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言集》愫影

6、灵魂场

　　每个人小时候都会害怕床底下随时伸出来的手，闭上眼睛洗脸时身后站着的人，走夜路时忽然被拍肩膀……
　　长大后，我们终于不再恐惧这些假象。
　　可王卿现在才知道，原来幼年时我们所害怕的这些事情，竟然不是假象，而是真实存在的……
　　此刻，王卿立于镜前，望着镜中亲密无间的两人，一个是她挚爱的男友吴洵，另一个是她的闺蜜周茉。
　　近在咫尺的王卿，瞧着镜中透明的自己，镜子唯映照出热烈拥吻的周茉与吴洵。
　　王卿不由冷笑，自己不过才死了半个月，最爱的两个人竟已搞在一起了。
　　“别，别这样……”正吻得入情的周茉夏然而止，吴洵温柔地问：“怎么了？”
　　周茉坐在洗手台上，望着镜中因情|欲而面颊微微潮红的两人，不由微微低头，轻声道：“毕竟王卿才过世半个月，我总觉得咱们这样不太合适。”
　　王卿狠狠瞪着面上略有愧色的周茉，什么闺蜜，什么好友，在自己死去的这半个月里，周茉毫无廉耻的与自己的男友翻云覆雨，如今心里倒有丁点的内疚了？
　　吴洵捧起周茉的脸颊，轻轻吻了又吻，“你没必要内疚，真的。我和王卿在一起的这半年里，你和我就算再爱对方，也始终保持着朋友的距离，咱们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和伤害她的事情，如今她走了，也是带着幸福和快乐走的。”
　　王卿心中波涛汹涌，原来早在半年前，自己刚和吴洵谈恋爱之时，自己所谓的好闺蜜周茉，居然就惦记上自己的男友了。
　　“可，可我总觉得怪怪的，王卿离开的这半个月里，我老觉得她好像还在这屋子里一样。”周茉有些害怕地搂紧吴洵的脖子。
　　吴洵爱抚地摸了摸周茉的头，像是在安慰她，“王卿可能真的还在这屋里。”
　　站在他们身旁的王卿不由一愣，难道吴洵能看到自己？
　　周茉吓得不由打了个寒颤，更加搂紧吴洵的脖子，“真的假的啊，你别吓我。”
　　吴洵微笑起来，眉眼尽是柔波，“是有可能，她死在这房子里，灵魂可能就被禁锢在了这里。”
　　“那，你，你是说，王卿可能，可能就站在咱们旁边？”周茉吓得脸色惨白。
　　吴洵回头望着身后的空地，低低地嗯了一声。
　　立于吴洵面前的王卿，静静望着他那双万千柔情的眼眸，他就像初见时一样清俊疏朗，一双黑眸令王卿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王卿慢慢颤抖着伸出手，“原来，你真的，能看到我？”
　　周茉忽尖叫一声，吴洵即刻回过头紧紧拥抱住周茉，徒留下王卿举起的手停滞在空中。
　　“真的假的？王，王卿，她，她真的在这屋里？就在咱们旁边吗？”周茉浑身发抖，像个小猫般蜷缩在吴洵怀中。
　　吴洵噗嗤一声笑了，“逗你玩呢，这你也信，我不是说过，人是有灵魂，但人的灵魂就像电场、磁场一样，是一种‘场’，人一旦死去，就像断电一样，即使因为电流而产生的电磁场不会立刻消失，但也会逐渐消散。”
　　周茉眨了眨眼，疑惑地说：“你说的什么呀，我一点也听不明白。”
　　吴洵笑了，“大概意思呢，就是人死了，就算有魂魄也存在不了太长时间，除非这个人的怨念很深，但魂魄顶多也只能存在上一两个月吧。”
　　吴洵每日照常去工作，周茉依旧在家中打理生活，她光着白皙而修长的双腿，浑身上下只套了一件吴洵的衬衣，越发显得身材凹凸有致。
　　周茉哼着歌在阳台上晾晒吴洵的衣服，王卿静静站在她身后，望着周茉窈窕的身影，忽觉心中酸楚。
　　和美艳动人又温柔娴淑的周茉相比，王卿确实生活得粗糙而邋遢，难怪吴洵会对自己的闺蜜周茉动心……
　　想到这里，王卿越发难过，可无论怎样，都是自己先遇见的吴洵。
　　半年前，王卿第一次见到新搬来的邻居吴洵，从事科研工作的吴洵，并非呆板无趣，相反，面容清俊的他风度孑然，又不失幽默风趣。
　　王卿和周茉都是旅游线路策划师，常年行走于国外人烟稀少之地，寻找和开发人迹罕至的优质旅行路线，但即便见多识广的王卿，初见吴洵时，也不由为这个浑身上下好似都在发光的男子所倾倒。
　　当王卿依偎在吴洵怀中，将自己的新男友介绍给闺蜜周茉时，风尘仆仆刚从国外归来的周茉，看到吴洵的第一眼，不是惊喜，眸中竟是一闪而过的愁楚。
　　王卿现在想来，周茉应该是那个时候对吴洵一眼钟情的，可自己却只顾着陷在与吴洵甜蜜的恋爱中，不仅毫无察觉，甚至这半年里吃饭、逛街、游玩都拉上周茉，三人不分白昼黑夜的在一起。
　　王卿看着躺在床上午睡的周茉，愈发恨得咬牙切齿，她使劲浑身力气想要去打、去咬、去掐床上的周茉，但王卿的身体却像空气般，丝毫无法动周茉分毫。
　　“王卿，你在这屋子里吗？”周茉忽然翻身，看向床旁的王卿。
　　王卿瞧着周茉满脸的泪痕，怔了一下，但又想到她是不可能看见自己的。
　　“对不起……”周茉抽泣道：“王卿，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还在这屋子里，也许你就像吴洵说的，灵魂早就消失了，但如果你的灵魂还没消失，是不是因为对我强烈的怨念？”
　　王卿瞪着床上侧身躺着的周茉，眼泪顺着周茉的眼角大颗滑落在枕上。
　　王卿心中冷笑，何止是怨念，对这个虚伪的闺蜜，她已是恨到了极点。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说的这些话，但真的对不起，”周茉啜泣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其实早在你认识吴洵之前三个月，我就在我家小区楼下的健身房认识他了，那个时候你总笑我去健身房也要浓妆艳抹，其实我都是为了见吴洵，结果半年前我接到咱们公司的出差安排，让我去开发一条新的旅游线路，我本来想着等我出差回来，我就去找吴洵表白，然后把他带到你面前介绍给你认识，可没想到，等我下飞机的时候，却看到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王卿看着躺在床上哭泣的周茉，心中忽有不忍，她又听周茉低声哭道：“这半年来我每天都像一条在火上煎的鱼，我看着你和吴洵卿卿我我，我心里简直每时每刻都在滴血，我本来想着就这样忍下去，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里，虽然我比你早遇见他，但谁让吴洵先选择了你。”
　　“可，可后来吴洵跟我说，他和你性格不合适，他想要和你分手，虽然我心里是有点高兴，但又怕你接受不了我们两个的事情，我们只好先瞒着你，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你讲，可谁知道你就这么走了……”周茉说着，不由将头深深埋在枕头里恸哭起来。
　　王卿有些不忍地望着周茉，原来三个人中，无论活着还是死去，真正多余的始终是自己。
　　这些日子王卿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越来越轻，仿佛随时要化为一缕青烟而去，她想，或许这就是吴洵说的“场”。已经死去的自己，因怨念而强行留在这房子里，如今，王卿看着亲密的吴洵和周茉，忽然觉得或许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此时却听吴洵的手机响起，吴洵对着电话严肃地嗯了几声后，快速穿上外套，“刚才警方来电话，说是刚侦破一起团伙盗窃案，怀疑其中正有杀王卿的凶手，我得赶紧过去一趟。”周茉连忙跟上去，“我和你一起吧？”“别了，我以前听说这种团伙作案，万一有犯罪分子没被抓住的，他们会藏在警局附近，专门记住报案人的脸以后好报复，所以你还是待在家里吧，安全些。”吴洵说着拍了拍周茉的肩膀。
　　周茉仍有些担心，“我待在家里，那你呢？”“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没事，你在家看看书等我好消息。”
　　周茉却噘嘴撒娇道：“算了，我还是在家扣手机吧，你明知道我最讨厌看书，看见字就头疼。”
　　吴洵笑着吻了吻周茉匆匆离开，周茉靠着堆满书籍的书架，不由浅笑道：“王卿？王卿，你听到了吗？杀你的凶手终于抓到了，你可以安心啦。”
　　一旁的王卿嘴角微微上扬，她所有的怨念就如同她的身体般在逐渐消逝，其实自己应该满足的，吴洵和周茉，无论恋人还是朋友，他们都是爱过自己的……
　　“咦，这个粗心大意的人，怎么手机忘拿了。”周茉拿起书架上的手机就要往外奔去，但她走得太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周茉急忙伸手去抓，踉跄中好不容易扶稳书架的她，却撞得书架上几本厚重的旧书纷纷掉落在地。
　　“哎呀，烦死了，我也是，越急越出错。”周茉胡乱捡起地上的书，忽然她的视线扫到满地的纸张上，她的手瞬间僵在了空中。
　　周茉颤抖着手，捡起密密麻麻写满文字的纸张，她快速扫视着上面的文字，只觉顷刻间天旋地转，整个人几乎晕厥过去。
　　“你在看什么？”吴洵冷冽的声音忽在身后响起。
　　周茉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吴洵，“王，王卿，是，是你杀的？”
　　吴洵黑洞般的眼睛凝视着眼前恐惧的周茉，他没有回答，只慢慢走向周茉，周茉不断后退着，“你，你很早就盯上我们俩了，因，因为我们的工作很特别，忽然消失很久也不会被人发现，所，所以你先故意接近我，再接近王卿，然后，然后……”周茉被吴洵逼到角落里，她靠在墙角如无处可躲的小兽，浑身上下都在剧烈颤抖着。
　　“我说过人的灵魂就像是个电磁场，身体就像电源，只要把你们的电量给我，我的生命就能无限延长。”吴洵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
　　周茉只觉不寒而栗，“你疯了，疯了，彻底疯了！”周茉推开他想要逃走，却不想吴洵忽从怀中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鱼线，狠狠勒在周茉的脖子上。
　　“我没疯，疯的是你们这些不懂科学又无知的人。”吴洵的嗓音依旧平静如一池碧波。
　　周茉拼了命地挣扎着，但怎奈透明的鱼线越收越紧，直至深深陷进周茉的脖子里。
　　站在一旁的王卿，任她如何嘶吼嚎叫却终是徒劳，她看着周茉美丽的身体逐渐不再挣扎，悄无声息地安静下来。
　　吴洵从床底拉出一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熟练地将周茉装进其中，吴洵拉着行李箱行至门口时，忽然回头望向身后的王卿，王卿的身体像被蚕食般，一点点正在消失，逐渐与空气融为一体。
　　而吴洵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好似当真能看到王卿透明的身体，吴洵漆黑的眼眸漾起万千光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温柔如拂过麦浪的轻风，“这是第六个，但我最爱的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