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包]冰合井泉月入闺》绯缺落

5、第五章

　　小太监引着包拯与庞统二人，穿朱门，过回廊，一路向着御书房行去。

　　皇宫内苑，依旧是一派肃穆沉寂，琉璃瓦在春日下泛着冷硬的光，与庐州那带着烟火人气的青石板路截然不同。

　　包拯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目光低垂，看似恭顺，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庞统则恰恰相反，他步履从容，甚至带着几分闲适，仿佛漫步自家庭院，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在宫人看来是雍容气度，在包拯看来，却是十足的挑衅。

　　御书房外，首领太监早已候着，见到二人，尤其是看到庞统时，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随即堆起职业化的笑容，细声细气地通传：“陛下，中州王与包拯求见。”

　　“宣。”房内传来赵祯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二人步入御书房。赵祯端坐于龙书案后，并未如往常般伏案批阅奏章，而是正襟危坐，目光平静地看向进来的两人。他比几年前更显富态了些，面色红润，显然这几年的太平天子做得颇为顺心，只是眉宇间沉淀下一丝更深沉的威严。

　　“草民包拯，叩见陛下。”包拯依礼下跪，声音平稳。

　　“臣，庞统，参见陛下。”庞统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态度算不上恭敬，却也让人挑不出大错。

　　赵祯的视线在包拯身上停留片刻，掠过他比记忆中更显清瘦的身形和依旧黑亮的面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抬手虚扶：“平身吧。包拯，许久不见了。”

　　“劳陛下挂念，草民惶恐。”包拯起身，垂手而立，语气疏离而客气。

　　赵祯心中暗叹一声，知道那件事终究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深壑。他转而看向庞统，语气淡了几分：“中州王此番辛苦，庐州一行可还顺利？”

　　庞统微微一笑，抢在包拯前头开口：“托陛下的洪福，甚是顺利。包先生虽隐居庐州，但威名犹在，百姓爱戴，可见陛下当年识人之明。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包拯，“包先生似乎对京城有些水土不服，昨日抵达后，若非臣极力邀请，险些就要露宿街头了。陛下，看来包先生离京日久，对京中人事，已是生疏了许多。”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实则句句带刺，既点了包拯不愿住进王府（暗示其对皇命安排的抵触），又暗指包拯已远离权力中心，与京城脱节。包拯眉头微蹙，却并未立即反驳。

　　赵祯如何听不出庞统的挑拨，他心中不悦，却不好发作，只是对包拯温言道：“是朕考虑不周。包拯你既已回京，便好生安顿。朕召你回来，一是确实思念故人，二来，也确有一事，想听听你的见解。”

　　包拯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躬身道：“陛下请讲，草民定当知无不言。”

　　赵祯略一沉吟，似乎在斟酌措辞：“近来，京中发生了几起蹊跷案件，涉及朝中几位官员，开封府查了许久，却进展甚微，反而引得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朕知你素来明察秋毫，善于断案，故而想请你……从旁协助一二。”

　　果然是为了案子。包拯心下稍安，若只为破案，倒是他所长，也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他还未开口，庞统却又插话道：“哦？竟有连开封府都束手无策的案子？看来这幕后之人，手段颇为高明啊。陛下，包先生虽擅长此道，但毕竟久不在其位，且京城关系盘根错节，若无名分，只怕行事多有不便，也容易惹人非议。”

　　赵祯看了庞统一眼，心中冷笑，知道庞统这是逼他给包拯一个明确的职位，好将包拯重新拉回这潭浑水之中。他原本打算先让包拯以布衣身份暗中查访，但庞统显然不想让他如愿。

　　“中州王所言，不无道理。”赵祯顺势而下，看向包拯，“包拯，朕欲暂且恢复你礼部侍郎之职，专司协查此案，你可愿意？”

　　礼部侍郎，品级不低，且是个清贵官职，与刑狱并无直接关联，以此身份查案，既给了方便，又不至于太过扎眼。赵祯此举，可谓用心良苦。

　　包拯却沉默了。再度为官，并非他所愿。他早已厌倦了朝堂的纷争，只想在庐州教书育人，安稳度日。但皇命难违，更何况，若真有大案关乎朝廷安定，他亦不能坐视不理。更重要的是，他若拒绝，岂非正中庞统下怀，显得自己畏首畏尾，或是对皇帝仍有怨怼？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庞统，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和预料之中的神情。

　　“包拯？”赵祯见他久不回应，出声催促。

　　包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撩袍跪地：“臣……领旨谢恩。”这一刻，他不再自称“草民”。

　　赵祯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好，爱卿平身。具体案情，稍后朕会让开封府尹将卷宗送至你暂居之处。”他顿了顿，似不经意地问道，“听闻你收养一子，名为念良？此次可一同入京了？”

　　包拯心中一凛，皇帝连良儿都知道？他谨慎答道：“回陛下，确有此事。犬子年幼，此次随臣一同入京，现暂居中州王府。”

　　“中州王府？”赵祯目光转向庞统，带着探究。

　　庞统坦然道：“包大人初来乍到，京城居大不易，臣的王府空房甚多，便邀包大人父子暂住，也好有个照应。况且，那孩子与臣颇为投缘。”他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赵祯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掩饰过去，笑道：“如此甚好，有中州王照应，朕也放心。待安顿好了，可带他进宫来让朕瞧瞧。”

　　“谢陛下隆恩。”包拯再次谢恩，心中却因皇帝对包念良的关注而更加沉重了几分。他隐隐觉得，这次回京，恐怕绝不仅仅是为了查案那么简单。而庞统，在这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离开御书房，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包拯心事重重。庞统与他并肩而行，悠然道：“包大人，看来陛下对你仍是信赖有加啊。这一回京，便官复原职，可喜可贺。”

　　包拯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庞统，黑亮的眼眸中带着审视：“王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陛下召我回京，真的只是为了查案？而你，又为何屡次三番，将我与良儿，推向这风口浪尖？”

　　庞统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让人看不透的神情：“包拯，你觉得这汴京城，这大宋天下，真的如表面看起来这般太平吗？有些风浪，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至于念良……”他顿了顿，望向宫墙外的天空，“本王只是觉得，他或许不该永远活在你为他编织的那个平静的谎言里。”

　　说完，庞统不再多言，迈步向前走去，留下包拯一人站在原地，春日暖阳照在身上，却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