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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杀人课 ...

  •   “大家记着,世界上最诚实的人就是死人,无论你问他们什么,他们半点真相都不会隐瞒。”
      这么一句话,伴着沙沙的,带着致命诱惑的嗓音不住回响。
      我再次确认,是他。
      寻寻觅觅,躲躲藏藏,结果是他先跑到我跟前来。
      偏偏这个时候,不能出去见他。
      或者,不敢。
      过去的那些事,什么都可以推给“年少轻狂”,然后洗刷干净甩甩袖子轻松逃走。
      但是和他的那一段,不可以。
      因为,如果我现在就死去,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将成为我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我甚至不愿意再想起他的名字,偏偏每天都会梦到他。
      现在,他离我也许不到十丈远,却像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我紧闭起眼睛,免得有什么东西流出来。
      终于缓了缓心情,仔细听听外面的脚步声,来的不只一个人。
      刚才说话的人应该在最前面,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后面至少还有……五个,也许是六个人,脚步声大小不一。
      该来的早来了,这时候他们来干什么?
      难道流烟楼和这件事有关系?
      难道是他——
      我又开始发抖。几乎坐不住,真想溜出去看一眼。
      看一眼就好。
      顾亭之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往下拉了拉。
      那只手,冰冷,干涩,沾满了灰尘,却似有千钧的力量。
      我定了定神,老老实实坐下,一遍遍对自己说:如果兄弟们是他杀的,我就要杀了他给兄弟们报仇!
      他又说了很多话,我想把耳朵堵上,居然又……舍不得。
      最后几乎是认命的,沉住气,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听。人命关天,我不能漏过任何细节。
      往好的方面想,可以这样听听他的声音也不错。
      真是犯贱到家了。
      手动了动,有种狠狠扇自己一巴掌的欲望,又给顾亭之按住了。
      我在他手心划:按方才自运功。
      他划:好。谢。
      我摇摇他的手。
      外面几声金属利器破空的声音,每一声后面都跟着“嗤”的丝帛裂开的声音,然后他说:“先看这个。认不认得他是谁?”
      没有人回答。
      他说:“认得有认得的好处,认不得有认不得的好处。如果你们能对一个人了如指掌,杀起他来虽然很容易,却难免会分心;可是如果你们完全不认识一个人,那么杀他的时候,就不会有半分犹豫。”
      真的是这样么?
      身上伤过的地方,突然隐隐作痛。
      一个声音说:“大师兄,也许你杀你认识的人会犹豫,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的。换了是我,要是还有机会的话,我一定想都不想就把那个人卸成九九八十一块!”
      ——这声音柔软滑腻,听着只觉得有条冰凉的蛇沿着骨头往上爬,说不出的恶心可怖。
      这个人,居然还活着。居然做了他师弟。
      还好立刻有人替我出气了。一个阴沉的女声毫无情绪地说:“长庚,不许这样跟大师兄说话。”
      嗯,连名字都改了。
      我却记得,他的名字叫“姬虹”。
      我曾听人说过,如果你想向某个人报仇,第一件要做到的事就是牢牢记住他的名字。
      名字,是下在一个人身上的“咒”。
      “大师兄”沉默一阵,才说:“随你们怎么想罢。无论认不认识,到了该杀的时候都逃不掉。现在看看这人身上的伤,辨一辨哪处伤最后要了他的命?”
      一阵悉悉索索,姬虹抢先说:“胸口这道剑伤。看他的尸体,明显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不对!应该是脖子上这里——你们看,这里五个黑点应该是白梅观的梅花针留下的痕迹。梅花针淬剧毒,见血封喉,当然就是它了。”
      这个声音清脆爽朗,还没那么讨厌。
      我居然暗暗希望他是对的。
      但是那个大师兄说:“师妹,你怎么看?”
      还是那个阴沉的女声:“师兄会选这具尸体给我们看,答案一定不简单——”
      还真会拍马屁啊。
      “依我之见,看这人的服色,应该是东南‘海沙帮’的人。‘海沙帮’擅横练功夫,即使被利器伤到,只要不是要害,就不至于送命。白梅观的梅花针五针齐发,留下的针痕应该排列成五星状才是。如果我没猜错,这几个黑点应该是寒雪门的追风针留下的。寒雪门自诩为名门正派,不屑用毒,而这几针也没有打在动脉上。所以最后杀死他的,既不是剑伤,也不是梅花针——”
      女人就是女人,好不啰嗦!
      “而是——”
      声音嘎然而止。我——
      大师兄说:“还是我来说吧,师妹你先退后。”
      跟着又是“嗤”的一声。海沙帮那人死了还被人扒来扒去的,我很好奇他上辈子遭了什么孽?
      “你们看这里——气海穴上的红点。”
      哈,原来是小姑娘不能看的地方。
      “这……几乎看不出来。”那个清朗的声音说。
      “这样浅红色的,铜钱大小的痕迹,是什么武功造成的?”
      又没人回答。喂,这帮人究竟是不是出来混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恐怕是一阳指。”
      还是那个女子的声音。他大爷的,难道就没人教教她说话爽快点儿吗?
      “不错,正是一阳指!”
      说话声一出,顾亭之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不对啊,就我这样的小喽罗也知道一阳指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难道他们看错了?
      还有,一阳指不是大理段氏的武功么?怎么中原有人会用?
      “用一阳指而留下红印,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用的人根本就没练成!海沙帮的武功刚猛而迅疾,别人数次下手都没能击中要害,这个人却一招得手,可见非同寻常!”
      哦,原来如此。
      “若论此人身上的这三处伤,剑伤、针伤不见得比不上这半生不熟的一阳指弱,但一阳指贵在击中要害,才最终杀了他。所以有时候,武功强弱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能看出对方的弱点,以己之长,攻人之短。”
      他说话的口气变得好……冷。
      这时有个浑厚的声音问:“大师兄,有没有人是过多少招都能不漏破绽的?”
      片刻安静。
      “有。不过你不用怕,这样的人,据我所知,只有一个。而且师父决不会派你去杀他的。”
      “为什么?”
      “因为师父会更乐意亲自去杀他!”
      我在顾亭之的手上划了一个“谁”,顾亭之摇摇手,没回答。
      “大师兄”又说:“岁星,你去看看这些尸体里,又没有一个拇指和食指特别粗大的人。”
      声音清脆的那个说:“好。”
      原来他叫岁星。
      过了一阵,突然听到岁星“啊”地叫了一声。
      “大师兄,有人来过!这里有只断手被踩烂了!”
      他大爷的大椿……
      一阵脚步声响起,似乎所有人都进来了。
      我摇摇顾亭之的手,又被他按住。
      这人还不是一般的能憋气啊。
      脚步声停住。
      “大师兄”说:“这里一个丐帮弟子的尸体都不见,应该是别处的丐帮弟子来收尸了。”
      别处?谁说安庆分舵的人死光了的?
      他接着说:“可惜,我还想找个人给你们看看怎样破丐帮的武功。”
      你敢!
      “总之你们要记着,死人才是我们最好的老师,因为他们全无保留。”
      “那我们何不——”又是姬虹的声音。
      这个人,真的是越来越讨厌。
      顾亭之握着我的那只手突然握紧了些,像是在安慰我。
      “算了,接着看别的门派吧。”
      然后……他们居然把每个门派死得最惨的那个人都点评了一遍!
      听声音,像是每个人都蒙了面纱什么的,可是居然没人吐出来。
      特别是“大师兄”,听他谈尸体说伤口那种淡淡的口气,仿佛在说天上的云园里的花那样若无其事。
      我在心里说:喂,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我佩服到第二十八次的时候,他说:“好了,走吧。镇星,烧了。”
      我松一口气。
      等等,烧了,烧什么?
      顾亭之突然拽紧我的手:“走!”
      他的声音听上去好了些,恢复得挺快的嘛。
      我立刻过去,小心翼翼背起他,慢慢往前走。身后传来液体撒落的声音。
      难道是那个镇星在往尸体上浇油?
      我头皮一紧。
      顾亭之小声说:“一直往前走,别怕。”
      我大步踏出去。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虽然迈出的每一步都踩到了结实的地面,但我还是很害怕。
      万一一脚踩空……
      万一这踩到了古墓里的机关暗器……
      走了一段,顾亭之说:“这里慢一点。你伸手往前走,看,有没有一道石壁。”
      我伸出胳膊,慢慢向前,走了大概五步,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石头。
      只一刹那,我就本能地收手。
      顾亭之说:“到了么?往右。”
      我转身向右。身后传来一阵毕毕剥剥的声音,回音和原声交叠,说不出的诡异。
      顾亭之动了动,我赶紧把他往上抬一抬。
      每走一段路,他就指点一个方向,熟得跟他自己家里似的,一路畅通无阻。
      还好风一直是迎面吹来的,远处的火没有跟着烧过来。
      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脚下也越来越快。终于——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缕光!
      虽然只是反射在石壁上的、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光,我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顾亭之轻叫一声:“别急。”
      我几乎是小跑着往前赶!
      石壁上,地上,微弱的光慢慢连成一片。
      然后,一个刺眼的光柱出现在眼前!
      头顶上极高的地方,有个圆形的洞。洞口还能看到草木叶子随风摆动。
      那里就是光源。
      我的心凉了一片。
      就算我能出去,顾亭之又怎么上得去?
      上面是什么地方?悬崖?山顶?下面是不是万丈深渊?
      “放我下来吧,先歇歇。”顾亭之的声音里面居然一点欣喜都没有。
      我把他放下,一屁 股跌坐在旁边。
      我说:“总有法子的。”
      他点头:“你要出去易如反掌,还用想什么?”
      “你。”
      他似乎并不意外。停了一阵,他说:“施遥。”
      这是我混丐帮用的名字。
      我点头。心里却在想:我两天前还在他跟前假装不会武功,他就一点都不怀疑我么?
      还是他已经看出什么来,但是为了稳住我,才装傻?
      我有点后悔,听说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他接着说的是:“施遥,你是谁?”
      我反问:“你又是谁?”
      ——为何而来?为何没有失踪?如何支撑了这么久?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出口?
      他愣住,像是在微笑。
      那张脸扭曲得难看极了。
      我说:“不要再问了。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不能从这里出去,恐怕下一个来问名字的是鬼判官。”
      就算原来的出口那里的火已经灭了,我也不想再从那里走。
      他点头。
      我有很多事要问他,他恐怕也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看着头顶的那束光,朦胧,温暖,明亮,让人联想到极乐世界的入口。
      ——那外面,当然不是极乐世界。
      但也不会是地狱。因为真正的地狱,我已见过。
      我突然下了决心,我要回去,挺起腰板站在那个人跟前。
      他既然这样出现在这里,就不会和这件事没关系。
      看看上面那个通风小洞,壁上并没有打磨光滑,我四肢撑在上面,可以用“壁虎游墙功”慢慢挪上去。
      但是顾亭之几乎不能动,我又背不动他。
      他说:“你先上去,说不定到了上面,就有办法了。”
      我从一片青草里探出脑袋去,明白他的意思了。
      山是石山,石上爬满藤萝。
      山风很大,吹得我神清气爽。
      我冲下面喊:“你等等,我打条绳子拉你上来!”
      我手里编着藤条,脑子也跟着手里的动作飞快转动。
      第一,为什么各门派的高手会这么凑巧赶在同一天到这个古墓来?
      第二,为什么丐帮却只派了一个长老和一个分舵的低层弟子?
      第三,如果别的门派和丐帮一样,也有人失踪了……这些人到哪去了?
      第四,“他”一来到这里,看到满地的死人,不但没有半点惊奇,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会发生?
      我如果想给兄弟们报仇,没准要牵涉到他。
      想到这里,脑筋打结,手里编的绳子也打了结。
      我像刚出水的小动物一样猛地晃晃脑袋。不想了,反正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长绳编好,一头再旁边一棵树上绑紧,一头扔下去。
      我喊:“顾长老,够长么?”
      “够了。”声音里的中气又了多几分。
      这人大难不死,肯定不是老天罩的。
      我顺着绳子滑下去,手里还拿了另外一条较短的。
      用短的那条绳子把两个人牢牢绑在一起,然后我在沿绳子攀上去。
      用了好久,终于磕磕碰碰地背着他出了洞口。靠住一边的石壁解开绳子,免得他一下子跌倒。
      看看周围,原来我们在那山的半山腰上,周围除了山……还是山。
      怎么下去?下去了又怎么出去?
      我回头看顾亭之。
      他说:“我只知道这里有个通风口,却没有从里面出来过。”
      意思是说,兄弟,咱要脱险还得靠你。
      还得先看看他究竟伤成什么样,才好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我拉开他那件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上衣:“你伤在哪里?”
      不用他回答我就看见,印在他胸口一个黑色的掌印。
      乌灵掌。是天灵门的武功。
      遇到我,还有得救。
      我若无其事地拉上他的衣服:“我先背你下山吧。”
      疑问又多了一重:这人面上明明是五十来岁的模样,怎么身体却……这么年轻?
      还好山势比较缓,施展轻功还算方便。
      我记得进山的那条路是朝东南的,所以我看看太阳,一直向西北走。
      还没到山脚,就听到一片哗哗的流水声。
      我站定,分辨出水声传来的方向,大步走过去。跟就着透过重重的枝叶,看到一条河。
      河从林中淌过,河水上还漂着花瓣和落叶。
      不大,但已足够。
      顾亭之说:“先把我放下吧。”
      我说好,把他放在岸边一棵树下,然后折根树枝,跳到河边的水草丛里捞啊捞。
      然后回到顾亭之那里,说:“长老,先闭上眼睛好不好?”
      他一愣,居然问都没问就闭起眼睛来。
      我立刻伸手点了他的睡穴。
      倒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只是不想让他看了不舒服。
      我低头,拉开他的上衣,把兜在衣服下摆里的十几条水蛭都摆到他胸口的掌印上。
      这些小东西看着恶心,吸血的本领可不小。把那些毒血放掉,他这条小命就算救回来了一半。
      我想我可以先下河去洗把脸。要是能洗个澡就更好了……
      我终于忍不住把上衣全都脱掉了,整个人都浸没在河水里。
      河水清澈,冰凉,仿佛能穿透骨肉,把一个人从里到外洗个干净。
      上来拿起衣服,还是先泡到水里用力洗过,才穿到身上。
      尸臭还是隐隐约约的,看来这身衣服不能要了。
      我正要上去看看顾长老怎样了,突然听到一个惊呼声:“呀!怎么有人在这里睡觉?”
      我冲上去,藏在树后面。
      “啊!这人被一群蚂蟥咬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多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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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24捉臭虫
    1.15拆被□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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