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岁月弓箭手

2、早自习

　　世界上无法掩饰的几样东西，贫穷，咳嗽，爱情。
　　哦，还有瞌睡。

　　第二天的一大清早，周好好还没走到教室，就看到站在教室门口吃早饭的秦欢。

　　“早啊好好。”
　　秦欢咽下最后一口茶叶蛋，有气无力和周好好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现在才吃早饭啊？”
　　周好好停在她面前，很是关切地问秦欢。

　　秦欢向来都是来教室来得很早的那一波学生，这是周好好一直知道的，往常这个时候，秦欢已经开始坐在座位上和来了的同学扯皮。
　　秦欢从口袋中拿出纸巾擦了擦嘴和手，然后揽上周好好的肩膀走进教室回到座位上。
　　“睡过头啦。”

　　周好好和秦欢都各自坐了下来，这个点离上课还有个好几分钟，班上很多同学都还没有来，陈郁和苏昀也在其中。
　　“怎……”
　　周好好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秦欢给打断了。

　　“啊好好我先睡一会儿，等芸芸来教室了喊我一下啊。”
　　说完，她就趴倒在课桌上开始酝酿起了睡意。
　　周好好看着趴下的秦欢，轻轻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子，从书包中抽出语文课本，开始小声朗读起这两天语文老师方老师要求背诵的古诗，周好好自觉不是特别聪明的人，所以她只能放更多的精力在学习上才可以勉强到达现在还不错的成绩。
　　她读过一遍后，又把课本合上再小声背一遍，背到一半不经意地一瞥就看见了陈郁背着书包走到跟前。

　　她刚刚背的那句诗突然就记不起来了。

　　周好好极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身子往里面挪了一点点，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她的耳根还有些微微发红。
　　她又重新把书摊开，装作读诗词的样子，可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不在诗词里，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的她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陈郁坐下后，周好好的背微微僵直，她把头又低下，也不敢再抬头。

　　等到早自习的铃声响起，那边传来季芸芸出现在走廊正在往教室走的消息，周好好才回过头去轻声喊秦欢。
　　“欢欢，上课了。”
　　秦欢确确实实在这几分钟里睡着了，她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直起身来，拍了拍脸从桌上扒拉出了语文课本。

　　“今天是语文早自习对吧？”
　　她无精打采地问周好好。
　　周好好没再回头，只轻轻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就继续背诗了。

　　秦欢并没有完全清醒，整个人仍旧处在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之中，她努力睁大双眼，用右手支撑着下巴打瞌睡，偏过头面朝窗户那边。
　　于是也就错过了同桌苏昀微微挑了挑眉毛有些讶异的表情。

　　早自习，整个高二三班都充斥着同学们勉强算是在朗读背诵古诗词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整齐点就是小学生级别的朗朗读书声，不整齐就是大清早听了容易心烦意乱的噪音。

　　高二三班的这群小崽子们自然是读不整齐的，毕竟又没有老师或者课代表站在讲台上带领大家朗读，季芸芸在的时候还好，她一走教室又吵嚷起来。
　　大家各自背着各自的，内容基本上都不一样。
　　甚至还有学生早自习开始了五分钟还在背英语单词的，更别提那些根本没在背书光顾着同桌之间瞎扯淡的，昨天作业没写完忙着抄作业的，吆喝着收作业的小组长或者课代表，从前排往后排传东西的，还在打扫卫生的，来迟了趁着这功夫偷偷吃早饭的，以及像秦欢这种困得不行补觉的。
　　比比皆是。

　　正儿八经背诗词的，反倒是少数。整个高二三班如同一个春节将至人满为患的菜市场，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早饭味，乱糟糟的只叫人想出去透透气——
　　周好好就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

　　这种场景她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这是高二三班的常态，她身处其中也能安然自得地做着自己的事，只是现在她颇有点心不在焉。
　　她使劲把双腿往里缩了缩，轻轻咬着嘴唇面露为难的表情，面对着前面没有关紧一直在漏风的阳台门，她有些不知所措。

　　如今才刚开学，天气依旧冷得不像话，尤其是大清早别提多刺激了，周好好过去一直坐在教室中间几排，距离第一排向来有一段距离，这是她第一次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丝毫没有任何经验，于是也就没注意最后关阳台门的同学是不是把它关紧。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坐在这里任由瑟瑟寒风漏进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实在是太冷了！
　　一向情绪平和的周好好也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加了个小小的感叹号。

　　她今天已经穿了厚厚的秋裤，但腿仍然被冻得渐渐有些发麻，她看着阳台门，表情开始有些委屈。
　　周好好鼓起勇气，站起身来尝试着把门关紧些，但是距离始终差了那么一点儿，尝试了几下后，她深深地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便坐下不再弄了。

　　她低下头，内心十分的沮丧。
　　她心里想着，要是自己再勇敢一些就好了，就不至于连这么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了。

　　陈郁目睹了这一切，最开始他刚看到周好好站起来还有些小小的疑惑，到后来看明白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周好好低下头独自难过的时候，他站起来走到座位前面把门关得紧紧实实的。
　　周好好抬头懵懵地看了他一眼。

　　他抿了抿嘴唇，对着周好好展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谢谢。”
　　他回到座位上刚坐下，就听见了来自这位新同桌的声音极小的感谢。

　　即使音量很小，他仍然清晰地感知到了她的声音。
　　周好好的声音很好听。

　　陈郁只有这样一个感觉，她的音色清清甜甜的，说话时语调有些软，在说最后一个字时尾音会无意地拖长一些，想来应该是她的说话习惯。
　　即使从昨天到现在，周好好一共只对他说了“你好”“谢谢”四个字，但她的声音已经足够让他印象深刻。

　　怎么来形容呢，周好好的声音以及说话的语气和她自己的性格极搭，像是一颗吃了会心情大好的大白兔奶糖，又软又甜却丝毫不腻。

　　“不客气。”
　　这也是头一次，陈郁和周好好说话。
　　陈郁的声音不大，音色干净清澈，犹如涓涓流水一般，周好好一瞬间就想起了曾经秦欢给她说过的那个字。

　　苏。

　　周好好轻声“嗯”了一声，两个人便都不再互相说话了。
　　只各自小声背诵着自己要背的古诗词，直到下课。

　　迷糊了一整个早自习的秦欢下课反而清醒过来，周好好还是有些关心她。
　　她明明记得秦欢昨天晚上给她发晚安的时间是很早的。

　　“欢欢，你昨天不是睡得很早吗？怎么今天又这么困啊？”
　　“嗯，是啊……但是吧……”
　　秦欢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些羞于开口。

　　周好好也没有逼问她，她知道秦欢还是会告诉她原因的。
　　“哎呀，就是我昨天晚上睡得很早嘛，然后吧，我12点多又醒了，醒了就睡不着，睡不着就开始玩手机，然后我就看了一部电影……”
　　“什么电影啊？”
　　周好好有些好奇，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好片子才能让秦欢晚上不睡觉。

　　“嗯，那个……”
　　秦欢看着微微歪着头等答案的周好好，眼神不自觉飘忽了起来，露出了几分难为情的神色。
　　“嗯？”
　　看见秦欢这副模样，周好好更加好奇了。

　　“富春山居图。”

　　“哦……”
　　秦欢看着周好好有些呆呆的表情，尴尬地挠了挠头，这事说出去，实在有些丢人。
　　果不其然，在她说出电影名后，就连陈郁也忍不住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活生生是在质疑她的品味。

　　秦欢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怎么会想起来看好几年前的烂片？”
　　同桌的苏昀突然开口，秦欢心里直接就是一惊。

　　“啊……那个，什么，因为我手机里只有这部电影了，之，之前下的……”
　　秦欢莫名有些慌乱，她也不敢看苏昀，整个身子都绷紧了，指尖微颤，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还微微低下了头。
　　从周好好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她有些红的耳根。

　　苏昀点了点头，也没看出她刚刚的不对劲，又不说话继续做题目了。
　　“好看吗？”
　　秦欢和周好好都没有想到陈郁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你竟然没看过吗？”
　　苏昀一边转着笔，一边笑着问陈郁，看起来他和陈郁的关系还不错。

　　“没有，我之前就听说很烂，但是还是想自己看看感受一下，不过老是忘了这件事。”
　　说起来，陈郁还真的对这件事挺遗憾的。

　　“别看……”
　　“别看！”
　　“别看。”

　　三道不同音色不同语气的声音同时在陈郁耳边响起，三人竟然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别看”这两个字。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
　　四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就怪怪的。

　　“噗嗤——”
　　秦欢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然后，四人一同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