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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独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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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月曦原本都已经走出很远了,但强烈的直觉又让她转过身去,遥遥望向段雪烨。
她恰好看到了段雪烨发病倒地,那一幕她太熟悉了,毕竟上辈子她曾无数次目睹这样失控的他,也曾无数次想要把他从绝望的深渊拉出来。
不过这一次,将他推向绝望的人,似乎是她自己。
她最终还是没能狠心离开,选择了折返回去,将他强行拖上了一辆计程车,直接开往他的住处。
段氏家大业大,最不缺的就是钱,段正轩清楚儿子的精神状况,也知道儿子不喜欢和别人住在一起,所以特意在西城中学门口购置了一套房产,专供段雪烨独自读书居住。
那套房子,段雪烨向来只允许乔月曦一人留宿,且她也有他家的钥匙。
客厅的灯被打开,光影满室,羊绒地毯依旧是昔日的柔软触感。
重新回来这里,乔月曦恍如隔世。
啊,其实也的确算是隔了一世了。
她单手搀着段雪烨,让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肩膀,一路将他扶到沙发上。
等她正准备回身去厨房给他热杯牛奶,下一秒冷不防手腕一紧,一时重心不稳,竟向后跌坐在了他怀里。
耳畔传来段雪烨沉重而疲惫的呼吸声,她几次试图挣脱,均以失败告终,不禁有些怒了:“姓段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松开。”
段雪烨紧紧攥住她的手,力道之大,甚至连指尖也在微微颤抖,他摘下眼镜,缓慢睁开眼睛迎上她的视线,眸色是如暗夜一般浓重的墨黑,仿佛半丝光亮也融不进眼底。
他声音沙哑地反问:“乔乔,应该是我问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才满意?”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你只要远离我就可以了。”
他薄唇勾起,似是轻笑了一下:“那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他神情虽是笑着的,但乔月曦很明白,他并没有在开玩笑,他这个人从不开玩笑。
更何况此时坐在面前的,是段雪烨的第二人格,是他那个会暴起杀人的病态人格,她认得出来。
尽管他习惯性压抑情绪,轻易不对她展现出自己过分偏.激的那一面,可不同就是不同,他瞒得了别人,却唯独瞒不了她。
乔月曦知道,这时的他像个定时炸弹,脆弱又危险,很难说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所以她权衡片刻,最终决定不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刺激他,她打算稍作妥协。
“好吧我不跟你争这没用的,你头还疼不疼?”
段雪烨略一颔首:“疼。”
“你还挺诚实?”
他叹了口气:“是真的疼,你应该懂。”
乔月曦上辈子就受不了他这副装乖示弱的样子,没想到这辈子也还是无计可施,每当她即将硬起心肠的时候,但凡一正视他那双幽深含情的眼睛,心理防线就免不了全线瓦解。
能不能有点出息?
她趁其不备,当即用力甩开了他,霍然起身:“疼还不赶紧休息?跟我说话能止疼吗?”
“你去哪?”
她不耐烦地回答:“哪也不去,给你热杯牛奶,祖宗!”
段雪烨这才放开手,任由她走去厨房,不多时听见厨房里响声停止,她端着一杯牛奶重新来到他身边。
她把玻璃杯递给他,随口嘱咐:“养成喝牛奶的习惯吧,喝红酒也行,都是助眠的。”
“都没用。”段雪烨接过杯子,他垂眸注视着杯中乳白色的液体,声线低沉,“我已经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因为真正的安眠药不在。”
“什么安眠药?”
“你。”
“……”
乔月曦迅速转开目光,只当作没听到这句,保持沉默。
半晌,听得段雪烨又叹息道:“乔乔,你我之间,究竟有什么事是不能明说的?”
自然是有不能明说的事,那些残酷的事实,即使真的讲出来,哪怕高智商如他,大概也未必能理解或是相信。
既然如此,不如不讲。
“我好像没有和你汇报一切的义务,无论什么事都是我自己的事,希望你别太好奇。”
“如果是你自己的事,为什么你非要躲着我?”段雪烨沉声道,“认识四年了,你以前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我,从没让我费心猜过,现在这是怎么了?”
乔月曦忽而冷笑:“你大可以不去猜,我又没求着你。”
“那就算我求着你。”
在她面前,清冷骄傲如他,往往却是最先低头的那一个,他对外人情感淡漠,可对待她,永远都无底线的迁就宽容。
见乔月曦许久不说话,段雪烨放轻了语气哄她:“乔乔,今晚住下吧,你那间客房我一直给你留着。”
“……不了,总是寄宿在别人家,不合适。”
“你这不是寄宿,是陪我。”
“那我就更不能住了,告辞。”
乔月曦起身欲走,谁知临近门口的时候,又被段雪烨追上来拦住了,他在她发飙的前一刻,干脆利落俯身打横抱起她,也不管她如何挣扎,就这么把她抱进了卧室。
然而乔月曦大佬之名也不是白来的,发起狠来天王老子也敢下手,她心中火起,猛地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结果就是两人纠缠着一起倒在了那张大床上。
床上的枕套、被罩和床单是蓝白色调,还是几个月前她帮他选的,那时一共选了三套,他就轮换着用,毕竟与她有关的一切,他都很珍惜。
在倒下的一瞬间,段雪烨甚至还下意识护住了乔月曦的后脑,即使摔在床上也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与此同时,他衬衫的前三颗扣子已经被乔月曦硬生生扯掉。
扣子被扯坏,他的领口彻底敞开,露出了修长漂亮的锁骨和线条流畅的胸肌,完美身材半遮半掩,殊不知越是这样越有吸引力。
乔月曦向后仰躺,从她的角度,将眼前的诱惑风景一览无余,她看到段雪烨的心口随呼吸的频率缓慢起伏,也隐约听到了他惯常沉稳的心跳声。
她曾经的愿望,是在有限的生命里永远陪伴他,永远与他的心跳同步,做他独一无二的治愈良药。
现在想来,年少的执念多么可笑,事实上哪里会有永远二字?她连自己都治愈不了,何谈治愈他?
气氛暧昧,可乔月曦却心酸到想哭。
“段雪烨。”她一字一句叫着他的名字,眼眶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泪来,“我不能陪你一辈子,将来总会有离开你的一天,你迟早要娶万里挑一的大家闺秀,前程似锦,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
段雪烨将手撑在她的耳侧,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他隐忍地沉默着。
良久,他突然眼神阴沉地问:“乔乔,是不是有人和你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你别瞎猜,也别去找别人麻烦。”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能证明自己将来不会娶那些大家闺秀,你就不生我气了?”
乔月曦简直要败给了他的诡辩思维,她蹙眉解释:“我不需要你证明,你根本也证明不了,我只拜托你以后离我远点儿,别总把我当成你的私有财产了行吗?我又没跟你们段家签卖身契!”
“我从没限制过你的自由。”
“说实话,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感觉不自由。”
段雪烨刚想替她将遮住眼睛的一绺长发拂开,闻言猛然顿住,他冰凉指尖就停留在她的眼睫上方,半晌无声无息地收回。
他低声说:“原来和我在一起,这么委屈你?”
“……”
“乔乔,我也很讨厌这个与段家有关的身份,我知道你不喜欢,其实你完全可以不把我当成段家少爷。”
乔月曦坚决摇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段雪烨闭上眼睛,身体一歪就在她旁边躺了下来,他的叹息声很轻,可分明透着悲哀和无奈的意味:“那我还能怎么样呢?难道你以为这些年我在段家没受够么?”
是的,他的确是受够了,但他最终也还是选择了遵从段家的决定,背弃了孤立无援的她。
乔月曦很清楚,自己如果想要报复段家,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段雪烨下手,她有一百种方法能够毁掉段家独子,这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因为段雪烨从不对她设防,他不依赖任何人,只肯依赖她。
可她做不到。
不管二十二岁的他做出了何种选择,至少十七岁的他,仍然是真心喜欢她的。
就凭这一点,她就不愿将他扯进这场漩涡,她宁可他一辈子都优雅骄傲,绝不要成为自己报复段家的工具。
她不想再爱他了,却也不想抹黑曾经的记忆。
“我今晚就睡在这。”她说,“过了这一夜,我希望你能看开一点,咱们各走各的路。”
这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
段雪烨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无声攥住了她的手,他低下头去,近乎虔诚地吻上了她的指尖。
“好,我尽量。”
他不关心明日清晨的阳光,反而只想沉溺在此刻的黑暗里。
至少,她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