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故梦》剑之缘

14、第十四章

　　如轩无聊地坐在照进高墙的阳光里，托腮看着姬如轾拆了那破布棚，边踢边骂：“跑了！你居然跑了！”他抓起一根竹竿撅成两节，又摔到地上，“吃我的用我的！要钱没来得及给，居然就跑了！”

　　被暴力拆除的噪音弄得心烦意乱，如轩不禁翻了个白眼。刚要捂起耳朵，姬如轾的声音却小了点。

　　“都说了要给，如果没被父亲关在家里，早拿给你了！我像是失信的人吗？”

　　声音是变小了，语气却依旧强硬，仍然带着点恶狠狠的意味。估计也就只有如轩能从中听出点委屈和歉疚，要是换做他口中那个逃离的人，此刻不是怕得要死，就是已和他打起来了。

　　听见此话，如轩不禁好奇，这里之前住着的到底是谁？居然能让姬如轾给他拿钱？

　　她以为除了父亲，没有谁能命令姬如轾。要有，恐怕也只能是乳母口中的那些神仙之类的了。

　　这地方以前难不成住了个神仙？

　　如轩忽然忆起，半个多月前，自家哥哥开始频繁地翻墙外出，现在想来，难道是与此人有关？

　　发泄完毕，地上已是一片狼藉了。姬如轾歪头，双手插着腰，表情很是复杂。

　　我果然是有病，人都跑了，还发什么疯？

　　这么一想，他眯眼嫌弃起自己来，转身就要往回走，看见如轩坐在一边，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如轩愕然，心说：不然我还能在哪？姬如轾脸一沉，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

　　不会是迁怒吧？如轩还以为他怒火未消，要拿她出气，惊呼了一声。谁知这孪生哥哥黑着脸把她横抱了起来。

　　“带你出来真是倒霉透了！”他咬牙切齿道。

　　如轩懒得吵，心道：我现在还不太累，能走得动，要不你放下我……

　　“闭嘴！”姬如轾骂完一愣，发现人家根本就没张嘴，旋即又道：“自己走得有多慢不知道？我嫌你拖后腿！”

　　嘴上说想早点回去，嫌如轩走得太慢，可是姬如轾还是在城中央多逗留了一阵，泄愤一般，把偷拿出来的钱几乎全花在自己妹妹身上。最后二人拎着一满满的布袋子往回走。

　　如轩开心得要死，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面色红润，双眸中流光宛转，愈加灵动可爱。她手里握着一根镂空雕花木簪，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把它轻轻插进头发里。

　　此时他们已至城南，刚到长街入口。如轩想让姬如轾帮忙看看发簪歪了没有，突然身后传来吼声： “抓住那群牲口！一个都不准跑！”紧接着，远处人群开始骚乱，像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姬如轾本来无精打采，一听见后方有动静，顿时兴奋起来，见视线被人群挡住，不知发生了什么，登时就想冲过去一看究竟。

　　他朝姬府的方向望了眼，伸手指路：“这里离家很近了，你自己应该可以回去吧？”

　　如轩犹豫，但见这家伙心思已不在自己身上，不想扫他兴致，便点头，回答道：嗯，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了嘛。

　　于是姬如轾便将布袋交给如轩，自己凑热闹去了。他一向如此，兴致来了便顾不上别人。

　　街上行人原本不多，方才那一声吼出来许多好奇心重的。几道风从女孩身边刮过，议论声由远及近，又逐渐消失在身后。

　　如轩听见一人说：“是奴隶暴乱了吧，听说又从大周逃过来一批奴隶，路城和祭城都塞不下了，全逃到寒城来了。”

　　“不是的，好像是征兵，抓了好多乞丐奴隶去狼山……”

　　“不会又要打仗了吧……”

　　如轩抱着沉甸甸的布袋，脚步不得不慢下来，垂首敛目，听着远处嘈杂的声音，心中莫名慌乱。

　　估摸着快到家门口了，如轩抬起头来，蓦地看见一个人影立在前方，吓得扔了布袋子，里面零碎的小玩意散了一地。

　　那是个身形较小的人，裹着褐色麻衣，背对如轩，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往来的人像是全然看不见一般，都自顾自地从那人身边走过。

　　如轩恍然记起曾经见过这个人，他身上有种阴森森的感觉，仿佛不曾行走于阳光之下，没有一点生人的气息。有次她察觉到这人在暗处盯着自己，吓得她连忙叫乳母抱她回去。

　　可是这一回，她身边没有乳母。更可怕的是，眼前这个人，似乎只有自己看得到……

　　怎么办？回家？可是那人挡在那里。跑？可是……她的腿又不争气地僵住了，动弹不得。

　　挣扎中，如轩又朝披着褐色麻衣的人看了一眼，骇然发现他身侧的景物变化，并且背影整个放大了一点！

　　这个人，难不成正倒退着靠近她？

　　如轩万分惊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见那影子又放大了一圈，终于拔腿就跑。

　　如轩大喘着气，奋力冲出去几步，就见前面忽然涌来一大片人，像是全部被赶进这条街的，约莫是看热闹让守卫军给驱回来了。

　　这么突然往回一涌，前路被堵不说，还把原本在街边的如轩给吓得跑进了旁侧巷道里。她踩到杂物上，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看了看面前的那堵人墙，如轩闭上眼，转身向后跑去，全然不顾自己是否会撞上什么。

　　闭上眼之后的世界被黑暗笼罩，黑暗里又浮动微弱的光亮。光亮会化成丝缕般飘摇至她的身旁，若即若离之中，牵动脚步迈向一个特定的方向。

　　这种做法，和那日一样，目的是找到姬如轾。如轩感觉自己直向前跑了不久后便转了个弯向左而去。细细一琢磨，自己仍然是在回家的方向上，心里顿时欣喜无比。待她睁开眼时，那个要么发怒要么摆着一张臭脸的男孩准会出现在眼帘里。

　　五岁时，有次莫为和家奴同他们玩蒙眼摸人。到如轩蒙着眼时，无论其他人怎样干扰，她第一个摸到的总是姬如轾。几次下来姬如轾恼了，就躲着走，结果如轩像个跟屁虫一样怎么都甩不掉，气得他一把扯下自家妹妹蒙眼的布条，质问她是不是故意的。如轩很委屈：你问我，我问谁去？

　　于是从此如轩在父亲发怒寻找躲起来的姬如轾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越往前，喧嚣越小。正当她费力小跑的时候，不远处隐约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还有男孩的窃窃私语。

　　“我扔进去了，好像是掉在马棚里了，到时候就说是他偷的……”

　　这话听着阴险，前面一定是些无良小孩在这种地方干见不得人的事。如轩害怕，结果还没来得及停下来，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跑得不快，那人只是被撞得一踉跄，并未摔倒，但却因此砸了手中的泥塑小人。

　　那玩具身首分离，躺在地上，摔出些散土。如轩捂着额头，差点没吓出魂来。她惊慌地回眸去看玩具的主人，那个被她不小心撞到的华衣男孩。目光还没瞟到他脸上，膝盖就一痛，如轩跌坐在了地上，摔得生疼。

　　身着棕色华衣的男孩踹了她一脚，没等如轩反应过来，上去揪起她就是一巴掌。

　　如轩白皙的左脸立即红肿起来，随机眼眶也红了，泪水汹涌而出，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被打懵了，忽然不知为何想起了姬如轾骂她的话：你除了哭还会什么？

　　华衣男孩长着一张方脸，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他恶狠狠地冲她道：“你眼瞎吗？”

　　她这才看清眼前打她的这个男孩是谁，就是曾经嘲讽她是哑巴的那位。几个月不见，倒是越来越嚣张了。

　　余光之中，古树树梢一角摇摆而过，这里原来是她家后门附近。卫兵全部撤走后，真是什么人都能来捣乱了。

　　一旁墙角下还站着个布衣少年，刚才应该就是他把什么东西扔进了自己家中。他见华衣男孩揪着害他摔了玩具的罪魁祸首，连忙帮腔骂道：“臭丫头片子！没长眼睛是不是！赔我们少主的东西！”

　　“赔？”华衣男孩突然笑了，盯着如轩看了半晌，猛地把她扔下，“不！不用赔。”

　　“啊？”布衣少年愣住了。

　　如轩膝盖触地，蹭掉了一层皮，疼得咬着下唇。她心里一紧：这家伙认出自己了。

　　果不其然，黄衣男孩蹲在她面前，说：“我只要你给我道歉，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就行了！”

　　旁边的布衣少年以为少主开恩，懵了一下，见如轩迟迟不肯开口，骂道：“我家少主都这么宽容了，你不知好歹是不是！”说着也来踢了如轩一脚。

　　男孩大笑，捏着如轩的下巴：“怎么还不说？你倒是说啊！”

　　力气很大，如轩被捏得疼痛难忍，眉头紧蹙，脸颊不断有泪水滑下。这个混蛋竟然敢在自己家门附近明目张胆地欺辱她，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孩。

　　她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又没有招惹过他，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

　　男孩似乎被她这反应给激怒了，扬手想再给她一巴掌；“死哑巴，敢瞪我！”

　　如轩咬牙切齿，真想像姬如轾那样骂人。

　　忽然，她双目圆瞪，摆出一副凶相，华衣男孩的巴掌还没落下，被她这模样惊得僵在了半空中。他到底也是个小孩，学着大人的样子飞扬跋扈，可心里还是虚的。

　　如轩方才想到姬如轾，意识到之前这两家伙在捣什么鬼，腾的窜起一股冲天怒火，顿时有劲掰开捏着下巴的手，随即对着那手腕狠咬下去。

　　“你！啊啊——”男孩没想到这哑巴居然敢咬他，一把推开如轩，左手捂着痛处，边骂边抬脚踹过来：“你找死！”

　　他这一脚是冲着脸来的，要是踹到了不堪设想。布衣少年一见急了，量他再眼拙也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并非乞丐，欺负欺负可以，但是断不能下狠手。他只是出来帮着少主干点损事，要是真捅了大篓子，重伤了谁家的宝贝闺女，自己岂不是要背锅？他连忙一把抱住少主的脚，急道：“脚步声，有脚步声！有人来了，少主我们快走！”

　　华衣男孩一听也有点发怵，气焰顿时消下去不少，被他连拉带拽地扯走了，到了远处回过头来大骂：“你给我等着！臭哑巴！”

　　如轩慢慢支着身子坐起，浑身疼痛难忍。尤其下巴和脸颊，痛到她不敢去摸。不过心里却是痛快，刚才咬人的滋味，还真是不错……

　　慢慢地挪到后门处，伸手推了下，推不开。如轩大口喘着气，双腿不住地颤抖，刚想回身离开，身体一下子不受控制，跌在了石阶上，蜷成一团。

　　她把自己全部的力气都用在奋力一咬上了，导致现在浑身瘫软，怎么都起不来。

　　方才那应该只是从巷口经过的路人，脚步声不久便杳然无踪。如轩还以为是姬如轾，直到等了这许久，还没有人出现。

　　微风拂来，引起一阵寒颤。如轩毛骨悚然：要是那两人折返回来可怎么办？

　　她抖得如筛糠一般，几次想要站起，可是都失败了，狠狠砸了自己的腿两下后，终于哭出了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姬如轾终于出现在眼帘里时，如轩怔怔地盯着地面，脸上满是风干的泪痕。

　　这段时间着实煎熬，她硬生生挨过了惊吓，都已经变得麻木了，所以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视野里飘来一大片阴影，如轩恍然回过神来，看清面前的人，微张了嘴，仿佛不敢相信。

　　姬如轾错愕地看着她，也是不可置信：“你就在这儿坐了一个时辰？”

　　如轩茫然，一时无言。

　　“老子真不该信你能自个回去！”他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如轩的脑袋还处于放空的状态，迟迟没有做出回答。

　　姬如轾忽然抬起下巴，一双凤目眯成了狭长的缝。“你——”他幽幽地开口，语气里多出了点危险的意味，“脸怎么了？”

　　如轩一惊，这才觉出左半边脸的肿胀，她下意识去捂，又被自家哥哥盯得放下了手。此时落在姬如轾身上的阳光似乎都要让他周身的阴冷给凝固了，不是一般的吓人。

　　他逼问道：“谁干的？”

　　如轩依然答不出来。告诉他就是之前被他揍过的那个？他怕是会打死那家伙。

　　姬如轾蹙眉，眼里已有怒意：“我问你谁干的！你不知道吗？”此刻如轩凌乱的头发，肿胀的脸颊，满面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像针一般全扎进了他眼里，再加上那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样子，刺得姬如轾全身的血几乎尽数涌到了脑袋里。

　　如轩略一颔首，然后微微点头。

　　我，我没看清……如轩瑟瑟地心说。没敢看姬如轾的脸，她知道他表情有多糟糕。

　　“你说什么？”姬如轾双手叉腰，嘴角僵硬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什么？没看清？谁打了你都没看清？这丫头难道不止喉咙有问题，眼睛也有问题？

　　“哼！”他冷笑，粗鲁地将姬如轩揪起来，而后一脚踹开了后门，兀自走了进去。门原来只是关得紧些，并没有锁上。如轩提起犹如灌铅的双脚，勉强迈进，下意识想跟上如轾，谁知他忽而转身怒吼。

　　“滚开！”

　　如轩被吼得愣住，如轾见状也是一怔，以为她要哭，站那等了半晌。心想你嚎给我听啊！弄的像是我打了你似的。一天动不动就哭给我看，欺负老子不会哭啊？

　　然而如轩眼帘低垂，默不作声。

　　奇怪了，居然没哭？姬如轾讶异之余，浑身倒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冷哼一声，极其别扭地走开。

　　迈了几步，心虚地转过身。本以为如轩还在站在那，结果却只看见她的背影，突然很不是滋味。想了想又别过头，大步流星地出了后院。

　　如轩扶着院墙踽踽而行，气愤无比：谁稀得跟着你！半路上撇下我，我被人欺负的时候连个影子都不见，现在还有脸骂人？我要是再理你个混蛋就不叫姬如轩！

　　她越想越委屈，嘴一瘪就要哭出来，可又想起了什么，把眼泪给憋回去了。如轩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围墙下找了一圈，最后慢慢挪到马棚里，不顾臭味和脏乱跪在地上到处摸，马上便摸到一样东西。

　　这应该就是刚才被扔进来的，是件玉器。如轩拿在手中看了看，这东西曲线优美，外表有六孔，通体雪白圆滑，摸上去冰冰凉凉，甚是舒爽。仔细看时，表面下似包有一团迷雾，会随着观者的目光而缓缓弥散，延至边缘处，忽而绽出一抹流光，水滴一般，浸润勾勒轮廓，宛转片刻便消逝。

　　如轩见过的玉器不少，可从来没有一件美丽如斯。她将这小玩意捧在手心里，正看得如痴如醉，前面传来个喜极而泣的声音：“轩儿！轩儿！你这孩子跑哪去了，可急死奶娘了！”

　　如轩猛地抬头，忽然一阵目眩。乳母向她跑来，还没到身边，刚能依稀看清乳母焦急的面容，视野就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渲染。她倏而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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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心疼我亲闺女QAQ，满足你一个愿望！
如轩：……
作者：好的，马上安排！另外，配角丁，又该你露面了，开心吗？
配角丁：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