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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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火坑，淌过油锅，冲过刀山，下过剑海。
司空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的升华了。
“我后悔了。”司空磨牙霍霍，地面因巨石的滚动不断颤动，整个通道都在轰轰作响：“等我出去，就找炸/药把这垃圾墓穴给炸个稀巴烂。”
杀无生脸色很差，想来他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被巨石追的四处逃窜什么，简直是颠覆他冷酷无情的形象吧。
司空不知怎么的有些幸灾乐祸，又不能真的笑出来，脸鼓囊囊的，像个松鼠。
她的情绪都刻在面上，杀无生抽空看了一眼，知道她肯定在暗暗的腹诽着什么，十之八九和他有关系。
江湖中，这种人往往死的最早。不懂隐藏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
就像过去的他一样。
斩掉自我，抛弃掉自己天真的部分，成为完完全全的剑鬼，才是他杀无生应该有的道。
如果想探究人之所以生，那便入僧籍去当和尚。若想活用习得的诸多知识，就以科举为目标去努力。同理，剑这种东西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在邪鸟鬼鸟叫声中诞生的自己，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死亡出生的自己，从握着剑开始……不，从出生开始，便注定为他人带来死亡。
学习剑不过是顺理成章的发展。
杀无生是这么认为的。
剑道，说到底就是怎么杀人，不过就是这么肤浅愚蠢的一件事。死或者被杀，在生死界限中诞生的——剑的本源。
不就是那么简单又单纯的事情吗？
由此推论，剑者必定是无情，多情柔软的人，注定要死于剑下。
“喂，上面。”终于厌倦逃跑的司空，朝旁边杀无生叫了一声。
杀无生当机立断，纵跃向上。
司空着手中浊流出鞘，直贯地层：“云开九江春。”
剑名听似轻巧不着红尘，却威力万钧，在千钧一发时，地面顿陷1尺。
杀无生看准时机，撕披风为鞭，凌空缠在司空腰间，用力一拽，少女顺着力道往上，白色衣角在空中轻抚，刹那擦肩。
青铜铁石轰隆隆的滚过地面，司空和杀无生从墙面顶端跳下。
“累死了，休息下。”司空擦了擦汗水，一屁股坐在地上。看旁边不动的杀无生，拽了拽他袖子道：“坐啊，难道你还有洁癖？”
“你不怕我刚才任你被巨石碾压过去？”杀无生扫了司空一眼，死鱼眼再加上那张冷淡表情的脸，怎么看都有些恶意。
“赌一把咯。”司空躺在地上，漫不经心道：“事情迫在眉睫的时候，哪有时间想那么多，万一你真的没救我，我就自认倒霉好了。”
“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杀无生冷笑了声。
“喂喂，不要年龄歧视啊，小丫头又怎么样，说不定我年轻的外表下有着沧桑的灵魂，可爱什么的只是个伪装。”
杀无生的目光停留在司空身上，暗红色的死鱼眼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冷意。自一开始，这个人身上就散发着宛如死人一样的气息，像是没有任何感情，只余下杀意，诡异而残虐。
司空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却不认输般与他对视。
半响，他开口了：“就你这个模样，真的明白可爱两个字的意义吗？”
司空炸毛：“我这个样子是拜谁所赐啊，罪魁祸首没有资格吐槽我。”
“罪魁祸首吗？真是适合吾的称呼，多谢了。”杀无生无意反驳，也不介意司空的态度。
“……”搞得她好像在夸奖他一样，这种周身散发着‘我有故事，你有酒吗’的哲学系最烦了，司空挠了挠后脑勺，站起身，“懒得和你扯皮。”
两人顺着路往回走，被巨石追了那么一段时间，回程的路变得格外长起来。
杀无生这个人要么就是沉默系，一会又像是被打开什么开关似得，变得话唠起来。
“真是难以想象，说着相信，实际上连一丝松懈都没有，在你心中，恐怕也在暗暗的防备着吾吧。”杀无生说着，暗红色的眸子陡然闪过一道冰冷锐利的光芒，“真的天真的人，是无法活到这个时候的。”
“哈……”司空不耐烦地瞅了他一眼，灰蓝色的眸子下垂着，“你在说什么啊，这不过是基本的本能，说是特意防备你也太夸张了。”
“本能？你说出了相当嚣张的话啊。”杀无生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原来如此，十三岁名动天下的话，看来未必是谎言。这让我更加的期待了，身为剑术天才的你，若能斩杀在剑下，想必是一场畅快的对决。”
说完这番话杀无生侧头露出了一种名为期待的表情。跟方才的不一样，充满腐烂的眼神让司空感到震惊。
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被未知和死亡凝视的错觉。
司空倒抽一口气：“你这个人啊，除了杀人就不能想点快乐的事情吗？东边的烤鸭，西边的美酒，比起杀人，不是更让人感到愉快？”
杀无生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探究，用十分平淡的语气：“你内心只有这些东西吗？作为剑客，你实在是怪异到不合常理。”
到底是谁不合常理啊，司空忍住吐槽：“剑客只是一种身份罢了，我的本质还是一个人类，想着美好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那对你而言，剑是何物？剑道为何？”
她为什么要和哲学系讨论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啊，这是武林人的通病吗？教她剑术的师父也问过这个问题。司空兴趣缺缺，但还是干脆的回答：“手中之物；心如止水。”
杀无生沉默地转过了头，“真是毫无觉悟的说法啊。”
司空看着长长的走廊，手中萤火只能勉强照亮两人身前几步路的位置，光影交错，两边墙壁砖头缝隙被巨石磨损过，留下深刻痕迹。
不是没有察觉到杀无生身上越来越重的杀气，他毫无收敛，或者他根本无意掩藏自己的目的。
这大概就是……与势均力敌的对手交战前，无聊的闲谈吧，很难想象这种人会做这种事情。司空听着他稍重的脚步声。
“那对你而言，答案又是什么？”
“杀人的武器，杀人的道路。赌上性命，而后证之，便是如此单纯的事情。”
剑这种东西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这是杀无生心中屹立不摇的信念。
画风不同就不要勉强同框了，佛罗伦萨画派混抽象派弄出来的东西还能看？司空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少年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不等杀无生回答，她继续道：“单纯吗？对我而言你所谓的单纯不过是单一。说到底，剑是武器，剑道意义。如同你是杀无生，我是司空，虽然都是人，却是不同的人。”
“有趣的说法。”杀无生眉毛一扬，暗红色的眸子满是自傲与不屑，伸手指了指司空：“这场议论的终点会在你我之间得到证实，胜者所留下的，才是答案。”
说到底还是要相杀嘛。
司空拍开杀无生的手，一脸无奈：“整天打打杀杀的多不健康，心中要有点希望，才能过的更舒心。”
“希望。”仿佛听到了多么不可置信的词语，杀无生的面容冷的接近残忍：“真不幸，吾从未期待过这个词语。”
司空翻了个白眼，放弃劝说了。
她已经隐约感觉到，这个路途马上就要到达尽头，空气中隐约的湿气便是证明。穿过那寂静的走廊，两边画壁上已有了熟悉的神像，和从前见过的墓地相同，充满古典风味的壁画，各式各样的神祗在上面诉说着不同的故事。
在经过某一处，极隐蔽的神像身后，放着一个不符合规矩的童子像。
“怎么了？”杀无生停下脚步。
“没什么。”司空收回目光，对杀无生露出了个清浅笑容，弯起来的眼如月牙，说不出的朝气和好看，“忽然想起了往事而已。”
“哦？”
“你和他有部分相像呢。”
杀无生有些好奇：“谁？”
“北辰元凰……不，仔细想想大概只有发型像吧。”司空看着前方，叹息出声：“他是一个执着又不受命运眷顾的人。当他问我‘如果我不是太子，那我还是北辰元凰吗？’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注定走上一条不由自主且孤独的道路。”
“尽管如此，我依旧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因为他是北辰元凰啊，那个对我说‘我登位后必要让盛世太平，国泰民安’的人。现在回想，若是我当年没有因为对他失望而离开，或许一切不会是后来那个样子。”
“这么说来，那个叫做北辰元凰的人已经死了？”
“嗯，被信任的人背叛，等我寻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身亡了。”司空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喃喃自语的道：“最后独自一人的死去。从一开始，他就只剩下绝望，是我没有发现，作为朋友，确实失职呢。”
“呵，无聊的幻想。”杀无生冷冷道：“你早已背叛了这个人，事到如今才开始悔悟，这令人作呕的姿态是要做给谁看呢？若真的这般有心，待下了黄泉再向他好好解释吧。”
“耶——没想到你还会有替别人打抱不平的时候。”司空拉长了语调，眼神一转，又恢复成之前的模样：“你有想过出去之后做些什么吗？”
“你早已察觉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杀无生的眼眸闪动了下，冷淡说道。
司空这会倒是没吐槽他，反倒是笑了起来，眉梢一挑，“唔，那杀了我之后呢？”
杀无生直直的看了她一眼，对于司空尚未动手就已放弃的行为，不知为何感到有些气闷，声音更冷：“那时你已死了，我做什么似乎都与你无关。”
“好奇嘛。”司空头轻轻一侧，轻飘飘的补了一句。
杀无生皱着眉：“杀了凛雪鸦。”
“真是单调又无聊的人生啊。”司空晃着手，慢悠悠的走着。
走廊尽头的烛火若隐若现，温暖的光线落在地面上，不但没驱散墓室内的昏沉，反而显得更阴森起来。
阴影之中，两人一路前行，在路的尽头，是一面墙壁。
这是——死路？
杀无生想问司空。
回身瞬间，司空陡然出手，连点他十八处大穴，手法之特殊，不似东离武学。
“司空！”杀无生在发现自己被制住的瞬间，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又被背叛了。
仿佛察觉他所想，司空笑了：“别用那么可怕的眼光看我啊。”
“你骗了我？”杀无生的目光直直对上司空的眼，苍白的面上有着明显的嗜杀之意，眸底翻涌着暴虐的戾气。
一切都是骗局、一切都是谎话，他再次被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意识到这一点的杀无生狠狠的咬着牙齿，几乎要把臼齿咬碎。
“不，这里确实是出口。”出乎意料的，司空这么回答道。
暗红色的眸子燃烧着，那股浓厚的血腥味几乎要从眼底蔓延出来：“说清楚！”
“只有一个人能离开。”司空扶着他，让他靠着墙壁坐下，自己随之蹲下身，与他面对面，“从开始我就发现了，这个墓穴的设计，从内部关上的门，所设计的开口自然是从内部打开。”
“……什么。”
不同于想象的任何答案。
仿佛失了语言般，杀无生只能从喉中挤出这微弱的两个字。
她是打算牺牲自己来救他？
不，这怎么可能，太荒唐了。
“为什么？”
杀无生的声音像是因为窒息而努力寻求氧气一般，嘶哑的可怕。
不符合常理的发展，不间断的怀疑几乎将他的理智撕扯成两半。
她一定是骗他的，想要让他怀抱着希望，然后再恶意的打碎。
是啊，所谓盗贼，不都是这样肆意践踏别人的人吗？
“想做就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事到如今，我既然已经决定了，便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了。”司空伸出手，左右揪住他的腮边扯了扯，看着他变形的脸，噗嗤一声笑出来：“什么啊，你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真可爱，令人从内心感到喜欢呢。”
尽管不合时宜，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出喜欢这样的词。
从未想过会有人对他说出。
从未憧憬过。
在此刻发生的一切，包括喜欢这个词，都荒唐的让人想发笑。
就像曾经自己的天真，像是自己这样的人，怎么会期待救赎。
“别开玩笑了。”杀无生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声音竟然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只余下黑暗和鲜血的内心摇摇欲坠，有什么从裂缝中无声的泄入。
事到如今，他不会再相信这些可笑的东西。
“反正你肯定不会选择救我。”司空收回手，屈指弹他的额头，笑道：“就当我圣母病发作，好好体会这份——名为‘希望’的感觉吧。”
最后，眼底只剩下司空的背影。
直到那白色的背影走远，杀无生才意识到自己要说些什么，可在那瞬间，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莫名其妙的人，他一点都不能理解。
怎么会有人，愿意牺牲自己去救一个恶人。
像是他这种自鬼鸟啼叫中诞生的家伙，终究陪伴他的就只有死亡罢了。
地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杀无生恍惚的看着身侧的光芒，柔和的光线从缝隙透入，仿佛要迫不及待的侵蚀什么，照在脸上的热度，灼热的令人发痛。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可以动的，只知道自己站了许久。
躁动的声音持续了数秒，身后出来的地方早已恢复平坦，好像什么都不曾存在过一样平坦。
杀无生第一次觉得光线是那么刺眼，照的人什么都看不见。
眼眶大概有什么滚落出来，脑中一瞬间响起了那个人最后说的话。
［好好体会这份——名为‘希望’的感觉吧。］
他就这样站在光线下，不闪不避，怔怔的看着天空中的太阳。
眼前烈日正高挂，灼灼照亮万物。
原来这便是“希望”吗？
滚烫到要将一切燃烧起来，锐利的将所有情绪破坏。
到底有什么好体会的，若这便是希望，比起黑暗而言，不是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了吗？
“真是讽刺啊。”杀无生的声音在林中响起，声音变得扭曲发颤。
真是讽刺啊。
他曾发自内心信任过，与之谈天论地笑语不休的人，最终背叛了他。
他从未信任过，甚至从头到尾都只想着斩人证道的人，最后却救了他。
啊啊……是啊，命运总是这样，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得到什么的时候，轻而易举的夺走。
站在无尽的可悲荒林中，尽管是啾啾的鸟鸣声，在他耳里都如鬼鸟的啼叫。
唯一不变的是他只能与死亡相随的命运，杀无生心中唯有此事明亮。
司空。
在此刻，他内心涌上了这个名字。
不，不对。她没有给自己正确的答案。
何谓希望？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提出的人来解答吗？
决不允许，他决不允许这个人就这么，轻易的带着答案离开。
杀无生自背后缓缓抽出双剑。
若是得不到答案，便一直追逐，一直追逐，直到找到那个人，直到得到答案。
只要找到那个留下疑惑的人，总能有所改变吧。
“杀劫·百鸟朝凤。”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