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夜挑灯

1、迷路

　　办公楼里一个人也没有。

　　或者说，除了他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公司很大，发展到这个规模，众人都已经找到了可以依赖的大树。他不过是一介老文员，英文识得不通，思路再慢慢迟缓，他在衰老，跟不得那些年轻眩晕的步伐。

　　他一直提心吊胆着饭碗，此刻他就站在老板的办公室前，徒劳地叹气。

　　又走回来了。

　　深夜的公司再如何难走，都不应难住他，因为他总是加班最晚，哪些门锁上哪些路夜里就开，熟记于心。只是现在他似乎兜在这个圈子里出不去。

　　就像是被困入米诺斯迷宫的孩童，走到前面必定是黑暗。

　　左边是李科长的办公室——李科长很美，女人到了40岁还那么雍容弹性，真了不得，可是她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他，一次卑微地进去送文件，她只顾着与好友煲粥，其间他不慎碰下一本书，忙慌张拾起放回去——

　　还是晚了，招来她的痛骂:“和癞皮狗一样，事做不好还赖着公司养。”然后转脸与电话那端的闺蜜解释：“公司一个早该被踢出去的废物。”不再理他。

　　起码我帮你搬过大件的办公桌。他心里默默说。

　　他继续努力地找路要出去，他早就倦了，可是人近中年，老婆唠叨着恨自己无法掏钱，孩子怨恨自己窝囊无成，哪里那么好换工作？

　　之后经过那个东西精致的小办公桌。桌子的主人小张是红人，同为企划部职工，小张更年轻，有风度，还是老总的外甥，早有传言说他将升职，就是缺乏历练而已。

　　这个年轻人很风趣，他也极喜欢，看小张谈天说地，很长见识。一日上面布置下任务来，只道是竞争性征求企划案。他想最后搏一次，小张找来：“我们老少搭配可好？”

　　他终于有伙伴，心下喜欢，哪里还会拒绝？

　　小张只负责买买加班的点心，他却是拼了命在做，搞不定是最后的机会，所以格外用心。

　　大功告成时就有着飞扬的疲惫，小张体贴，恭敬地请他休息，还买来参茶嘱他饮。他想着如果此次成功，必不要忘记提携这个后辈。

　　企划案交上去，他的最终入选，不过署名只由小张而已。很快就有小张要升职的传言。他不是没有血性，跑去找小张理论。

　　“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你如何证明是你做的？”小张此时大换派头，“人老了不如人，就要服老。”

　　语毕，还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仿佛他是做事刁钻的下级。

　　一圈圈走下来，这些房间给了他生活，但是又都鄙夷他，那就像一个个白眼，一句句鄙夷，一件件羞辱，无不抹杀他的存在。结果又回到老板办公室门口，下午时他被叫过来。

　　“我全家都指着我啊，老板！”他哀求。

　　老板笑呵呵打太极：“全公司也指着我，你不要再说了，不适合就该走。”

　　走不出去了。他辛苦地一屁股坐下来，他在公司里迷路了。

　　走着很累，绕着走都是阻挡，更何况，地上还有一些被割去头颅的尸体横着挡路，他手上，还拖着一麻袋的，他们的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