在听你这么分析后整个心都麻了好嘛！我要是被裁了估计很难再找到环境这么好的工作了。”
　　“是吗？”楚斐斐挑眉道，“那我就奇怪了，都到了这种生死存留的关键时期了，你怎么还敢不把领导的指示当回事呢？”
　　“啊？”温昕昕没听明白，“我什么时候不当回事了？”
　　楚斐斐道：“就是学习网的数据汇报啊，现在除了几个业务部门外，其它部门都乖乖改在周末晚上提前汇报给薛然了，就剩你们前台没动静，你这么不把薛然放眼里，胆子还不够大吗？”
　　“这、这不是我胆大啊……”温昕昕急忙摆手道，“是天月姐姐……”可她说了一半又停住了，虽然这事非自己主导，却也从中得了惬意，是不能全推脱在搭档身上的。

　　国企性质的“固美建筑”除了主营业务外还对员工们的思想品德提出了学习要求。原本这学习很简单，只需挂机积累网课时长、再完成课后考题就行，而考题大多能搜索到答案，所以混及格是完全没问题的。
　　可从今年开始，网站上突然多出了个“子公司学习活跃度排行榜”，“十二建”曾不小心排到过末尾，这便让公司大领导刘总在意上了。为了督促员工学习，刘总把提升排名的任务交给了行政管理部经理薛然来盯，而薛然为了监测大家的学习动态，要求各部门指定一名统计员于每周一上午将部门内所有人前一周的学习数据汇总给他。
　　别说这办法一出，“十二建”的排名很快从吊车尾上升到了中上位，这下刘总应该是满意了。可谁知就在两周前，人力资源部的统计员赵杰突然在大周末的晚上提前提交了部门统计数据，薛然看到后又直接在工作群里点名表扬了他，如此一来，其它部门纷纷效仿，截止到目前为止，除去从来只专精技术、对行政琐事反应缓慢的几个强力业务部门外，就只剩下前台的统计员凌天月迟迟没有在周末晚上跟进汇报了。

　　“我懂你的意思。”温昕昕虽只说了一半，楚斐斐却是了然了，“作为前台统计员的凌天月不作为的话，那你也没法在周末晚上提前提交自己的数据，毕竟你总不好跳过她直接汇报给薛然吧，这与工作程序不符，而且我看你俩的关系也一直挺好的。”
　　温昕昕不禁握紧了手里的咖啡，她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谢谢你的提醒……”她后知后觉道，“我现在才明白赵杰为什么非要在大周末晚上跳出来汇报数据，他是人事部的，估计早就知道公司要混改的消息了，而且他平时多会拍薛然马屁啊，大家都知道薛然虽然只是行政部的经理，可老丈人是上层集团的大领导，就连我们公司刘总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哎，看来我待会儿回去得提醒下天月姐姐，在这生死关头还是收敛起点性格吧！”
　　“你提醒她？”楚斐斐反问了句，脸上又露出了刚才在厕所洗碗时的古怪笑容。
　　温昕昕一愣，疑惑道：“怎么了吗？”
　　楚斐斐一言不发地盯了她两秒，而后笑开了，摇头道：“原来你跟在她身边两年多了，却还不知道她的底细呢！”
　　温昕昕愈加迷惑了：“她的底细？我记得天月姐姐说过她也是通过社招进来的啊。”
　　“哈！”楚斐斐仰头喝了口咖啡，放下后道，“拜托，刚还是你告诉我说她快要和‘佳品’的小陈总结婚了……而小陈总和薛然认识，这你还想不明白吗？”
　　温昕昕不觉有异：“这很正常啊，‘佳品’是我们公司的老客户了，听说从陈父管理时就开始合作了，那陈家梁接手后和薛然认识也不奇怪，毕竟薛然在这个经理位置上也坐了满多年了……”她猜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薛然看在老客户未婚妻的面子上会特别优待天月姐姐吗？”
　　楚斐斐摇了摇食指：“他俩可不止老客户关系那么简单。你想啊，薛然是内务总管，管我们公司所有的行政事务，他又不接触外部市场，客户维护一直是我们市场开发部的活，所以按常理来说他俩即便认识也只是点头之交对吧，怎么会关系好到私下还来往呢？”
　　温昕昕惊讶道：“他俩私下来往你都知道啊？”
　　楚斐斐透露道：“我也是听我们市场部的人说的，我有同事在‘佳品’二十周年庆典上看到他了，薛然不是以公司名义被邀请去的，那只能是私人交情了，至于是什么交情咱们也不知道，但有点可以肯定的是……你的那位天月姐姐之所以敢在公司里我行我素、甚至不给薛然面子，应该就是靠的这层关系了。”
　　温昕昕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我要劝你一句了……”楚斐斐语重心长地道，“薛然看在陈家梁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和凌天月计较，但你跟在她后面胡闹算什么？薛然会不记你的过吗？”
　　温昕昕却垮了脸：“我也不想啊，可……要是天月姐姐就是不高兴在周末晚上搞数据的话，我也没法给薛然交差啊！”
　　楚斐斐道：“她愿不愿是她的事，可你的态度要出来，总不能让别人都以为你乐得躲在她后面逍遥吧！要知道没有部门愿意在大周末晚上去搞这些面子工程的，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业务工作，就你俩这么特立独行啊？”
　　“我明白了……”温昕昕长吁了口气，“谢谢斐斐你今天愿意告诉我这么多，不然我这前台位置就像是个孤岛一样，啥消息都不知道。”
　　楚斐斐拿起咖啡杯与对方的轻碰了下，笑道：“客气啥呢，咱俩都是没背景的同命人，只剩任人宰割的份了，还不行在一起吐吐槽、释放下压力嘛！对了，你以后要是有啥渠道消息也和我说说呗，大家互相通通气！”
　　温昕昕答应道：“嗯嗯，相互通气！”

　　午休时间将尽，俩人拿着没喝完的咖啡一起手挽手返回公司。
　　在电梯间里，楚斐斐关心般问了个问题：“对了昕昕，我听你一口一个‘天月姐姐’叫得亲热，但我看她有时做事好像并没有太顾及你的处境，你和她还好相处吗？”
　　温昕昕想也不想地道：“好相处啊！其实天月姐姐就是个很直接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了，比如在之前的年会上，不论现场气氛多好，周围人怎么起哄，她不想喝酒就不喝了，还帮我挡过好几次酒呢！”
　　楚斐斐若有所思地回忆道：“是啊，我也记得她不喜欢喝酒，年会上就在集体敬酒时喝了一杯，后来就再没端起过酒杯了，即便有领导来劝也没用，真是够刚的！”
　　“还有啊……”温昕昕继续道，“她在带我的这两年里一直很负责的，就算我有时犯错了她也不会冷眼旁观，而是跟我一起承担改进……老实说在职场上能遇到肯担责的同事可不多的。”
　　“是吗？”眼见要到目的楼层了，楚斐斐一口干了手里的咖啡，舔了舔唇道，“那你真是挺幸运的。”

　　俩人一同敲卡进公司，凌天月正坐在前台里刷手机，听到玻璃大门打开后下意识看了眼，就见进来的温昕昕朝工位小跑了过来，而另一人，市场部的楚斐斐与自己微笑了下，然后踩着高跟鞋精神抖擞地向内走去。
　　凌天月见是自己同事，便又低下头刷起了手机。

　　温昕昕在工位上坐定后思绪却还想着刚才在咖啡店里的对话，她这回再看向身边熟悉的搭档时居然生出了点异样感，原来自己才是真正孤立无援的一个，而对方有薛然这层大背景，自然稳如泰山、没什么好担心的。
　　“天月姐姐……”她踌躇片刻后同搭档商量道，“我想这周末就把网课学习的数据给提交了，在这混改档口还是小心点行事吧。”
　　温昕昕的计划是把对方网课学习和统计的任务接过来自己做掉，为了不得罪领导，她得主动担待点。
　　好在凌天月并未为难她，很干脆地答应了：“好，那你这周末发给我吧。”
　　温昕昕没想到搭档会这么爽快，不禁又惊又喜道：“那麻烦天月姐姐，辛苦你了！”
　　凌天月仍保持着低头刷手机的姿态，嘴上说了句：“你也别太为裁员这事焦虑了，现在啥通知都没下来呢，干嘛自己吓自己。”
　　听到她的安慰，温昕昕可怜兮兮地道：“怎么能不焦虑呢？这可是关乎生计的大事啊，真等通知下来了可不得卷铺盖走人了嘛！”
　　凌天月轻笑了下：“你怎么就认定自己会走呢？”她终于抬起头看向对方，“退一步说，就算真被裁了又怎么样呢，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这么年轻，还怕外面找不到工作吗？”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如既往的清亮和无畏，温昕昕见状只能附和一句道：“……也是哦，怕什么呢。”
　　她看着眼前人耳边被长发遮掩住的蓝牙耳机，默默无语道：也就这家公司管控不严，要遇上自己之前的那家，哪里能有时间给你刷视频呢！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