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弱权臣》萝卜蛋

6、枕风眠月

　　夜袭皇长孙一事，皇上全权交于沈匪调查，扬言势必要调查个水落石出。

　　李明舟估摸着这事查着查着，也就了无音讯了。并非是沈大人结党营私，想要卖王爷们情面，也的的确确查不出来什么。难不成要沈匪告诉皇帝：你几个儿子党争，成日窝里横，现在把剑都指在了皇长孙身上。

　　怎么可能。也许四叔没打算处置两位王爷，顺带手料理了岐王身边的一个下属，算是回敬。听说才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是从内阁里选出来的，年纪虽轻，但很有几分才干胆识。最重要的事，此人曾是四叔座下一门客。

　　南楚公主远道而来，大魏为表缔结两国情谊，收下了降书，嘉奖了一番晋王，时隔数日在行宫设宴，算是替公主接风洗尘。

　　一大早的，李明舟才从承恩殿回来，脑子里还回想着今日柳太傅高谈阔论的“治国之道”。身后一众内侍捧着书本不远不近的跟着。凌云就立在他的侧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话，一直说到了李璟，才顿了一下，着重说道：

　　“殿下，今日一早九王就被皇上找去了，听前头的宫人说，九王就跪在御书房里，挨了好一通训斥。之后才去拜见了皇后娘娘，想来不一会儿便要来殿下这里了。”

　　李明舟笑道：“挨训斥也总比挨板子要强，此事算是高高抬起，轻轻揭过，九叔又能逍遥一阵了。”

　　果然不出凌云所料，一行人还未至玄青门，迎面就遇见了九王李璟，身侧还随行着不少朝臣，一见长孙殿下过来，纷纷拱手行礼。

　　李璟笑着迎上来道：“哎呀，还是我们家明舟好，九叔果然没白疼你，现如今都知道护着九叔了。好孩子，回头待九叔空闲下来，带你去城中好好逛一逛。什么清螺街，玲珑坊，红羽楼，整个京城最好玩的地方，九叔都熟，包你开心的！”

　　“我又不比九叔是个闲散王爷，寻常能出东宫就很不错了。若是贪玩胡闹，柳太傅定要训斥于我了。”

　　“柳轻絮那老儿就是事儿多，你莫怕，回头我去四哥那里吹吹风，只要四哥往那里一站，柳轻絮准要请休，你可不就清闲了？”

　　李明舟笑容腼腆：“那哪儿成呢？四叔知道了，怕是要怪我撺掇九叔了，我不敢胡闹的。”

　　李璟哈哈大笑，推了推凌云，一把勾着李明舟的脖颈，大步朝外走：“走走走，回什么东宫，你都下学啦！九叔带你出去转一转，你看看你，成日里闷声闷气的，都被四哥带偏了，一点朝气都没有！哪里像个十几岁的小娃娃！”

　　“九王！你快些松开殿下！”

　　凌云大惊，慌忙阻拦道：“殿下身子才好，受不得寒气，晚上行宫设宴，必不能误了时辰的！”

　　李璟顿步瞧了他一眼，笑嘻嘻道：“凌云啊凌云，我发现你现在真的是当着内侍的职，操着老妈子的心！殿下跟我在一处儿，难不成我会害了他去？”

　　凌云面露难色：“这……”

　　谁曾想李璟根本就不给他继续阻拦的机会，一手勾着李明舟的脖颈，一手从前面揽腰。还真把人带出宫去。当然，用的却是晋王的腰牌。

　　李璟同李明舟打着商量：“把这腰牌送给九叔使使呗？”

　　李明舟往马车里一缩，摇头拒绝道：“不行，四叔知道了会生我的气。”

　　“怎会？你可是四哥的小心肝儿，他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

　　李璟笑嘻嘻的，凑过身去，一手勾着李明舟的脖颈，将人往怀里一拉，直接上手去摸。

　　李明舟怕痒，全身上下基本都是痒肉，一边躲闪，一边笑着流泪：“九叔，九叔！别摸我，我怕痒的！哈哈哈，九叔，九叔！”

　　“呀，摸到了！”李璟手里攥着腰牌，在李明舟眼前晃了晃，半是哄，半是威胁道：“九叔只是借用，很快便会还你了。阿仪最乖了，可不能跟你四叔打小报告，否则九叔以后都不带你玩了。”

　　李明舟上手要抢，结果被李璟提得更高，还用一根手指指着他的额头，吓唬道：“再来抢！再要抢，你信不信我当场把这个吞了！”

　　这腰牌约莫半个手掌大，乃是用一块上等的玉石精雕细琢而成，上面还刻着一个“晋”字，代表的就是晋王。李璟如果真能把这腰牌吞下去了，那也是世间一大奇事。

　　于是，李明舟停顿了片刻，伸长手臂还要抢，李璟轻轻一怕他的头，笑骂道：“你小子，平时见你一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样子，竟这般执着。好了，怕了你了，九叔就借三天，我保证。三天后一定双手奉还，我若是骗了你，你尽管去告诉四哥，他饶不了我的。”

　　李明舟哪里还能多言，只得把手收了回来。两个人在马车里一阵闹腾，外头可都听得真真切切，侍卫惶恐不安道：“九爷，那可是……那可是长孙殿下，您千万别欺负他！”

　　“去！”李璟板着脸，没好气道：“赶你的马车！从东街走，绕到红羽楼去！”

　　他见李明舟已经整理好了衣衫，正襟危坐起来，绷着张俊脸，一副才受了委屈的样子。心里一乐，歪风似的从旁边食盒里捏了一块太师糕，哄道：“这是九叔才差人从杏花楼买来的，还热乎着。来，啊！”

　　李明舟扭过脸道：“我不吃。”

　　“来嘛，先吃一块垫垫肚子。晚上宫宴没什么好玩的，人多还吃不饱，再饿着我们舟舟了。”

　　李明舟拒绝九叔的投喂，并且把脸转了过去，伸手一掀车帘，见外头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脸上立马就露出点喜色。

　　“好玩吧，这条街很热闹，尤其是晚上，若是上元节来此，你就能看见满街的红灯笼了，还有很多人站在禁中城墙上放烟火。特别漂亮。可惜你晚上出不来，九叔也没有办法。”

　　李明舟眨了眨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刚一张嘴，一块太师糕就塞了进来，他“呜呜”了两声，表示不满。

　　李璟一拢折扇，笑着道：“不许吐啊，吐出来有失仪容。小心我打你啊！”

　　话虽如此，可九叔从未动过李明舟半根手指，边笑边看着他鼓着腮帮子，红着脸啃糕点的样子，手指一缩，凑过去问：“是不是还挺好吃的？”

　　“嗯。”

　　“还有其他口味的，你都试一试罢，宫里一向喜欢铺张浪费，做出来的东西花里胡哨，光好看，可没什么滋味。还不如民间。来，阿仪，你太瘦了，多吃几块，要是喜欢九叔以后还给你买。”

　　李明舟吃东西的时候特别斯文，但他嘴小，脸蛋吃得鼓鼓的，仿佛吃了很大一口的样子。闻言抬脸道：“多谢九叔。”

　　李璟愣了愣，暗暗摇了摇头，天家无情，他自己虽无意党争，可身在其中，哪里能独善其身。最可怜不过李明舟，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可背地里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记着，年纪轻轻的，活得像只金丝雀，一言一行都被人用尺子量过。

　　须臾，他才笑着道：“谢什么谢，你若待我有待四哥一半的亲密，那我才要谢谢你。行吧，也快到地方了，九叔就带你出来放放风，没别的意思，保管不会耽误晚宴。”

　　红羽楼光听名字便知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李明舟心里颇为抗拒，一到地方就抱着车帘，怎么都不肯下去。李璟就上手又拉又拽，好不容易才把人从后门推了进去。

　　里头布置得倒是风致，并不显得庸俗，也没什么人。李璟拉着李明舟径直上了二楼，七拐八拐进了一间雅室，迎面就是一阵淡雅的清香。

　　李明舟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虽然表面上一本正经，可耳垂早就红透了。生怕从哪钻出来几个妙龄女子往他怀里扑。

　　“你别怕，怕什么的，以为九叔带你来花天酒地？想得倒美！”

　　李璟将人拉坐下，立马有个侍女模样的姑娘凑过来询问，他也是对答如流，很熟的样子。不消片刻，珠帘轻轻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撩开，一位红衣女子怀抱着琵琶，隔着一道纱帐，先是对二人曲膝行了一礼，这才坐至矮凳上，低头调试着弦。

　　“她叫红羽，是这里的头牌乐姬，弹得一手好琵琶，不比宫里的乐师差。身家清白得很，不是什么胭脂俗粉。你且听一听，就当寻个乐子，解解闷。”

　　李明舟这才大松口气，原来是听小曲儿。也是，九叔这人就爱诗酒风流，但不是什么花粉堆里的孟浪。除了喝酒之后爱断片之外，没什么缺点。御史台的大夫们经常拿这个出来诟病，的确冤枉九叔了。

　　李璟虽是抖着胆子拐带李明舟出来找乐子，但到底不敢耽搁了晚宴。届时众人皆在，皇上和皇后娘娘定然要问起，若是被顾铮知道了，他就死定了。

　　连半滴酒都没敢让李明舟沾，见天色不早，李璟赶紧拉着李明舟，拜别了红羽姑娘，乘着马车回到东宫。

　　凌云早便在殿外等候，一见李明舟回来，紧绷着的俊脸这才稍微柔和些许，但也不敢太耽误，唤了七、八个侍女过来。

　　李明舟伸手双臂，任由他们给自己宽衣，心里还念着腰牌被李璟借走的事，一时颇为愁闷。他倒不是怕李璟拿着晋王府的腰牌出去干坏事，只是觉得四叔送的东西，就是应该好生珍藏。

　　万一被四叔知道了，就以他素日的脾气，约莫要把东西没收了。

　　凌云从旁轻唤：“殿下，中宫早就派人过来询问过了，奴才替您搪塞了过去，若是要问起，殿下可别忘记了，您一个下午皆在温书。”

　　皇后娘娘当初只是见李璟可怜，又恐其他妃嫔借着养皇子的名头夺宠，这才将他收在了中宫。彼时皇长子李晗天资聪颖，深受皇上喜爱，疼宠自家儿子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李璟。

　　因此李璟算是被中宫放养着长大，皇后娘娘对他也算不得喜欢，即便后来李晗骤然离世，也是把所有的疼爱转移到了李明舟身上。并且还生怕李璟带歪了李明舟。

　　凌云从小侍奉在李明舟左右，自然懂得其中弯弯绕绕，应付中宫的人，简直游刃有余。李明舟忍不住笑了一下，旁边的侍女一惊，纷纷红着脸垂下了头。

　　“知道了，辛苦你了。”

　　在这个东宫，李明舟说话还是很管用的，但凡是东宫的人，谁若是敢泄露半句消息，不到第二日天明就会尸首异处。

　　既是在行宫中设宴，文武百官自然早早就候在外头，皇上和皇后娘娘要亲临广秀楼露脸，满台阶下乌泱泱跪着一群人。李明舟依着礼制，一板一眼地跟着跪拜，几轮下来，饶是先前在九叔那里吃了好些糕点，还是有些受不住。

　　像这种规格的宫宴最是无趣，既要笑脸相迎，又要小心谨慎。虽有歌舞助兴，但吃不尽兴，也玩不尽心，还不能中途离场。

　　李明舟才刚一落座，余光忽然瞥见侧首座席上空了两个位置，二叔，三叔，五叔皆在，就是不见四叔和九叔。

　　他微感疑惑，侧首唤来凌云要问，就见顾铮缓步从外走来，文武百官纷纷对他拱手致礼，大约十几步开外，李璟侧着脸慢吞吞地跟了进来，一言不发地坐回了席位。

　　“殿下，九王似乎受伤了。”凌云冷不丁地从旁道了一句，李明舟一愣，心知习武之人一双眼睛精明得很，一眼便能看出端倪，但他自己却只会一些粗浅的防身招式，自然看不出来。

　　借着喝酒的动作，李明舟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凌云回：“奴才也不知。”

　　李明舟暗暗揣摩，百思不得其解，忽听太监总管高喧了一句：“有请南楚长公主，以及陪同使臣觐见！”

　　原本场上的舞姬纷纷退场，却见一行人缓步行来，为首的女子一身南楚皇室宫装打扮，面覆着一层轻纱，虽看不清楚面容，可行走间佩戴的珠翠叮咚，袖间似有暗香浮动，远远望上一眼，身形甚是曼妙，犹如才从画中走出来的飞天舞姬，似乎随时都要斜抱着琵琶，轻歌曼舞，乘风而去。

　　李明舟见惯了美人，早先时候甚至还见过顾铮母亲的画像，画中女子姿容甚美，一双蓝琥珀色的眸子尤其摄人心魂。而顾铮的瞳孔正是继承了他那位极有异域风情的母亲。

　　因此，这南楚公主哪怕是天仙下凡，在李明舟眼里也算不得太稀奇。有珠玉在前，其他人皆是成了陪衬。

　　毕竟正儿八经算起来，四叔是个扛着大刀的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