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识》东爻西笑

1、失踪

　　红烧肉，栗子鸡，软炸丸子，再加一个糯米桂花藕。

　　都是需要工夫的菜，忙乎半天，都晚上十点多了。可白小梅爱吃，那就值得费时间去做。刘队洗净手，解下围裙，一样样地端到餐桌上，坐下。习惯性地看看对面，依然是空的。

　　发了会儿呆，轻叹一声，独自吃起来。

　　这是白小梅离开的第1273天。

　　刘队总是想不起她为什么离开。好像有一天，一觉醒来，她就突然不见了。

　　不告而别？不会，她所有东西都在呢。出意外了？更不会，刘队是刑侦部第五大队队长，若是这样，早就把她找到了。刘队问过白小梅的父母、同学、同事，总之是他知道的所有和她有联系的人，可他们全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好像他们也并不关心，这让刘队很费解。就算白小梅还有个弟弟，就算人情淡薄，自己也不该是世界上唯一在乎她的人。

　　有人说，世上最美的爱情是青梅竹马。刘队也这么认为。他和白小梅是同学，是县城的苦孩子。从初中就处在备战高考的状态，一直住校，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过年回家，可以看两天电视，里面会插播一些广告，其中最频繁，或者说最吸引刘队的，就是一个巧克力广告。里面的女孩像白小梅一样美丽——不，没有他的白小梅美丽，被丝绸蒙着眼睛，吃那种如丝滑般的巧克力，满脸幸福。小小的刘队想让白小梅也这么幸福，可小小的刘队没有钱，更不能让家里知道他早恋的心思。穷人家的孩子改变命运，只有靠读书。是的，读书，带白小梅去大城市，去吃丝滑的巧克力，让她像电视上的女孩那样幸福。

　　小刘队做到了。他考上了警官大学。白小梅也做到了。她考上了同城市最好的学校。小刘队本也可以考上，可小刘队听说警官大学不用交学费，还有不少生活补贴。小刘队要拿着这些钱给白小梅买很多的丝滑巧克力，还要给她买绣着红色梅花的白裙子。

　　第一次拿到巧克力，白小梅惊喜地反复读了包装纸上每一个字，很久，才舍得拆开，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像电视里那样闭上眼，仰起头，整张脸慢慢绽放出笑靥，绽放出光彩，在北方秋天瓦蓝的天空和红彤彤的枫叶下，美得不像话。白小梅缓缓睁开眼，又掰了一块，送到小刘队嘴里。真的像丝绸一样滑，虽然小刘队也没有摸过丝绸。可小刘队舍不得闭眼，那样就看不到白小梅了。原来幸福是这样的，甜的，滑的，蓝的，红的，嘴里暖暖的，鼻息的空气又是清冽的……

　　手机突然响了。在一人独居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大概心脏不好的人要吓一跳。好在刘队早已习惯。

　　是亮子。警局又有事了。挂下电话，刘队赶紧又吞了几块红烧肉，抓起件衬衫胡乱套在T恤外，大步冲了出去。

　　北方的九月最美。凉爽，风清，太阳出来是蓝天，太阳下去，是随性飘在云朵间的月亮姑娘。但刘队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一个人驱车在凌晨的大街上，满脑都是这件糟烂的案子。

　　又死了三个。一个月之内，加上今天，死了九个人了。有流浪汉，有走失的痴呆老人，目前只有两个联系到了家属。他们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被摘走任何器官。如果说是纯粹的暴力发泄，他们又没有外伤，虽然有些轻微的挫伤，但完全对生命没有影响。都是些最无足轻重的人，像是没来过这个世界。死的时候，就被那样扔在没有摄像头的黑暗街道，除了被好事者发到网上引起一阵议论，又销声匿迹在各种娱乐明星的粉红泡沫中。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认为自己很重要，但和他们一样，终归会默默消失。思绪至此，刘队突然很沮丧。

　　话说回来，死因是什么？刘队忍不住又长吁一口气。

　　是脑出血。确切的说，是海马体出血。在尸检过的四个人当中，全是海马体在短期内急剧出血引起的脑内大面积出血以及大量神经元受损。陈法医对此进行了通俗的解释：就像电脑运行速度过快，主板被烧。这些人则都是大脑的运转速度在短时间内大大超过了正常人脑，或者说地球上最聪明的人脑的几千倍，突然崩溃致死。

　　见过这样的案例吗？
　　没有。从来没有。
　　你认为是什么造成的？
　　不知道。就我目前所知，最强烈的非法药物也远达不到这个程度。
　　那……怎么办？
　　……只能回学校查文献了。

　　没有意外的话，还未出来的几份尸检报告，也是同样的死因。刚才听了亮子打来的电话，应该也是。

　　眼前就是警局，刑侦部依然灯火通明。唉，不知道兄弟们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整理出个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