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国·火凝永恒》影曳未明

1、第 1 章

　　一
　　我曾一度认为我所存在的世界就如眼中所见——白色的火凝、白色的建筑以及长着白色翅膀的人。直到父王指着一望无际的白云跟我说，云层下面有着有着一个叫地下界的地方，那里住着人类以及生存在暗处随时准备攻击人类的魔族。父王的眼中划过一丝哀伤。我闻到了火凝肆意的芳香。
　　八岁生日，我避开所有人，独自到了花园。我从没想过何为幸福，只是从书上得知井底之蛙这个词语时，才似乎明白了一点。至少身为井底之蛙的我是，绝对不幸福的。我开始对父王发牢骚。父王只是笑，你还小，不知道井底之蛙的意思。我大叫，从没出过利河宫，外面是什么样都不知道，这不是井底之蛙是什么。他不再说话，眼中是我读不懂的东西。母后说过，火凝会带给天使国幸福，是天国的象征，所以我相信对着它们许愿，愿望一定会实现。我不多求，只希望有个能和我一起玩的伙伴。
　　许完愿，我感到了背后强烈的视线，转过头，看到前面的树上站着一个小男孩。他正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又惊又喜，难道我的愿望实现了，我朝他喊道，小哥哥，你下来啊！他有些吃惊的样子，却并没理会我，转身准备离开。
　　你看这些火凝开得好漂亮。我朝他笑了。
　　他先是一愣，便从树上跳了下来。真的开的很漂亮！看着满地的火凝，他露出了笑容。
　　小哥哥，你可不可以陪我玩一会儿。
　　好吧！他看了我一会儿，才点了头。
　　偶然的相遇让我有了小哥哥这样的朋友。他总会出现在花园，然后坐着听我讲一些琐事。他自己却很少说话，言语中总是带着犹豫，甚至还会欲言又止。他说，我来这里的事不要告诉别人。我的头点的像啄木鸟。
　　我很喜欢小哥哥，说不上原因，就是莫名的喜欢。只要看到他，我就会很高兴，他要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我这么想。但是梦想的种子还没来得及发芽便被扼杀在了土壤。那是我的十岁生日，我在花园等他，从早到晚。
　　克拉斯。一声低呼，将我从失落中拉出。我猛的站转身，喜悦顿时涌现。小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好担心……我本来是要说，我好担心你不会再来找我玩的。但是，当我清楚地从他口中听到那句话时，我知道我的担心不幸成真了。
　　以后不能再来陪你玩了。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是不是你要搬家了。我问。他只是看着我，眼里是我读不懂的东西。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父王是，小哥哥也是。我扯住他的衣服不顾一切的叫了起来，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我讨厌你。他一把甩开了我的手。
　　我眼前一黑，仿佛被推入了万丈深渊。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的，你不要走啊！我在心中这样叫着，直到眼泪模糊了早以没有了他的视野。
　　二
　　日子在平静中继续，没有半点波澜。昨天在今天中淡忘，今天在明天中消失。
　　这天，父王宣布了一个重大的事情——将利河王的位置传给我，这固然招来了许多人的非议，毕竟十八这个岁数对他们来说，小得惊人。利河王是天王的守护神官。你们谁有意见，可以随时向克拉斯挑战。父王严肃的话语结束了大殿的沸腾。我顺利的成为了新的利河王。之后，父王将我叫到了书房，在那儿等着我的还有母后。克拉斯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母后的笑中带着欣慰。父王对我说，今后你就是利河王了，天王和天使国，你一定要保护周全，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做到。我点头，说，我会的。父王笑了，说，从现在开始你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熟悉外面的一切。
　　我去参加新天王的受位仪式。父王没有陪着我，他说，你该独立了，一个人去吧。我便真的只身前往天使国，没带一个随从。母后笑我，你已经不是那个总喜欢一个人玩耍的小男孩了，利河王要有利河王的气慨。我苦涩的笑了，因为我并非她口中的小男孩。我说，但是我还是我啊！
　　若隐若现的，天使国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惊叹，世上还有如此美丽的建筑，好似裹了一层轻纱，给人以优雅，以神秘。我小心的穿越轻纱来到早已热闹的大殿。人们都在谈论着新天王，因为她的年轻——十八岁。史上最年轻的天王。在众人的期盼下，前任天王终于带着自己的女儿出现了，人群顿时变的沉寂。无疑，那个有着惊人美貌的女子成了全场的焦点，无论是她那如行云流水般的乌黑秀发，还是那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睛，都散发着一种叫美丽的东西。
　　你是守护神官利河王吧！你叫什么名字。新天王站到了我面前。
　　你只要叫我神官就够了。
　　你这个年纪，我怎么叫你神官。她的笑声好似银铃。
　　我叫克拉斯。
　　我叫忻梦。
　　就这样生活中多了个一脸温柔却总爱搞怪的忻梦。她永远微笑，永远有说不完的话。我觉得她和小时候的我很像，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回去，只是，我的话匣子早以空空。那时候，我的唠叨让他烦了吧！我有些明白了爱情的含义，因为忻梦说什么我都不觉得烦，但是我不愿将爱分类，我只知道对忻梦是爱，对他，也是爱。我总是一脸无辜的对自己说自己没有做错什么，现在想想，我真的错了，还错的离谱。因为我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快乐与否，却从未想过他的感受。
　　忻梦要去察看云天使的训练情况。等我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看到一个人正站在忻梦面前，一旁的侍女对那个人说着什么，表情很不愉快，我感到奇怪，立刻走近了她们，但是，当我看清眼前男人的面貌时，我愣住了，一股难以言语的暖流顿时涌上了心头。冷酷而又英俊的脸，还有目光与我接触时所散发出的惊讶与温柔，不会错的，他就是这八年来我一直思念的人。
　　伊诺。我第一次喊出了这个名字。
　　他却掉转身，飞快的向前跑去了。还是不想见我吗？至少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啊！我拔腿追了上去。绕进树林的时候，他停住了，我也连忙止住了脚步，盯着他直到他回转过身。我迈开脚步向他走去，他看着我，眼神冷漠得厉害。一道利光袭来，我一头栽倒在地。
　　为什么不躲开，你不想活了。我听到了他的叫声。很熟悉，这个时候他的眼神一定像往常一样了吧！我忍着痛站了起来，果然站在我面前的是熟悉的小哥哥，我笑了，说，对不起。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躺在了床上，床边是焦虑的忻梦。想到刚才的一切，我猛的坐了起来。
　　恢复精神了。伊诺微笑的面孔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松了口气。忻梦则在一旁瞪着充满疑惑的双眼。我悄悄地将伊诺的事告诉给了忻梦，她却跑到了伊诺面前问他当初为何要离开。我忙制止了忻梦，我说他一定有他的原因。伊诺看着我笑了，说，你这样伊诺伊诺的直呼我的名字可不行啊！
　　总不能再叫你小哥哥吧！
　　叫伊诺哥不就行了。忻梦笑着。
　　三
　　现在的生活对我，除了幸福，还是幸福。我是在梦里都会笑出声的。母后以为我是因为陪伴天王而变得开朗了，心里很高兴。其实她的推测是一半，至于另一半当然是因为伊诺哥。不过，幸福归幸福，我还不至于忘形地将伊诺哥的存在告诉她和父王。
　　新上任的忻梦总有忙不完的事，每次累得腰酸背痛就在我面前唠叨，说四位将军是如何如何地邪恶，如何如何地整她。每到这种时候，我便只是笑，不发表任何意见。有一次，南方将军偷偷问我，天王每天喋喋不休的，你不烦啊？我笑着说，还好，她也不是很罗嗦。其实我是甘之如饴的，不过，这一点，我不会让南方将军知道。
　　我望着花园发呆，心里念叨着，怎么还不来，还不来啊！算算伊诺哥有二十天五小时三十二分钟没来找我了。只要他不在，我就想他，想着想着，心里就会不安。忻梦说，克拉斯啊！你这个样子真像是在等待情人归来。你若是女的，我一定让伊诺娶你。我懒得理会她的无聊，只笑不说话。花坛的火凝开得盛然。如雪，洁白圣洁。如血，美艳妖娆。我看着早晨的空气氤氲未明，笼罩着它们却是别有一番韵味。不由得想这个无聊的忻梦，怎么就不静下来欣赏一下美景呢！整天傻傻的，一点也没天王的样子。
　　她看了看我，神色才正经了点，说，你怎么不问他现在住在哪里，在干些什么？我一愣，原来自己根本从来没想过，就好像小时候一样，浑然不知地想要绊住他，却只是无力。因为我不了解他，对他的一切都不了解，所以，他才会突然地从我身边走开，不着痕迹。可是，我不能问，我猜得到，想要干涉，他会再次离开。与其这样，不如单纯，没任何思想地信他，喜欢他。毕竟，他是我认定的哥哥啊！我不能冒险，哪怕只有一点点。
　　忻梦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嫣然一笑，说，克拉斯，他好天真，我要是有你这样天真就好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
　　她的笑，我不懂。她的眼眸里更是有着让我琢磨不透的流光。我发现我所熟悉的忻梦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
　　这天，忻梦找了个百分正当的理由说要去地上界视察，我看她是受不了沉闷的日子了。四方将军齐齐拒绝，说太危险。忻梦拗不过他们，嘟了嘟嘴，朝我望了一眼，我便知道她是在向我求救了，于是将先前想好的说辞全搬了出来。
　　之后，忻梦对我眨了眨眼睛，说，问问伊诺看他愿不愿意一块去吧？我想是个不错的主意。再次见到伊诺哥，便跟他提了，他起先冰着一张脸，迟迟不表态，在我和忻梦的一唱一合下，才总算答应。
　　于是，忻梦、伊诺哥、我加上四大将军硬塞来的谓之“保镖”的一干人等，开始了地上界之旅。
　　四
　　父王提过的地上界，曾出现在我梦中的地上界，原来远没我想的那么美。陪同忻梦见了当地的地之天使后，他便懒得再走动，忻梦的兴奋度却没有减，她还嫌被那么多人跟着比在天使宫还要没自由，回到住处，便想办法甩开他们，结果，真让她办到了，于是，我和伊诺哥便陪着她开始四处乱晃，累了，我们在小河边休息。
　　我发现，一路上，忻梦的眼睛都没离开伊诺哥，最初我还以为伊诺哥身上有什么东西，事实证明我是错了。忻梦应该是喜欢伊诺哥的。我们聊天，看到什么聊什么，伊诺哥的话还是不多，却总是挂着笑容，我想他的心情一定很好，自己也不自觉的开心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谈到了魔族。魔族本是人人得而诛之，天使国的人不会对这存在疑问，忻梦却是深深地望了前方，说，我希望魔族和天使国能和平共处，就算天使国都有坏人呢！魔族也不见得都是十恶不赦的。
　　我不知道伊诺哥当时是什么反应，只知道自己很是惊讶，忻梦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的。不过说得简洁，却很有说服力。她到底不是我想的那么傻。
　　什么危险都没有的回到了天使国。忻梦随即把四大将军责怪了一番，说地上界根本没他们想的那么险恶，说他们把人类想得太坏，还怎么管理好地上界。我在一旁不敢说一句话，因为，忻梦第一次发火了。
　　忻梦把我拉到花园的时候，神神秘秘的，眼睛也红了。我问他怎么了，她说，你不会明白的，我爱上了一个人。我急了，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我说，我当然不明白，因为你没有跟我说。她抬起头，看着我，笑得苦不见底，说，你喜欢我吧？我点了点头。我喜欢伊诺你介意吗？她又问，我说，为什么要介意，你也喜欢伊诺哥不是很好吗？
　　你太天真了，难怪我那么喜欢你，伊诺也那么喜欢你。她轻轻地拥住了我，低声说，我好羡慕你，能那么简单的喜欢一个人，为什么我爱的不是你呢？
　　忻梦曾说过，我的天真是长到是十八岁都没出过利河宫所至，我会一直对伊诺哥念念不忘也是因为从小孤单所至。她说，等你真正长大了，也许就不会这么喜欢伊诺了。我忙着否决，我不想那样，就像我不想不喜欢忻梦一样。
　　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尽说一些奇怪的话，这一点也不像你啊！她笑了，勉强而无奈，你说怎样才像我呢？我顿住了，一时答不上来。在我看来忻梦应该就是没有烦恼，无忧无虑的，但是，这些不对啊，到底是哪里不对，我都糊涂了。我说，你不要这样，如果喜欢伊诺哥让你很痛苦的话，你就别喜欢他了，只是别讨厌他就行了。她往后退了好几步，依然是笑着，她说，克拉斯，你对伊诺的喜欢比对我的深吧！你不要讨厌我啊，不可以恨我！
　　我的心久久不得平静，我前思后想也想不出是什么让忻梦变得如此，唯一可能的就是伊诺哥，但伊诺哥不可能会伤害忻梦的，因为至始至终他们之间都有个我啊！
　　五
　　时光不会为我停留，幸福更不会为我延续。事实从无知的背后钻出时，一切就会显得残酷至极，让人痛不可言，逃无可逃。
　　我直直地看到血从他的胸口流出，鲜红没有任何杂质，我的大脑猛地一下空白，接住了快要倒地的他，拼命地喊，医师，医师。忻梦在那边用冷冷的声音说，没用的，不会有人救他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朝忻梦大叫。忻梦说,与其让他被别人杀死，还不如让我亲手了结。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我将伊诺哥靠上大树。
　　因为他是你的亲哥哥。说话的是父王，他不知从何时起出现了，冷眼看着一切。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伊诺哥说话了,是对忻梦说的，他忍痛站起了身。也对，不会怀疑我的永远都只有克拉斯。
　　你是我的亲哥哥？我恍然大悟，好多的不懂，顿时消失。十五岁的时候，父王跟我说过，我有个哥哥，出生时却有着魔族象征的黑色羽翼，他被说成是会给天使国带来灾难的人，受到了天王的诛杀令，母亲念在他太小，不忍下手，便将我生命石的一半融入了他的生命石，这样，他的力量便会受我的限制。但在二十岁前，我必须杀了他，拿回生命石，不然，我会死。我这辈子必须杀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哥哥，而他却惟独是伊诺哥。我不相信，不相信。这一切怎么能让人相信。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就是怕我不会再理你吗？如果你说你是我哥哥，我怎么可能不理你呢。他笑了，没有回答我，只是说，我有你这个弟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的手抚上了我的头，眼睛看着我，突然，我看到他的眉毛猛地拧紧，被他左手握着的剑插得更深了。你干什么？哥哥。我的泪水终于决了堤。他看着我，又笑了，然后将惨白的脸转向了父王，我顺着望去，看到了父王脸上的惊讶。
　　你没想到我这么做吧！因为我没打算继续活下去。他对父王说，从看到克拉斯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永远杀不了他了。说完，他闭上了眼睛。说完，我的心彻底碎了。我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你死的啊！
　　我站起身，看着默默流泪的忻梦，我叫道，你哭了，竟然会哭，为什么还要杀他，魔族的人一定就留不得吗？你居然暗地去查他，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想过要查他的身份啊！
　　那是你太天真了。我跟自己说，怎么能爱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人，可是，就是爱他，就是爱啊！但是我没办法像你那样傻傻的什么都不去想。他被魔族王收养，对天使国存在的威胁之大，你是不可能会知道的。
　　所以你就联合父王一起，要至他于死地。我笑了，很苦涩也很讽刺。如果不是我在，他怎么可能会放松警惕，你又怎么可能会伤他半分，我没想到你们会利用他对我的感情杀他。我的确是傻，还傻得彻彻底底。可是，他更傻，傻到明知危险还自投罗网，傻到愿意为了我这样的弟弟而死去。
　　他是不会杀你，但并不代表他不会挑起天使国与魔族的战争。我给过他机会的，我让他去地上界，说那样的话就是想让他放弃战争，我也向他表白过，如果他是爱我的，我就相信他会为了我这个天使国的王而放弃战争，但他并不爱我。
　　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哥哥他不爱你，你就认定了他会攻打天使国？他不忍心伤害我，又怎么会毁掉我的家。
　　我不知道，不知道。忻梦终于哭出声。爱和喜欢不同的，正因我爱他，就不能让他成为天使国的罪人啊！我不能因为我的爱而让整个天使国冒风险，可我真的好爱他，真的……
　　尾声
　　或许爱和喜欢真的不同，这个不同便是复杂与简单的纠葛。我终究不能恨忻梦，忻梦是天王，有太多的无奈与无助。我该恨的应该是自己吧！就像十年前，如果我没有对那个树上的男孩说话，没有叫他下来，没有一脸天真的笑容面对他，一切就不会变得如此。我会喜欢他，就是因为我们是亲兄弟，我们之间有着谁也无法分割的关系，可是谁会想到我的这个喜欢居然会是害他毙命的罪魁祸首。
　　命运给哥哥开了个很大很大的玩笑，哥哥却默默地将这个玩笑吞下。一切仿佛如梦，纵使期间再怎么的身心俱痛，醒了，也就该忘了。但我不会忘。
　　火凝如雪，继续如雪，如血，继续如血。如此混混沌沌，不知所谓，我想它们真的会带给天使幸福吗。还是，一切只是天使们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